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風的人生與常人大不相同,前世得益於社會大環境,他所能接觸到知識面與絕大多數人一樣,自然絕非古人可比。
然而穿越到笑傲世界,蒙恩師復陽子教養成人,有十年歲月都是在深山茅廬度過。
他自己有時心中雖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話想要說,但實不可對外人道也,再加上覆陽子那副高人氣派是他前所未見,他從骨子裡有一種懼怕,除了功課有關的事,別的從來不敢深談。
是以他習慣了枯坐、悶想、默慮,又有了一身迥然前世的超凡力量,原本極易走上偏激、冷漠、孤傲的路上去,但他本就天性善良,在這種環境下成長,卻使他在面對事務時更加沉練。
故而行走江湖以來,從來輕不許人,迄今爲止,只有兩件事讓他失信於人。
一則任盈盈,他以爲只要自己不再爭取,就不會達成再次穿越的條件,這才接受了這份感情,怎料事與願違,深刻詮釋了什麼叫“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二則便是答應武當派,兩個月將成昆交給他們,然而錯估了金花婆婆將謝遜帶回中土的時間,只能在靈蛇島等待,這一等就是三個月。
在等待期間,他自然不能折返中原,也只好派遣丐幫弟子向武當山傳信,讓他們再給自己兩個月時間。
而這事終究屬於“先斬後奏”了,又多少與汝陽王府有所關連,當時趙敏笑言:爲了我,讓你失信於人,可是對不起了。
周芷若則道:“有了你,以後對不起卓大哥的地方多了,又何止這一件!”
而趙敏更是想到卓凌風還答應自己,待取出刀劍秘密,就要卸任丐幫幫主之位,心中極不痛快,爲此,還與周芷若爭鋒相對了幾天。
趙敏此時說什麼大丈夫一言九鼎,看似調笑,卻沒人知道,她心中暗暗有了一個決定。
只聽謝遜道:“正是如此,當日韓千葉孤身上得光明頂來,原沒盼望能活着下山。
只要我等不顧信義,自能將他亂刃分屍,然而我明教又怎能做出這等惹人恥笑之事來。
陽教主當場就對韓千葉說,在下當年確與令尊有約。好漢子光明磊落,這場比武是在下輸了。你要如何處置,悉聽尊便。
韓千葉亮出一柄晶光燦爛的匕首,對準自己心臟,說道:‘這匕首是先父遺物,在下只求陽教主向這匕首磕上三個響頭。’
我等一聽,無不憤怒,堂堂明教教主,豈能受此屈辱?但陽教主既然認輸,按照江湖規矩,不能不由對方處置。
而且他這架勢,就是待陽教主一磕頭,他就立即自盡,絕不讓我等有機會報復。
當時我明教一衆兄弟,任是機謀過人,武功了得,也被他逼的一籌莫展。
便在這緊迫萬分之際,黛綺絲忽然越衆而前,向陽教主道:‘爹爹,他人生了個好兒子,你難道便沒好女兒?這位韓爺爲他父親報仇,女兒就代爹爹接他招數。上一代歸上一代,下一代歸下一代,不可亂了輩分。’
衆人都是一愕:‘怎麼她叫陽教主做爹爹?’但即會意:‘她冒充教主女兒,是要解此困厄。’
陽教主尚未開口,韓千葉已冷笑道:‘姑娘要代父接招,亦無不可。倘若姑娘輸了,在下仍要陽教主向先父的匕首磕三個頭。’
黛綺絲道:‘倘若尊駕輸了呢?’
韓千葉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黛綺絲道:‘好!咱們便去碧水寒潭!’說着當先便行。
陽教主忙搖手道:‘不可!此事不用你牽涉在內。’黛綺絲道:‘爹爹,你不用擔心。’跟着便盈盈拜了下去。這一拜,便算拜了陽教主爲義父。
陽教主見她顯得滿有把握,而除此以外,亦無他法,只得聽她主張。衆人一齊來到山陰的碧水寒潭。
其時北風正烈,只到潭邊一站,便已寒氣逼人,內力稍差的已覺不易抵受。潭水早已結成厚冰,望下去碧沉沉的,深不見底。
陽教主見狀,怎能讓黛綺絲爲自己送命,昂然說道:‘乖女兒,你這番好意,我心領了,我來接韓兄的高招。’說着除下外袍,取出一柄單刀,他那時是決意往潭中一跳,從此不再起來了。
黛綺絲微微一笑,說道:‘爹爹,女兒從小在海邊長大,精熟水性。’說着抽出長劍,飛身躍入潭中,站在冰上,劍尖在冰上劃了個徑長兩尺的圓圈,左足踏上,嚓的一聲輕響,已踏陷那塊圓冰,身子跟着沉入了潭中。
黛綺絲那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她在冰上這麼一站,當真勝如凌波仙子。!”
