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莽王!”
磐石城下三軍混戰,更有數之不清的異鬼爬出大地,毫無差別的圍殺人族。
姜離被突然出現的模糊黑影拍中胸膛,重重砸入地面,身軀在冰凍大地中一路滑行,留下一道長約十數裡的深深溝壑。
突如其來的一幕,令所有大周軍士心中猛地一沉。
自安莽王入莽征戰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當衆擊傷、擊退。
不少大周軍士都驚叫出聲,擔憂不已。
安莽府兵的衝殺攻勢,也忽的緩慢下來。
炎夕瑤、青墨鸞、流雲等異獸當即反衝,巖梟也騎着插翅虎喝令飛僵一同反撲。
“又是一位半步人仙!”
姜離掙扎着自冰冷的泥土中站起,雖然胸膛微微凹陷,但氣勢如一,臉色平靜,看不出一點重傷與驚詫的樣子。
“好強的真氣,這就是氣脈?竟然能硬生生接下我一掌,姜離,你的成長速度遠超我的想象!”
模糊身影落在地面,全身被黑袍籠罩,看不出身形與樣貌,但一身武脈境界通天,是姜離除姜時戎以外,所遇到的最強武夫之一。
“我們之前見過?”
姜離咬牙強撐,看向面前的黑袍人,隱隱感應到一抹熟悉的氣息。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武聖境界,在黑袍人現身的瞬間,將肉身氣血全部壓制,甚至動用易形神通,改變肉身結構,只憑借體內如晶真氣與其抗衡,所受傷勢極其嚴重,並無任何僞裝的成分。
否則單憑他超越半步人仙的體魄,黑袍人根本無法傷他。
“不必好奇我的身份,我蟄伏世間四百餘年,早就有了屬於我自己的生存與隱匿之道,將來若有機會,你會知道我是誰的!”
黑袍人完全不給姜離喘息的機會,炎夕瑤等安莽部異獸、飛僵正向這裡奔來,他必須在此之前成功廢掉姜離。
黑袍人腳步輕輕一擡,虛空波動,不見任何身影軌跡,同一瞬息已經出現在了姜離面前,又是一掌拍出,轟向姜離腹部丹田位置。
“嘭”
微白的手掌拍在姜離身上,周圍空間震盪,手掌直接拍入姜離肉身,毫無阻塞的跡象,掌心中蘊含的力量,更是透過姜離,直接將其身後的地面,轟擊出一個幾百米範圍的巨大凹陷。
但下一瞬間,姜離肉身卻如泡沫一般破碎開來。
“虛步?這是兩百年前楚國第一刺客莊丘的絕頂身法,我曾與他短暫交手,記憶很深,沒想到你竟然掌握了這種步法!”
黑袍人眸光驚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采,嘆息道:“不對,這並非是原本的虛步,而是經過了一些改進,逆行血氣的路子更加順暢,蘊含了很多精妙的思考,姜離,伱的確有些天賦,只可惜了,你投身大周,若不除你,來日大周必將統御九州!”
“你們這些異類到底有什麼目的,九州若得雄主統御,世間再無征伐,是萬千生靈的幸事,爲何要竭力阻攔?”
姜離的聲音在黑袍人身後響起,十一道如晶化形飛出,同時撲殺而來。
化形身後生翼,全身如晶般凝實,散發金色光輝,覆蓋真氣晶鎧,如同十一尊天神降臨,各持一柄晶刃,降臨在黑袍人周圍,同時出擊。
化形間氣機連通,真氣相互疊加,形成精妙絕倫、蘊含偉力的奇異陣法。
每一尊化形都擁有超越半聖的力量,十一尊化形力量運行在一道陣法之內,更在瞬間爆發比擬高階武聖的恐怖威能。
距離較近的安莽部將領、府兵,都被這種威壓與擴散開的真氣阻擋,無法靠近。
“都說氣脈是中古時代與道法、武脈並肩的傳承,但今日看來,卻要遠勝道法、武脈很多,倒讓我有些不想廢你了!”
黑袍人望着凌空壓下的氣脈攻擊,冷冷一笑:“不過神使的指令,我必須遵從,莽州鼎器也要取回!”
