羣豪中不乏聰明人,都聽出了渡劫緊緊扣住全真教與少林寺之爭,其實是擠對卓凌風,若是他使用別派武功,比如丐幫的“降龍十八掌”,不論勝敗,對於全真教而言,總是臉上無光。
這時候張無忌心中怦怦亂跳,他適才與三渡過了幾手,只覺三人內力之深,招式之精,比之玄冥二老這等一流高手似乎猶有過之,縱不如太師父張三丰之深不可測,卻也到了神而明之的境界,乃是生平最棘手之敵。
щщщ Tтkǎ n c ○
卓凌風武功雖高,以一敵三,縱然出盡混身解數也未必能勝,若只用全真武功,當此衆目睽睽,若然不勝,以他的身份地位,怎好向天下英雄交代?
只是卓凌風適才將狂話都說出去了,勢成騎虎,如今又如何下臺?
只見謝遜輕輕皺眉,回頭說道:“卓幫主,此事因我而起……”
卓凌風擺了擺手,冷冷說道:“此事與你干係不大,少林寺武林至尊當久了,只要有人能夠威脅到他們在武林中的名望地位,他們就對誰不滿。
今日看似幾位是被成昆請出山的,實際上是自恃金剛伏魔圈天下無敵,不甘寂寞罷了,卓某唯有破了這個鳥陣,方能不負恩師栽培!”
渡劫呵呵一笑道:“閣下今日口出狂言,若是勝了,昔日重陽真人武功天下第一自然實至名歸,可若讓我等僥倖贏得一招半式,也不知閣下今後行走江湖面往哪擱。
我看還是算了,你就將你生平所學盡數施展吧!”
他爲人陰沉多計,知道卓凌風武功雖高,畢竟年輕,明知是激將法,也不由他退讓,索性來個大度。
渡厄淡淡道:“久聞降龍十八掌乃天下第一掌法,昔日洪老俠郭大俠恃之縱橫天下,今日有緣相晤,真乃武林難得一見之勝景。
渡劫師弟所言,你大可不必掛懷,你可以盡情施展降龍十八掌,也正好讓天下英雄一飽眼福,瞧個痛快。”
卓凌風面沉如鐵,朗聲說道:“卓某一生所學,的確涵蓋衆家。
只是千百年來,天下武學互相截長補短,早已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就說你少林派七十二絕技名揚天下,但也未見得都是達摩所親創。
只不過爾等將這一切都堆在達摩身上,想要將他塑造成古往今來天下第一武學高人,那麼你們少林寺也就心安理得自居爲天下武學之正宗,更是讓寺衆自以爲少林寺乃是天下武學之源頭,殊不知世間絕學甚多,誰又真敢妄稱天下第一!
不過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各人造詣不同,並非武功有優劣之分。
卓某人今日就只用全真教武功,來領教三位的金剛伏魔圈,且看爾等能否勝我這一招半式!”
三渡聽了這話,臉色俱不好看。
他們也不能否認卓凌風說的不錯。
少林派的武功源自達摩祖師,這是天下皆知之事,武林中更是盛傳,只有開派祖師達摩一人身兼少林寺七十二絕技,武功超凡入聖。
可實際上,這七十二絕技好多都是少林寺後輩高人所創,也有在此地掛單的僧人所留,
比如“降魔掌”爲少林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師所創,“摩訶指法”則是在少林寺掛單四十年的七指頭陀所創,“大金剛拳法”則是少林寺第十一代通字輩的六位高僧,窮三十六年之功,共同鑽研而成。
這些武功既然都是後來人所傳,達摩怎麼身兼這七十二門絕技,還有這《九陽真經》明顯不是少林僧所創,然而少林寺僧人對外卻都累加在達摩身上。
這最爲著名的就是北宋之時,少林寺一位掃地僧當着天下諸大高手,說什麼古往今來只有達摩一人身兼少林七十二絕技,將他吹的如神如佛。
當時人衆甚多,有好多外來高手,不出一月,江湖上不免傳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
如此,少林寺仍舊是那個領袖武林的天下第一大宗派。
只不過當時少林寺因爲方丈破戒,武功又被別人偷學,陷入極大危機,形格勢禁,若非如斯,又焉有第二條路好走。
長久下來,少林寺的威名無論經歷多大變故,仍然不是別派可以比肩!