趙敏失笑道:“這一下可不迷死了你們明教中的絕大多數人!”
謝遜微微一笑道:“哪需要這一天,她當日一上光明頂,就已經讓我教好多兄弟目不轉睛,情根深種了。”
趙敏哼了一聲:“看來你們明教中人自稱是英雄好漢,也都是膚淺極了!”
謝遜尚未說話,周芷若卻道:“那卓大哥剛纔也看紫衫龍王,他是不是也很膚淺?
他娶了你這個蒙古妖女,算不算膚淺?”
趙敏見周芷若竟然對自己如此不客氣,正要駁斥,就聽謝遜笑道:“正因爲男兒好色,纔有女子以色侍人之說,二位在這裡論斥這些,殊無必要!”
二女同時哼了一聲,但都看着卓凌風。
卓凌風實在不明白,這兩人聽着紫衫龍王的故事,都能爭吵起來。
就聽謝遜接着道:“當時黛綺絲突然無聲無息地破冰人潭,韓千葉收起輕視之色,也手持匕首,跟着跳了下去。
那寒潭色作碧色,二人在潭下劇鬥,我等在潭上也瞧不見其中情形,只見潭水晃動,過得一會兒,潭水中冒出一縷殷紅的血色,也不知是誰的血。
忽然韓千葉從冰洞裡跳了出來,他雙手空空,自己的匕首也插在了右胸,兩邊臉頰上也有着兩道劃痕。
衆人連忙詢問黛綺絲呢,她卻猶如飛魚出水,從潭中躍上,長劍護身,在半空中輕飄飄地轉了個圈子,這才落在冰上。
陽教主上前握住了她手,高興得說不出話來。誰都料想不到,一個弱女子竟然能在碧水寒潭中擊敗了韓千葉,保住了我明教尊嚴,當晚陽教主大擺宴席,我師姑陽夫人贈了她一個“紫衫龍王”的尊號,與我等三王並列。
不得不說,她這場大功,將我們三王過去的功績都蓋下去了,我們心甘情願讓她位列四王之首,後來我們三個和她兄妹相稱,她便叫我‘謝三哥’。
但這一戰過後,她自己不但落下了病根,時時咳嗽,也讓她與韓千葉成就了一段姻緣。”說到這裡,言下甚爲唏噓。
周芷若道:“或許當日紫衫龍王爲陽教主出頭,固然是有護教之心,說不得也是對他一見鍾情,兩人水下搏鬥,紫衫龍王能殺人而不殺,足見對他已經生了情意。”
謝遜微微一嘆道:“或許正如姑娘所料,當日黛綺絲出了冰洞,就對陽教主說道:‘爹爹,這人水性不差,念他爲父報仇的孝心,對教主無禮之罪,便請爹爹饒過了吧?’
陽教主自然答允,命人爲他療傷。
黛琦絲在光明頂上對任何人都不假以辭色,陽夫人曾有意撮合範遙與她結爲連理,但沒想到她絲毫不給面子。
而這韓千葉能夠贏得黛綺絲的芳心。想是她每日前去探傷,病榻之畔,因憐生愛,自歉種情,但這事,除了黛綺絲本人,誰又能確定呢!
但當黛綺絲稟明教主,要嫁與韓千葉時,唉,面對這份姻緣……”
趙敏幽幽一嘆道:“韓千葉當日咄咄逼人,將明教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可你們的紫衫龍王竟然要委身於他,這在你們明教看來,不是良緣,反而是段孽緣了。”
謝遜才智過人,知道周芷若與趙敏都是藉着紫衫龍王的經歷打機鋒,微微一笑道:“孽緣也好,良緣也罷,皆是自身慾念作祟!