他話音一落,雙掌變爪,猛地向上一抓,空氣在手指間化爲很多流動的力量,頃刻間覆蓋周圍空間,將十一尊真氣化形及涌蕩而起的真氣攻擊全部抓住,猛地一扯。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如晶真氣爆炸,化爲無數滾滾氣流,席捲四面八方,飛砂走石,塵土激盪。
衝到近處的安莽府兵全被卷飛出去,跌落很遠,雖然身上甲冑不斷破碎,但肉身卻似乎並未受到太大的衝擊。
而在真氣爆炸的中心,黑袍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安莽王小心!”
半空之上,炎夕瑤淒厲大叫,鳳鳴之聲頃刻間傳蕩至四面八方,響徹千餘里之地。
“主上快躲!”
“姜離大哥!”
青墨鸞、流雲、巖梟等人也同時發出驚呼與焦急的嘶喊,聲音幾乎劃破了喉嚨。
他們飛在雲空,看的最爲清晰。
“不好,快去救主上!”
“大軍回撤,保護親王!”
雲望城等萬狐山妖族以及安莽高層將領,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同時竭力呼喊,全部奔向姜離。
“姜離,你能在短短一年時間內收攏下這麼多忠心的部族、手下,不愧大周麒麟之名,餘下幾十年的時間,好好做你的閒散親王吧,莽州鼎器我取走了!”
交戰中心,真氣翻涌激盪,姜離身形不斷向後暴撤,黑袍人的聲音卻如跗骨之俎、如影隨形,響徹在耳畔。
一隻手掌不知自何處探出,嘭的一下拍實在姜離的腹部,恐怖陰暗的力量一路狂催,直接將他的丹田與氣脈全部摧毀殆盡,肌肉、筋膜、骨骼也都分崩離析。
“你不如殺了我!”
姜離眸光如血,迸發出刻骨的森寒,但全身體魄崩塌,根本施展不出一點力量,直接被轟砸在地面上。
他腰間一件器物散發出氣運光華,一道道如虹氣運飛出,繚繞周身形成一種守護。
氣運光華如燦,更照映一方雲空。
“莽州鼎器!”
司馬燁、柳洪烈率軍與北莽、大羅的軍隊廝殺在一起,雖然周圍殺喊聲震天,但還是注意到了姜離那邊的異變。
“莽州鼎器竟然在安莽王手中,怪不得他一入莽州,就百戰百勝,竟然是莽州氣運的加持!”
司馬燁驚訝萬分,望着不遠處升起的璀璨氣運,驚心不已,心中、眼中更爆發出佔有與掠奪的慾望。
出身皇主之家,他自然清楚一州鼎器代表着什麼,這是可以與天地爭奪氣運的無上至寶,雄主之物!
父皇雖然擁有兩尊鼎器,但直到不久之前,方纔勉強得到了中州鼎器的認可。
而看此刻的情形,安莽王姜離得到莽州鼎器的認可程度,似乎還遠在父皇之上。
這是一代雄主即將誕生的徵兆!
“姜離!”
與兄長的驚訝與萬千思緒不同,雲樂公主的心中卻瞬間生出無盡的擔憂和焦急,她不顧周圍的混亂廝殺,第一時間調轉馬頭,向着姜離的方向衝去。
“公主小心!”
數百親衛見狀,連聲呼喊,慌忙追上。
“姜離竟然得到了一尊氣運重器?可惡,可恨!”
大羅太子樸奎泰在混亂中,已經衝到了磐石巨城之前,他剛想向北莽大汗偷偷傳信,也被不遠處的異變所驚動。
“我北莽八大王族生活在莽原數千年之久,一州鼎器竟然被周人所得!”
獨孤衡看着遠方沖天而起的氣運光華,更是涌現出了諸多的情緒。
北莽道武高手、神靈,也都被氣運光華的璀璨異象所吸引,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爭搶。
但云崇術早已與獨孤衡說過此事,莽州鼎器必須由異類執掌,未來若亂世降臨,形勢發展到了某種時機後,纔有可能轉交給北莽掌管。
至於異鬼爲何不會將莽州鼎器據爲己有,雲崇術沒有說明其中的詳細緣由,只是說異鬼的存在另有作用,九州氣運與它們並不關聯。
因此北莽雖然眼熱鼎器,卻也沒有動手爭搶的舉動。
“莽州鼎器被你偷走纔多久,竟然對你認可到這種程度,幸虧我趕來的及時,否則再過一些時日,我恐怕無法近你身了!”
