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太子身爲人臣犯上作亂,是爲不忠,身爲人子忤逆父親,是爲不孝,內憂外患卻禍亂內耗,是爲不智,犯下重罪不知悔改,是爲不法!”
“如此不忠不孝不智不法之輩,若能登上王位,國家危矣,百姓苦矣!”
“更可恨大羅百官,食君祿享君恩,卻聞風而退、開城投誠,更是罪該萬死!”
大周朝堂,景皇聲音淡漠,帶着一抹冷嘲,雖不洪亮卻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滿朝文武的耳膜上,振聾發聵一般。
“請聖上賜臣三萬大軍,臣願披甲上馬,征討大羅,以示我大周天威,懲戒大羅臨陣反叛之罪!”
“聖上,臣雖是文官,無法提槍上馬爲國征戰,卻也想盡一分力量,臣願獻出全部家產,以作征伐資耗!”
“臣有三子皆已成年,弓馬嫺熟、武脈尚可,願從軍爲國效力!”
“……”
景皇話音剛落,羣臣中立時走出一些身影,爭先恐後的跪倒請願,言辭懇切、真情實意。
“征伐大羅?朕何時有這個打算了!”
景皇眸深如海,神色淡漠如常,讓人難以分辨揣摩,“我大周北伐戰事剛剛落幕,而今兵力匱乏、財力有限,豈能輕動兵戈?更何況區區小國,何須大周興師動衆,讓他們自己內亂去吧。”
“聖上,大羅分裂內耗,境內百姓不堪戰亂折磨,必然會大量出逃,除了遠赴海外,只能自陸路進入莽原、雲景之地。
“而今北莽雖衰,但麾下強者如雲,依然保存大半力量,爲防這些遊民被北莽截獲融合,可令四皇子發佈命令措施,吸引這些遊民進入雲景諸府,增強我大周民力!”
文廟大先生李長庚上前諫言道。
“大先生之言,深合我意,燁兒如今替朕把守雲景十七府,處境不易,急需支援,尤其是今次北伐大捷,十七府中調入大量北莽平民,佔據全部府民的六成還多,急需人口稀釋,以免其中暗藏北莽奸細,掀動政變!”
景皇這才微微露出些許笑意,道:“若能將大羅平民遷入百萬,不僅可以極大緩解燁兒的壓力,甚至可以暗中挑動莽人、羅人之間的嫌隙矛盾,讓其無暇謀事作亂!”
“聖上,我大周乃九州上國,兵力雄厚、良將輩出,對付區區北莽殘部、大羅小國,何須如此小心翼翼!”
羣臣見景皇面色微緩,心中暗暗鬆氣,正想齊聲高喝“吾皇英明”之時,卻有一道洪亮威嚴的聲音陡然響起,語氣略顯生硬與“不敬”。
衆臣心中皆是一跳,正暗想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朝堂之上提出相反意見時,就見到一名高大身影,自衆臣最前列站出。
挺拔的身軀如同長戟,立於景皇面前,不卑不亢,自有一番安然沉穩的從容氣度。
卻是大周內閣中極殿大學士,勳功柱國,當朝兵部尚書的九州第一人仙,姜時戎。
衆臣皆是一稟,連忙微微躬身,暗暗慶幸自己嘴慢,沒有將放肆兩字公然喝出。
在這大周朝內,也唯有鎮武侯姜時戎等少數幾人,敢公然對景皇的決意提出不同的意見了。
自從中州鼎器在神境山脈忽然“覺醒”,對景皇產生些許認可,將一部分中州氣運賦予在景皇身上後,這位大周皇主的氣勢與威嚴,便與日俱增起來。
而今坐於皇殿深處的大周皇椅之上,無盡氣運繚繞周身,形成朵朵祥雲環繞,更有無數異象不斷生成湮滅,呈現出九州山河、無盡海域、祥瑞聖獸的虛影。
如同真正的九州帝王一般。
“時戎有何見解?”
景皇司馬屹沒有動怒,反而十分認真的向姜時戎詢問起來。
“啓稟聖上,大周雖然在北伐中損失大批將領、軍士,元氣有所折減,可在莽州西北還有一支超然勢力,兵強馬壯、實力雄厚,大週二十七省諸多衛所、藩鎮,無一能比!”