我等修習內功之人,一輩子都在與慾念做對,可誰又能真正堪破呢?
當年陽教主夫婦突然失蹤,此後教中衆兄弟尋覓教主不得,過了數年,爲爭教主之位,事情越來越糟。
白眉殷二哥竟又下了光明頂,自創天鷹一教。我苦苦相勸,他堅執不聽,哥兒倆竟致翻臉。
二十餘年前王盤山天鷹教揚刀立威,謝某趕去踢他場子,一來衝着屠龍寶刀,二來也爲了出一口當年的惡氣,存心要給殷二哥下不了臺,讓他知道離了明教之後,未必能成什麼氣候。唉,今日思之,卻也未免太過意氣用事了!”
長長一聲嘆息之中,蘊藏着無盡辛酸往事、無數江湖風波。
卓凌風也滿是感慨,幽幽道:“一個人無論武功多高,成就有多大,也是堪不破慾望二字的。縱然仙佛神聖也必不能免,更何況我等俗人!”
謝遜哈哈一笑道:“卓幫主這話不錯,想要不爲慾念所困,仙佛神聖我等沒有見過,無從得知。但當今世上,駐世一百多年的張三丰真人,恐怕也是修持不夠,絕對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悠然自在之境!
至於我等更是隻能在這江湖之中掙扎,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說罷,轉身回艙去了。
周芷若完全瞭解了紫衫龍王的經歷,不勝悵惘,她眺望大海,心中矛盾難解,既盼早早趕到桃花島,又隱隱盼着這艘船永遠也不能抵達桃花島。
她在想黛琦琦當初冒着違反明教規戒之事,義無反顧的與韓千葉成婚,但現在呢?
韓千葉早逝,她究竟後沒後悔?
亦或者說,若能重來一次,她會不會繼續選擇韓千葉。
當然這個問題,其實是周芷若自己想要一個答案!
因爲黛琦絲早沒得選了,而她現在還有的選,但她卻不知該怎樣選!
究竟是聽從師父的話,接掌峨眉掌門,在武林中一展雄圖,還是也如普通女子一般,去相夫教子?
當此形勢下,她知道,這二者只能選其一,這讓她的內心很是糾結,想到這裡,她突然覺得自己的確不如趙敏,也不如黛琦絲。
卓凌風與趙敏見她也像一尊石像,靜靜矗立在船頭,一動不動。
兩人對視一眼,趙敏突然一拉卓凌風,向船尾樓走去。
兩人走到船尾左舷,並肩坐了下來,趙敏靠在卓凌風肩頭,把玩着一縷秀髮,良久不言。
這時前方一輪明月躍出海底,玲瓏皎潔,清輝飄飄灑落,千里海波就彷彿霜凝雪鑄一般,秋風拂面而過,帶着悠悠涼意,
此情此景,當真美不勝收,令人陶醉。
趙敏突道:“夫君,你聽了黛琦絲的歌聲,心中有何感想?”
卓凌風道:“這能有什麼感想。”
“你騙人!”趙敏噘嘴輕哼一聲:“那我們的周妹妹爲何要將龍王的事問個清楚明白呢?”
卓凌風失笑道:“你這不該去問她嗎?”
趙敏嗔道:“我就要你說。”
卓凌風想了想,道:“我想這是快到桃花島了,她將要完成師父交代了,心中卻更爲迷茫了,想要在龍王身上得到些許感悟,以待自己參考,好做一個選擇。”
趙敏笑道:“那這樣一位頂頂美麗的姑娘,因爲你與張無忌如此糾結,你就不想幫幫她?”
卓凌風搖了搖頭道:“敏妹,你錯了!”
趙敏詫道:“哦?怎麼錯了?”
卓凌風道:“殷離說周姑娘對張無忌移情別戀,而對我生情,這種說法是否爲真,姑且不說,但這絕非她此時糾結之所在。”
趙敏道:“你就這麼肯定?”
卓凌風將趙敏輕輕攬在懷裡,柔聲道:“你與黛琦絲都是以情爲重,只要與心上人情投意合,縱然面對再大困境也不覺其苦,更不會在乎旁人的看法與說辭。
而周姑娘心中既有做一番事業的雄心,又有與心上人廝守一生的癡心,更重要的則是,她對世人對她的看法,極爲看重,這就影響了她的行爲,如此,她才悵惘不已,苦不堪言!”