卓凌風對這一切瞭然於胸,所以他對於達摩、黃裳、王重陽、張三丰這些開宗立派、威名赫赫的武學大高手雖有佩服之心,但從未將他們當作神聖仙佛看待。
他們只跟自己一樣,是一個有着七情六慾的普通人,只不過武學天賦更高罷了。
故而他在笑傲時代,對於劍術通神、深不可測的風清揚從無畏懼之心,到了此番世界,對於張三丰這個繼往開來的武學大宗師,就有挑戰之心。
所以卓凌風適才說,達摩復生,他也不懼,這並非狂言!
以他現在的武功,單打獨鬥,他不懼任何人!
衆人忽然聽了卓凌風這話,眼見三渡不敢辯駁,知道此言爲真,不由紛紛忖道:“是啊,少林寺鼓吹達摩,不就是爲了奠定少林寺武功天下第一之名嗎!
其實他一個外族胡人,難道就當真勝過我們中土漢人?”
三渡眼看衆人神情,深知卓凌風這番話對於少林寺的威望打擊不可謂不大。
渡厄目光一轉,冷哼一聲:“閣下這是教訓我等見識短淺了?”
渡劫冷笑道:“我倒要瞧瞧,閣下除了降龍十八掌,還有什麼功夫拿得出手!”
卓凌風一字一字道:“那就看幾位斤量如何,值得我以什麼功夫對待了!”
饒是三渡修佛多年,涵養再高,目中也直似要噴出火來,齊聲念“阿彌陀佛”,其音悲壯肅穆,渾身骨骼噼啪作響,顯然正在鼓盪內息,這是少林金剛伏魔神通。
卓凌風表面雖輕鬆,暗下也是斂氣凝力。
忽見謝遜跨上一步,插入幾人圈子,朗聲說道:“成昆,如今你也成了瞎子,這滋味不好受吧?”
謝遜深知卓凌風與三渡大打出手,此事牽連武林氣運,而且蒙古要派兵前來,處措失當非同小可,不僅少林與丐幫結怨,甚或延及武林與天下,不免一場腥風血雨,是以自己要截過這一出。
成昆雙手按着眼睛,痛哼一聲,並不回答。
卓凌風略一思忖,說道:“三位,決勝之前,我要了結一事。”
三渡乃是少林大有身份的前輩耆老,不好死纏爛打,渡厄只得說道:“好,隨你所願。”
卓凌風道:“成昆,我只問你一句話,宋青書之死,乃是汝陽王授意,還是你擅自作主!”
成昆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謝遜面沉如水,說道:“你事到如今,還在這裡裝聾作啞!”呼的一拳擊去。
成昆雙眼剛瞎之時,心神大亂,這時已經有所緩解,可卓凌風先前一掌貫滿了真氣,早震傷了成昆的內腹,這一下只是謝遜的拳風就令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成昆狂吼一聲:“我教你撿便宜嗎?”反掌向謝遜臉門拍去,謝遜硬與他拚了一記,“蓬”的一聲,成昆再噴鮮血,慘叫聲中連退三步。
謝遜亦給他震得全身氣血翻涌,心叫厲害,此人重傷之後,掌勁仍如此凌歷,可知在正常的情況下,自己實非他的對手。
謝遜冷笑道:“你做惡更甚於我,這個便宜我也只好撿了!”他說話聲中,欺身而上,又是一拳擊出。
成昆重傷之下,無法閃避,這一招“七傷拳”正中胸口,謝遜左手跟着又是一拳,成昆倒退數步,摔倒在地之上,口中鮮血狂噴。
忽聽得渡厄說道:“因果報應,善哉,善哉!”謝遜一呆,第三拳擊去,在中途凝力不發,說道:“我本當打你一十三拳七傷拳。但你武功全失,雙目已盲,從此成爲廢人,再也不能在世間爲惡。餘下的一十一拳,那也不用打了。”
謝遜突然坐倒在地,全身骨骼格格亂響。張無忌大驚,知他逆運內息,要散盡全身武功,忙道:“義父,使不得!”搶上前去,便要伸手按上他的背心,以九陽神功制止。
謝遜猛地裡躍起身來,伸手在自己胸口狠擊一拳,口中鮮血狂噴。張無忌忙伸手扶住,只覺他手勁衰弱已極,顯是功夫全失,再難復原了。張無忌心下痠痛,又叫了聲:“義父!”