黑袍人掠到姜離身旁,伸手一探,黑色鬼煙猛地爆發,撞開氣運光華,一把拽下姜離腰間的一枚須彌器物。
須彌法器脫離姜離,原本擴散而出的氣運之光頃刻消散,不復存在。
“咦”
黑袍人見狀驚詫低呼,他不止一次見過景皇催動周朝氣運,眼前的情形與記憶中的氣運消弭場景,似乎大爲迥然。
卻沒有注意到被他轟砸在地面、早已氣若游絲的姜離,滿是血跡的臉龐上,雙眸微微睜開,一抹精芒稍顯即逝。“異鬼雜碎,遠離安莽王!”
頭頂之上,赤炎繚繞,九幽炎雀炎夕瑤終於趕至,熾烈火焰噴出,掃向黑袍身影。
“該死的九幽炎雀一族,你兄長可恨,你也很可惡,很討人厭,終有一日我要滅殺掉所有的九幽炎雀!”
黑袍人雖然心中有些驚疑,但九幽炎雀已至,流雲、青墨鸞等異獸、雲望城等萬狐山妖族及飛僵都已撲來,若現在不走,頃刻間就會受到圍攻。
他雖然武脈境界通天,擁有半步人仙的境界力量,卻也無法面對這麼多世間頂級存在的圍殺。
黑袍人冷哼一聲,寬大的袖袍一甩,立時有無盡黑色鬼煙爆開,待炎夕瑤的羽翼狂卷,掀散鬼煙後,黑袍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主上!”
“姜離大哥!”
雲望城、巖梟等人率先落下,扶起跌倒在塵土中的姜離,擔憂不已。
“千算萬算,竟然沒有猜想到此人竟也是一頭異鬼異類!”
姜離緩緩睜開雙眼,眸光微凝,心中詫異無比。
在黑袍人出手破開氣運光華、奪搶他腰間的須彌法器時,姜離隱蔽激發肉身神通,將周圍數米內的全部氣息氣機感應在腦海之中。
黑袍人隱藏在面罩之下的面孔與氣息,清晰呈現。
在此之前,姜離曾經有過萬千種猜測,但直到此人真身被他看破,謎底被最終揭曉,他依然極度的震驚與意外。
若連此人都是異鬼異類,隱藏在大周朝野、宮殿中的異類,絕對不在少數!
“主上,我們現在就撤軍離開!”
見到姜離眸光清明,周圍衆人一顆提着的心方纔緩緩放下。
雖然不知道姜離會用什麼手段恢復被重創到如此境地的肉身,但從姜離鎮定自若的眸光來看,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離!”
一隊軍馬急匆匆的撞入,雲樂公主翻身跳下馬背,衝到了人羣之中。
在看見早已體魄崩壞、氣若游絲的姜離後,神色大變,情緒激動下,氣血上涌,險險暈厥。
幸虧身後幾名宮女親衛上前攙扶,纔沒有摔倒在地。
“公主切勿悲傷,安莽王受創嚴重,不能再有片刻的耽擱,必須尋一安穩之處,立即療傷!”
炎夕瑤振動羽翼降落在地,雲望城、巖梟等人連忙將姜離小心翼翼的擡到九幽炎雀的背上。
“公主,大戰仍在繼續,但主上重創,安莽部上下必然無心再戰,之後的戰事怕是不能再參與了!”
雲望城向着雲樂公主拱手行禮,道:“至於安莽王,公主無須擔心,有我等在,一定會全力救治!”
他話音一落,九幽炎雀立時振翅而起,飛入高空。
“安莽部穩住陣腳,王上性命無憂,吾等徐徐漸退,切勿讓北莽騎兵衝散陣型!”
姜玄信立馬怒吼,安莽大軍聞令,立時收攏陣型,向後沉穩有序的撤退。
“安莽部退了!”
衝殺進戰團的司馬燁見狀,心中不由大慌。
此次大周聯軍雖有六十萬之衆,但真正的精銳主力依舊是安莽部的大軍。
現在主帥姜離被重創,生死不知,安莽部若再退去,不僅戰事無法繼續,二十萬大周軍卒也難以保全。
“殿下,安莽王被異鬼重創,此戰再無勝利的可能,我們現在撤離,還能儘量保存大軍戰力!”