趙敏笑道:“你還真是懂她。”
卓凌風幽幽一嘆道:“這也不能這樣說,以前我對她的瞭解,只是從書本上來看,對她的某些行爲,覺着無比的不順眼,
但隨着與她本人接觸越來越深,不知不覺間,對她竟產生出一種同情、憐憫之心。
我仔細想了想,或許只因爲我與她在某種程度上,是同一類人。”趙敏道:“因爲她在做人做事上也想兩全其美!”
卓凌風微一頷首:“不錯,這就是貪心不足。
可是捨得捨得,若是不捨又豈能有所得?
而我可以幫她與張無忌在結合問題上,減少阻力,但想要改變她的心念,這就絕非我所能了。”
趙敏眼裡泛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半晌說道:“那你有了長生久視的機緣,你選擇放棄真的甘心嗎?”
卓凌風微微一笑道:“敏妹,我早就說過,什麼長生久視,其實那只是我當初的一絲妄念罷了。
要知道,任何事物,想要與得到,中間還有一個做到!
而這個‘做到’恰是最難的!
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曾給自己立下不少雄心壯志,可最終都被現實擊倒,活成了年少輕狂時,最不想看見的樣子。”
趙敏幽幽道:“你難道認爲自己做不到嗎?”
卓凌風越聽越覺奇怪,注視她道:“敏妹,你是不是還是怕我有朝一日突然消失了?”
趙敏望着他,想要微笑,眼淚卻不知不覺流下來,嗓子也似哽咽了:“傻子,你剛纔沒聽紫衫龍王歌裡唱的嗎?
在這世上,不論你是何等人物,終將會有一死。
你若無這份機緣,你我生死如一,我也不會去想這些勞什子的事,但你既然有了這份機緣,我若將你牢牢困住,最終不是你死在你前面,就是我死在你前面,縱然同生共死,我也覺得對不起你。”
卓凌風見她對自己情深至此,心潮一陣翻騰,給趙敏揩去眼淚,柔聲道:“傻丫頭,這麼喜歡哭,哪還像當日那個統率武林豪傑,擁有一副不輸男兒之心的邵敏郡主!”
趙敏聽他一說,方覺自己自從遇上卓凌風之後,自己無端軟弱好多,一不如意,便是愁腸婉轉,彷彿只盼他憐惜自己,一念至此,很是赧然,輕輕在卓凌風胸前捶了一拳。
卓凌風禁不住親了一下她的臉頰,柔聲說道:“敏妹,我也知道我的這份奇緣,絕大多數人都會羨慕嫉妒,但我做的好多事,卻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若是別人有知,反而不乏怒其不爭者,因爲他們覺得自己會比我做的更好,我的諸多煩惱,就是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趙敏秀眉一挑,怒哼道:“若真有這人,無非就是一些眼高手低且又自命不凡的螻蟻之人罷了!”
卓凌風笑笑道:“這些人是什麼人怎樣想,姑且不論,但你知道這份奇緣帶給我,最深的感悟是什麼嗎?”
“什麼?”趙敏饒有興趣。
卓凌風一指面前的大海,幽幽道:“這人生就像這大海一樣茫然,總有起起伏伏,充滿了不確定因素,忙活了一輩子,搭上了一切,最終絕大多數,都是得非所願,願非所得!
所以好好愛自己,善待自己,平凡的生命,也能劃出一條星光閃耀的軌跡,長生與否,殊不足謂!”
趙敏呆了一會兒,忽道:“你這是有感而發,縱然你有先知優勢,但隨着你入了世,永遠都是不可預知的。
你在那個世界,本來想要做一個孑然一身的人,尋求你的長生之路,但有了盈盈,你決定放棄追逐夢想,想要與她終老一生,結果未曾料到,你還是重新穿越了!
到了這個世界,只想修習武功,不想參與任何大事,怎料又遇上了我,所謂時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卻有情!”