姜時戎雙手抱拳,聲音刻板,一字一句像極了中古時代傳說的言官諫臣,“而今東海寇匪已退,南海、南疆平靜,西域血月、突元兩國混戰,其餘諸國勢力皆在觀望,正是大周邊境最爲安穩的時機,何不將這支兵馬派出?”
“你是說姜離的安莽部?”景皇眉頭微微一挑。
“既然安莽王姜離拒不還京,就讓他坐鎮莽原,指揮安莽部數十萬大軍出擊北莽!”
姜時戎點頭道:“安莽王用兵如神,天下皆知,數十萬大軍啓動,覆滅北莽、大羅絕非難事,更可揚我大周國之威,震懾九州!”
“聖上,鎮軍候所言確有道理!”
“而今寒冬已過,天氣復甦,更是出兵的最佳時機!”
“北莽雖大勢已去,但核心族人尚在,一定要趁他病要他命!”
“安莽王才被聖上冊封多久,就敢拒不返京,隱有傭兵自傲的跡象,命他出兵東征,也能看看他是否還忠於朝廷!”
很多大臣聽到姜時戎之言,心中都是一動,紛紛站出來表態。
數月前,景皇被大皇子拒於北境長城之外,他們無所作爲,皆有被景皇未來清算的可能。
若能將景皇的怒火遷移到安莽王姜離的身上,或許能贏來更多的時間和機會,挽回彌補過錯。
“聖上,不可啊!”
文廟大先生李長卻面色一變,大聲喝阻:“安莽王剛剛爲大周立下諸多蓋世奇功,更在進攻北莽王庭時被鬼族強者廢去體魄,現在安莽王傷勢尚未穩定,卻要算計他麾下部衆,如此作爲不但不義不仁,更會引得安莽王與北方兵將心寒!”
“大先生,武侯此舉乃是爲了我大周的萬年帝業,唯有北方肅靜,我們纔有力量與精力,對付東海神風以及西域諸國!”
“安莽王是聖上冊封,他麾下數十萬兵馬,也都是大周兵士,如何調動不得!”
“安莽王在北方兵將心中確有威望,但這份威望若是太大,難免會影響軍心走向!”
幾名文官匆匆上前,聲援鎮武侯,一個個俱是鐵面無私、一心爲公的樣子,氣勢凜然。
“哼,好一個爲了大周!”
李長庚看着面前這些文武重臣公而忘私的嘴臉,只是不住冷笑:“諸位說的忠心,但縱觀這滿朝文武,何人立下過安莽王的功績,何人對大周的功勳抵得過他十一?”
“大先生,對朝廷的忠誠豈能單憑功績而論?我等一顆熱心赤誠,願爲聖上付出一切!”
“安莽王是大周麒麟,更是聖人門生,我們都知道大先生欣賞安莽王的才華才氣,但爲國者,當一切從大局出發!”
幾名文官寸步不讓,語調都越來越高起來。“夠了,都不要爭辯了,如何決斷朕自有打算!”
一聲不悅的厲喝自上方傳來,景皇司馬屹一拍龍椅扶手,無形威壓裹挾大周皇族氣運,轟的擴散,令殿內羣臣同時呼吸一窒,連忙山呼萬歲,彎腰行禮。
“武侯言之有理,北莽不除終是大患……”
景皇目光掃視殿下羣臣彎倒的背影,眸光一閃,想要開口說話,一名身披黃甲的大內侍衛,卻快步走了進來,恭聲稟告道:“啓稟聖上,司禮掌印太監已自離省歸來,與御醫院、欽天監一行大人,正在殿外候着!”
“不過是讓他們去離省問話瞧病,喚姜離歸京而已,卻走了三月未歸,也不知是姜離病重,還是他們辦事不力!”
景皇聞言,擺了擺手道:“讓他們進來吧!”
“微臣遵旨!”
侍衛領旨轉身離去,過不多時便見司禮掌印太監帶着一行人風塵僕僕的走入大殿,向景皇躬身叩首。
“都起來吧,說一說你們的離省之行,安莽部現今狀況如何?姜離爲何沒有隨你們一同返京?他的傷勢依然嚴重麼!”景皇聲音平靜的問道。
“啓稟聖上,安莽王的體魄已廢,狀態之糟糕前所未見,除非巔峰人仙出手,否則斷無醫治的可能!”
司禮掌印太監聲音尖細,將一行人入離省後所見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講述出來。
其中既有安莽部人馬之精良勇武,安莽城興建的氣魄,離省而今的發展與困境,但更多的還是姜離的體魄情況。
“安莽王真的被廢了!”