謝遜笑道:“癡孩子!你義父畢生罪業一一化解,你該當代我歡喜纔是,有甚麼可難過的?我廢去武功有何可惜,難道將來再用以爲非作歹麼?”
謝遜又指着成昆說道:“成昆,你殺我全家,你雙目因我而毀,我也廢去了你的武功,以此相報!”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道:“師父,我一身武功是你所授,今日我自行盡數毀了,還了給你。從此我和你無恩無怨,你永遠瞧不見我,我也永遠瞧不見你。”羣雄面面相覷,哪想到這一場師徒相拚,竟會如此收場。
謝遜起身走到渡厄身前,跪下說道:“三位大師,我謝遜作惡多端,罪孽深重,昔日以卑鄙手段殺害空見神僧,日日痛悔,就請三位高僧取了我這條性命,爲空見神僧復仇吧。
三位大師與卓幫主均是當世高人,值此關頭,做意氣之爭,與個人以及門派均無益處!”
謝遜聰明穎悟,武學上識見又高,他知道卓凌風與三渡都身系門派榮辱,誰都退讓不得。
可四人武功之強,分勝負,等於見生死。如今他心願得償,再無掛礙,便想以自己性命,給三渡一個臺階,好免了這場爭鬥。
三渡自然知道謝遜這番話,的確是爲了少林聲譽着想。
他們各個年老功深,以三敵一,卓凌風雖敗猶榮,但若他們輸個一招半式,少林寺的名望將會蕩然無存。
但謝遜言語之中又不厚此薄彼,反而給了他們極大的臺階,少林來此,當着明教一衆高手,殺了明教金毛獅王,誰又敢小覷少林半分。
這時武當俞蓮舟邁步走到成昆面前,成昆躺在地上,麪皮色如淡金,鮮血大口大口涌出來。
“成昆!”
俞蓮舟眉頭微聳,緩緩道:“你殺我師兄愛子,本該將你千刀萬剮,只是你如今武功盡失,雙目已盲,我等若是殺你,枉爲俠義之道。
但當着天下英雄,請你將一切始末和盤托出,以免更增罪業!”
成昆呵呵大笑,伴隨笑聲,口中血如泉涌。
成昆擦了擦血,澀聲道:“事已至此,又有什麼可說的。那宋青書之死本就是汝陽王父子願意看到的,你既不是瞎子,又不是蠢貨,這個道理你還想不明白嗎?”
俞蓮舟不禁一呆,他也知道,卓凌風與三渡一旦交上手,無論勝負如何,少林寺與丐幫、全真教的仇就結大了。是以出言明問圓真,實際上卻是爲了拖延時間,好等蒙古大軍到來,那時候就沒人顧上打架了。
卻聽一人嬌笑道:“成師父,大丈夫成王敗寇,今日你一敗塗地,何必一定要將宋青書之死扣在我父兄身上?”
“莫非真要將我夫君逼的不容於中原武林,你們方纔甘心?”
大家聞聲一看,不知何時趙敏手裡拎着陳友諒,向着臺上走來。
衆人見她豔如桃花,但最後一句話似有深意,是說給他們聽的。
成昆忽的冷笑幾聲:“郡主,老衲與你父王結識多年,他對你如何,我心知肚明!
你以爲他就甘心將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給一個江湖草莽?
你以爲我能從汝陽王府脫身,只是老衲本事大?
以你的聰明才智,這一點不會想不到。
而且你父王兵馬轉眼即到,卓凌風想要帶着你就此而去,不光天下英雄不想看到,你父王也不願看到!
人這輩子總不能想着兩全其美,終究得有個取捨!”
趙敏面色一寒,道:“既如此,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何不落個大大方方!”
成昆獰笑兩聲,冷哼道:“哼,凡事不做便罷,做便做絕,這纔是大丈夫!”
趙敏知道不將宋青書之死分說明白,對於父兄與丈夫都是後患。
畢竟宋青書可不是武當普通小弟子,但成昆直到此時,仍然想要給武當派埋下一顆仇恨的種子。
卓凌風忽地哈哈大笑,笑聲中滿是嘲諷。
成昆聞音知意,皺眉道:“你笑什麼?”