卓凌風沉默半晌,道:“對,我看似擁有先知優勢,然而只要我入了這局,待得事到臨頭之時,無不與我想象的大有差距。
說情,我明知怕相思,卻會相思,已相思,如今更是害相思。
說事,無數次的出乎意料,遠的不提,只說這次,我知道在靈蛇島能找到謝遜,卻沒料到陳友諒的所作所爲,險些誤了周芷若一生。
我想着我們提前離開靈蛇島,可以避開到靈蛇島的波斯總教,但在這茫茫大海上,仍然與波斯總教相遇,包括未來會發生什麼,我所能預知的軌跡早已面目全非。
這江湖險惡,恩怨糾纏,利害困擾,任憑我想盡辦法,總使人無法掙脫出來!”
趙敏若有所思,道:“而這固然是因爲人心易變,時過境遷,可又何嘗不是因爲我們都是被命運所擺佈,就像你所謂的天命一樣。”
卓凌風微微頷首道:“所以啊,其實你我的命運都是受到操控的。
只是那個趙敏命運來源,我還知道是誰造成的,而我自己是被哪個王八蛋所操控,我卻一無所知。
但這也不重要,因爲我明白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大不過大自然的神奇。
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天災降臨,所有的一切,最終都大不過天意!”
卓凌風說着指了指天:“從這裡飛出去的天地,還有多大,誰能知曉?
縱然我比你多了好多見識,但我也只知道這天外有天,外邊的星際是無窮大。
可具體有什麼,無論是古人,還是後人,都只是建立在想象的基礎上,沒有一個人有答案。
縱然我曾經生活的時代,科技能夠上天入地,一直在探索,卻也是未知。
你再想,我這集運珠的主人是誰?爲什麼要聲望值纔可以穿越!
要得到就得付出,這是必然之理,那麼付出集運珠的生物,它要得到什麼?”
趙敏垂下了頭,輕聲道:“它要得到什麼,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他就是要讓你做一個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工具人。”
卓凌風欣然道:“敏妹看的明白,只要我想通過聲望值,達到穿越條件,就註定我不能肆意妄爲的行事,要做一個受人尊敬的人。
做好人,做好事,這與我的本性並不衝突。
然而我也是個有正常感情的人,隨着與人接觸,必然會有產生的感情的人,而到了那時候我又穿越了,我心中豈能不難受?
我剛開始穿越,用了好久平息了對前世父母的思念,但又有了師父,有了盈盈。
待到了這個世界,我又遇上了你。
說實話,我剛開始是躲着你的,我萬萬沒想到救個滅絕師太,就能恰好遇到你!
發生了這麼多事,我明白了,這命運就是要讓我成爲一個看透世情,沒有悲喜,沒有愛恨情仇的人,而這是我所不願意的。
所以面對這份無奈與絕望,我不敢再有任何期冀,所謂的穿越長生之路,早就沒了當初那份渴求的心思!”
趙敏將頭埋入他懷裡,輕輕道:“其實,我知你心意,但我看到了紫衫龍王懷念丈夫的樣子,音以載心,她的心裡可是真苦,你適才不就想到了,那個還在盼着你回去的任大小姐嗎?”
卓凌風適才見到黛綺絲立於船頭唱歌,就想到了盈盈形單影隻,孤身撫琴的樣子,此刻聽了趙敏這話,眼眶不由一熱,淚水滾來滾去,卻不知怎麼說。
趙敏擡頭瞧他一眼,攢袖拭去他眼角淚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重情重義,而我自私自利,你若是個普通人,我哪裡管她別人怎樣,只是你既然有了這個機緣,我想你應該去尋一尋這長生之路。
但你此後不光是爲了別人,也是爲了我。畢竟以後在另一個世界等你的,不只是一個盈盈!”
“敏敏!”卓凌風猛地將趙敏緊緊抱在懷裡,他不知道這個女子怎會這麼好。
趙敏嗔道:“你好大的勁,抱的我都喘不過氣來啦。”
卓凌風忙放鬆了手,連道:“對不住,對不住。”
趙敏笑道:“你從來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倒是我從小任性慣了,有許多地方對不住你,一直逼着你做選擇。可沒法子,我就是這個樣子,想改也改不了。”
“你不用改!”卓凌風道:“你是很好很好的姑娘,能有幸與你結爲夫婦,是我卓凌風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趙敏笑了一笑道:“這可不是你八輩子修來的,而是你這集運珠給你帶來的。
方纔我和你說了那麼多,只是想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些事根本避不開的。
黛琦絲本來只想在中土明教偷盜乾坤大挪移,完成總教任務,結果遇上了韓千葉。
從而讓她終生躲避追查!