“海士奇手段殘虐,誰能想到他竟然是鬼族安插在我大周的奸細臥底!”
“巔峰人仙?這豈不是說連鎮武侯都束手無策了!”
“就算武侯有這個實力,難道還真會爲姜離醫治不成?他們父子間的仇怨根本無法化解!”
“如此說來,安莽部雖然兵強馬壯,但已無任何發展的潛力,除非姜離修道,晉升鬼仙,不過自古至今鬼仙不能成帝王,卻是九州鐵律啊!”
羣臣聽到司禮掌印太監的回覆,無不驚訝。
姜離體魄被廢之事,雖然早被四皇子、雲樂公主及柳洪烈證實。
但想到姜離之前曾被鎮武侯廢過氣脈,身上隱有不爲外人所知的底蘊,以及他連續兩次婉拒聖上的金令傳喚。
難免讓人心中遐想不斷,猜測他很有可能施展了什麼掩眼法,亦或是有辦法恢復被廢的體魄。
直到司禮掌印太監及一衆御醫院、欽天監臣子的再次證實,方纔徹底打消了他們心中的一些猜疑。
“聖上,安莽王體魄被廢,重傷難愈,時隔數月依然無法下牀,他婉拒旨意雖有不敬,卻也是無奈之舉!”
文廟大先生李長庚動容道:“他爲國負傷,數次力挽狂瀾,若在這時動他麾下兵卒,必會讓百姓兵將心寒,而且主帥重傷在身,安莽部兵卒就算被聖上調動,怕也是無心作戰!”
“什麼?聖上要動安莽部的兵將!”
司禮掌印太監聞言一驚,連忙擺手:“聖上慎重,安莽部對姜離的忠心難以撼動,皆心繫王上,若在姜離重傷未愈時調令他們離開,必會令他們生出離心,加之安莽初立,屬民衆多,糧草本就匱乏,長途作戰,後勤輜重也難以保證!”
李長庚與司禮掌印太監之言一出,朝堂衆臣心中念頭快速轉動,卻沒有一人敢貿然諫言。
若姜離傷情未定,一切好說。
可現在他體魄被鬼族摧毀到這樣的程度,無論如何都不宜再調動他的軍馬了。
即便是大周皇主,也不想在史冊上留下無情帝王的事蹟。
衆臣雖都有自己的算計,卻並不會因此失智。
鎮武侯姜時戎也眉頭緊皺,默不作聲,不知心中想法如何。
“武侯言之有理,北莽不除終是大患,但諸般條件限制,今歲並非興兵征伐的最好時機,姜離爲國出力極多,安莽部雖然兵馬強壯,卻不適宜另派主帥統領!”
景皇沉默片刻,方纔徐徐開口道:“朕思量許久,北莽、大羅之事,便依大先生之策進行,安莽王既然重傷在身,便讓他傷勢穩定後,再進京不遲,朕的兵國策略已經下發,望衆愛卿全力以赴,爭取讓我大周早已恢復元氣,再展雄霸九州的帝業氣魄!”
“臣等領旨,必將竭盡所能,爲我大周積蓄元氣,他朝興兵,橫掃九州四域!”
衆臣山呼應喝。
“姜離,你的體魄真的無法復原了?”
景皇司馬屹起身,在一衆官宦宮女的簇擁下,走下皇椅,龍行虎步,轉入九州山河的屏風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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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色淡漠平靜,卻猶如莽原之下的地底深淵一般可不可測,暗藏莫大危機。
許久過後纔有一句話語,遠遠飄過山河屏風:“時戎隨朕去御書房一談!”
……
“你們都是前朝烈國的皇族子嗣?”
就在景皇退入皇宮深處時,遠在數萬裡之外的莽原離省內,剛剛返回安莽城都護府的姜離,正斜靠在一張軟塌之上,面露驚奇的望向站在堂中的二十餘道身影。
或許是過於意外和離奇,原本蒼白憔悴的臉龐上,也隱隱浮現出一抹淡淡的血色。
他的目光充滿驚訝與好奇,在二十餘人的身上看了又看,似乎漫無目的,但神魂念頭與氣機早就將其中幾人牢牢鎖定。
在他們身上,姜離已然察覺到了一些熟悉的力量氣息。
“我之前的猜測果然不錯,這些人絕對是奉鬼族神使之命,安插在安莽城的棋子!”
“只是哪一個纔是姜玄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