卓凌風笑道:“成昆,你乾的這一切說到底,都只是因情而起。
可我笑你師妹以及家人眼光是真好,陽頂天作爲夫婿就是勝你千百倍,你覺得是自己不如陽頂天有勢力,所以才敗給了他,所以千萬百計要覆滅明教。
但依我看,這根本不是主因,而是你本人沒有人家陽頂天的豪情氣概,而這不因武功、勢力!”
成昆目不能視,始終傾耳凝聽,聽到最後一句,愣了一下,微微失神,喃喃道:“我缺了豪情氣概?”
卓凌風道:“不錯,你若當真是個男人,與你師妹兩情相悅,爲何不敢與陽頂天正面相對?聽說你還跑去喝了人家的喜酒,呵呵,難道陽頂天爲了兒女私情,還會藉助屬下與你爲難?”
衆人聞言,無不變色。
當衆將明教前教主私事宣之於衆前,也就只有卓凌風這等膽大包天的外人敢說了。
衆人心念閃過,忽聽趙敏笑着道:“男子漢贏得也輸得,所以得拿起,放得下,方爲大丈夫。
陽教主當日發現你與夫人之事,他穩穩當當交代好了後事,方纔安心就死,而你呢?”
成昆身子微微發抖,騰地站起,厲聲道:“你,你胡說,陽頂天是被我與師妹活活氣死,談何安排後事?”
趙敏笑了笑,搖了搖頭道:“人家張教主早跟我夫君說過,昔日陽教主發現你二人有不軌之事,導致走火入魔。
他自知不治,並未第一時間格殺於你,而是書寫遺言,不但將繼任教主的人選確定下來,就連後世之人如何出密道也做了安排。
足見人家大教之主之偉略,而且陽夫人也爲他殉情,可你一代武林高手之尊,卻蠅營狗苟,就好像地底的臭老鼠,你和陽教主有何可比性?
陽夫人再是愚蠢,也知道該如何選?
可笑你還……”
“住口。”成昆面肌微微抽搐,咬牙道:“你們要殺就殺,卻不能侮辱我師妹。”
卓凌風“哼”了一聲道:“你因爲師妹不得,就鬧的江湖腥風血雨,而她只因自己沒能把持的住,將身子給了陽教主,將心又給了你,但在最後時刻又跟隨陽教主而去,足見她也是一個知道榮辱廉恥之人,
九泉之下知道你爲了她,幹了這多傷天害理之事,你死了,她也不想見你!”
成昆一愣,頹然坐倒,喃喃道:“她,她不會見我了嗎?”
趙敏嘆了口氣:“如果我是她,一定痛心得很,絕不願意見你!”
說到這裡,她踏上一步,凝視成昆,一字字道:“因爲她當年所愛之人,是那個人人尊崇的‘混元霹靂手’成昆,而不是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懦夫?
你有沒有照過鏡子,看看現在的你,哪有當年的風範,憑你這樣的人,還配與陽教主相爭嗎?”
成昆全身陡震,失聲道:“我不配與陽頂天相爭?”
卓凌風道:“那是自然,大丈夫敢做敢爲,自然也敢當!
陽夫人一介女流尚且知道自己,與陽教主成婚之後,仍然與你藕斷絲連,乃是不守婦道,這才羞憤自殺!
而你直到如今,仍然不敢正視自己之所爲,陽夫人見到你這樣,只會認爲自己當年瞎了眼!”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道:“我雖未見過陽夫人,但她能得陽頂天與你成昆欽慕,自是世上難得一見的佳人,而你現在這幅樣子以及你的所作所爲,你捫心自問,縱然沒有陽教主,你還配的上你師妹嗎?”
成昆胸中好似堵了一團棉花,忍不住一擺手,厲聲道:“閉嘴!”
卓凌風森然一笑:“卓某閉嘴容易,可這天下悠悠衆口,閉的住嗎?
不出一月,天下人就會知道,昔日成昆師妹竟然能夠喜歡成昆這個敢做不敢當的卑劣小人,可見也只是個有眼無珠,品貌皆差的鄉村婦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