柳洪烈率領數萬騎兵衝入戰團,與司馬燁匯合一處,急聲建言。
“也只能如此了,該死的異鬼異類!”
司馬燁心中萬般不甘,但情勢所迫,不得不退。
心中對異鬼異類的仇恨,幾乎刻在脊髓深處。
這些不知有何目的的邪惡種族,不僅重傷大周安莽王,更將莽州鼎器奪走。
雖然鼎器落入姜離手中,對於大周威脅極大,可也比不過異鬼的威脅。
現在鬼族握有莽州鼎器,未來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風波。
此事必須第一時間稟告父皇。
“傳令下去,大軍立時後撤,向着安莽部靠攏!”
柳洪烈轉身,向着身後騎兵將領,大聲喝令。
“喏”
身後衆將聞令,立時率軍散開,喝令混殺在一起的大周軍士立時後撤。
一時間,大周兵敗如山倒,無數軍士驚慌撤離,丟盔卸甲。
大羅軍隊兩面受敵,被圍剿在北莽與大周之間,雖然太子已經下令,命他們虛張聲勢、佯裝出擊、儘量躲避。
可一旦被攪入戰局,卻完全身不由己,在北莽與大周的衝鋒之下,像是一個誰都可以劈砍蹂躪的緩衝地帶。
混戰剛剛開始就不知被斬殺了多少人,甚至應該向哪一方出擊也並不明確。
此刻大周軍隊突然撤退,北莽大軍追擊,大羅軍隊更成了首當其衝的目標,爲了大周阻擋了不小的北莽衝擊。
“莽汗,我大羅願與你北莽一部暗中結成盟友,共抗大周!”
見到姜離被異鬼重創,安莽大軍撤離,大羅太子樸奎泰心中大喜,只覺得無比暢意。
趁着大周撤退,無暇顧及,更是向着磐石巨城上的北莽大汗獨孤衡,低聲傳音。
“哼,卑鄙大羅,區區彈丸之地,也想左右逢源?”
莽汗獨孤衡聽到傳音,面色露出不屑鄙夷的冷笑。
大周雖然同樣陰謀詭計無數,但與北莽的爭鬥,是勢均力敵的大國紛爭,敗了也就敗了。
可一個半島小國也妄圖要左右兩個九州大國?
其中的算計心思,獨孤衡豈能不知?
看着混戰在一起的三國軍隊,已經後撤的大周軍士,獨孤衡眸光流轉,忽然朗聲大笑:“區區大羅也想與我北莽暗中結盟?你們與大周狼鼠一窩,殘殺我北莽不知多少戰士、平民。
“現在唯恐大週一家獨大,又想和我北莽爲伍,共抗大周?你們算個什麼東西,好處都想獨佔?我北莽寧可覆滅,也不會成爲你們手中的棋子,想要操控九州格局,你們還不配!”
獨孤衡的聲音洪亮如鍾,即便在混亂廝殺的戰場中,依然傳盪出很遠。
“獨孤衡,你瘋了嗎!”
樸奎泰心驚膽裂,被嚇得雙腿顫抖、六神無主。
獨孤衡之言,幾乎就是橫加在大羅脖頸上的一把閘刀。
他之前意圖對大周景皇動手,已經引來景皇的殺意,此刻臨陣反戈,只怕大週一旦恢復過來,第一個要滅的不是北莽,而是大羅了!
“卑劣羅國,竟然真敢反算我大周!”
司馬燁與柳洪烈收攏軍部正在全力撤退,聽到獨孤衡的冷笑譏諷,驚怒至極。
大羅臨陣懈戰,已讓司馬燁感到憤慨難耐,恨不得直接將大羅高層將領全部軍法處置。
現在更是直接撕毀盟約?
司馬燁轉身回望,看着站在磐石巨城之下的大羅太子,拳頭緊握,留下一道陰冷的目光,轉身便走。
“安莽王已被先祖所廢,莽州鼎器重新迴歸我族,莽原三足鼎立的局面初步形成,我們也可以離開了!”
“我們先與雲崇術及先祖前輩匯合,再商議今後的佈局!”
北莽大軍一路追擊撤離的周軍,卻有很多道身影毫無徵兆的轉身離開,化爲一道道殘影,自北莽軍中掠起,奔向遠方。
幾個閃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