而我們的命運就如春去秋來,也是避也避不或的,即便我將你逼的辭去丐幫幫主之位,或許還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從而讓我失去你。與其這樣,我倒不如與你一樣!”
卓凌風猛地吸一口氣,壓住哭意,強笑道:“我怎樣?”
趙敏輕輕推開了卓凌風,起身站了起來。眺望大海,一雙鳳目中閃爍着多種情緒,她宛似在說故事一般,幽幽道:“其實我一直在想,你做什麼事都爲別人考慮,我跟了你,自然也得像夫君看齊,倘若我若跟以前一樣,只顧自己,將你拉住不放,這也太過自私了。
人生這條路很長,而你的未來當如星辰大海般璀璨,無論是我或是盈盈,她若在,也定然希望你不要躊躇過去,能夠生逢其時而奮鬥其時,不負平生之志!”
卓凌風眼眶陡熱,淚水奪眶而出,他將趙敏擁入懷中,輕輕道:“敏敏,我的確想盈盈,與她生離,的確對不起她,但我當初決定跟她在一起時,是準備與她白頭偕老的,絕無絲毫欺騙。
而當我答應與你在一起時,也是深思熟慮,絕對不是存有騙你之心,讓你被動接受,所以我是真的不想與折騰了。
所謂求仙之旅,我雖然不知道,但肯定遍佈坎坷與曲折,比這江湖、天下還要難的多,故而我是無心去爭了。”
趙敏嬌軀一顫,轉過身來,眼裡隱隱透出一絲不捨:“從我內心來講,我不願你走,但我可以讓別人恨我,卻不想有朝一日你會後悔,或者我也後悔!
要知道,置身大海之上,方能歷驚濤駭浪,立於高山之巔,方能見大河奔涌,於羣峰之上,方能覺長風浩蕩。
道阻且長,但只要努力前行,不負凌雲之志,無論成敗,你都是光芒萬丈!
而且我也有私心,你若長生,或許我也可長生。
至於你我若是分離,我念君時如初見,君可思我若當年,這也是很好很好的,不是嗎?”
卓凌風沉默時許,趙敏也咬着嘴脣,兩人都發了一會兒呆,趙敏忽的一跺腳道:“你可想清楚了,我如此通情達理,可就只有一次!”轉過身子,遠遠去了。
“敏妹……”卓凌風忍不住叫了一聲,趙敏卻沒回頭,消逝在了船舷之後。
卓凌風這時也不知說什麼纔好,眼角餘光所及,忽見右側船弦邊一抹倩影若隱若現,卓凌風目光銳利,認出正是周芷若。
但被他看來,周芷若已有知覺,一擰腰,悄然去了。
卓凌風嘆了一聲,看着茫茫大海,心中也很是矛盾,縱然趙敏是真心鬆口,可他自己對於穿越世界,以求長生之道,也着實有些拿不定主意。
畢竟前世不存在仙道,一切對於仙的描述,都是人們基於想象,用文字描述了出來。
那真正的仙道是否與書中一樣,他不知道。
他既渴望成就仙道,能將自己的親人接到一起生活,又怕出身未捷身先死,最終什麼都沒拉下。
他可以爲了自己執着的信念,去博一把,哪怕失敗了,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但他在這個過程中,已經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師父、失去了盈盈,
若再邁出這一步,無論最終成功與否,意味着又要失去敏敏。
他的心是肉長的,難道非要接連的失去,讓自己的心變得麻木,纔是最終的歸宿嗎?
卓凌風是不知道的,是茫然的。
他突然覺得他和周芷若是真的一樣,都是那麼可悲又可憐,上天給了他們最好的條件,但種種阻礙,讓他們身心疲憊。
卓凌風一念至此,不禁幽幽一嘆道:“歲月磨我少年志,浮生如夢亦如煙。”
忽聽身後有人脆聲道:“卓幫主何必如此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