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衆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趙崖,包括上官劍梅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等待着答覆。
趙崖沒有說話。
其實他也清楚,賀南鬥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並不是要故意當衆給自己難堪。
相反,這還是一件好事。
因爲在出發之前便將所有的問題都一併解釋清楚的話,將爲以後的合作創造一個良好的基礎。
也因此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趙崖手蘸酒水,在桌上緩緩寫下了一個殺字。
字體飄逸如飛,卻透露着一股凜然的殺氣。
衆人全都爲之一凜。
賀南鬥卻咧嘴笑了起來,然後重重一拍桌子,“好,這纔有點意思,不然咱們辛辛苦苦的在前拼殺,最後豈不是爲他人做了嫁衣裳?”
對於賀南鬥這種身居高位,執掌一宗權柄的人來說,他的一言一行都關係到無數人的生死榮辱。
所以由不得他不慎重。
更何況這件事事關的是整個化外之地的安危,本該各大宗門共同行動,憑什麼讓他們幾個宗門在前衝鋒陷陣,其他宗門卻在後面坐享其成?
一旁的上官劍梅也頗爲讚許的點了點頭,顯然很是同意賀南斗的說法。
趙崖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其實他的想法也是經歷過一次變化的。
在從機關宗回來之前,他本想着等將局勢穩定住之後,再轉頭對付那些躲在後面不願出工出力的宗門。
可當他看到機關宗那麼多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視死如歸般趕赴北境雪原之時,他的想法也不禁發生了變化。
這件事必須提前解決掉,不然對於人們的士氣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正因爲如此,在返回蒼龍寺之後,趙崖很快便做出了決斷,派申雲深帶着一行人先行下山去了。
如果行程順利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抵達了第一個目的地。
當然,化外之地宗門衆多,若是一個個的打過去,那就太浪費時間了。
所以趙崖選擇了一個相對取巧的辦法。
他讓申雲深的人先去清理跟前往北境的路背道而馳的那些宗門。
而且主要以震懾爲主。
但如果對方實在執迷不悟的話,那該流血就讓他們痛痛快快的流一場血。
畢竟有些人只有在知道痛之後纔會懂得謙卑,並記住教訓。
至於其他的宗門,基本上都處在前往北境雪原的路途周圍,所以可以在行進途中對其進行收拾。
而當趙崖將自己的計劃原原本本的講述出來之後,賀南鬥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好,既然趙寺主早就有決斷,那我就放心了。”
接下來酒桌上的氣氛變得越發熱烈起來,一直持續到深夜方散。
趙崖親自安排賀南鬥等人住下,並單獨開闢出幾個院落供紫燕穿林齋的人休息。
等忙完這一切,時間已至凌晨,趙崖並未回自己的院落,而是轉身來到了藏書樓。
師父郭鹿鳴跟秦建極都沒睡。
當見到趙崖之後,郭鹿鳴隨即說道:“你怎麼派雲深下山去做這種事?你也知道他的性情,動輒便會要人命啊!”
趙崖點了點頭,“師父,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郭鹿鳴其實也明白趙崖這麼做的用意,但他還是覺得這麼做有些太激進了。
畢竟蒼龍寺從開山立派到現在,一直都以正派魁首而自居。
而今卻要對同屬化外之地的宗門喊打喊殺,實在令郭鹿鳴有些接受不了。
趙崖也明白郭鹿鳴的想法,但他並未過多的解釋。
畢竟非常之時必須行非常之事,若是這個時候還墨守成規的話,那好不容易纔營造出的大好局面必將毀於一旦。
郭鹿鳴見狀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小崖,伱也別嫌我囉嗦,但做任何事最好還是留有三分餘地爲上,不然的話,哪怕你爲化外之地做出了天大的貢獻,也不會有人感激你的。”
趙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師父。”
“去吧,你也忙了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下。”
趙崖轉身離開了。
而看着他那挺拔如劍的背影漸漸沒入黑暗之中,郭鹿鳴的眼中不禁浮現出一抹憂慮來。
一旁的秦建極見狀不禁勸說道:“長老,你也不必過於擔心,小崖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所以他如今這麼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
“唉,我又何嘗不知道他有他的道理跟難處,可我擔心的是他年少氣盛,結果被人借題發揮,當了槍使。”
秦建極神情一凜,“您的意思是……賀南鬥他當衆提出那個問題是另有圖謀?”
“這誰也不敢說,但對於這種人老成精的老江湖來說,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帶着深意的,所以他若真想借這件事,通過咱們蒼龍寺以及小崖的手來剷除異己的話……。”
郭鹿鳴頓了頓,隨即說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秦建極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因爲如果郭鹿鳴的猜測爲真,那確實很是惡劣。
關鍵你還找不到任何破解的方法。
因爲人家問出這個問題也是合情合理,任誰都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但願是我多想了吧!”這時郭鹿鳴緩緩吐出一口氣,沉聲言道。
與此同時的趙崖,則正在自己的房間中整理行囊包裹。
對於剛纔郭鹿鳴告誡自己的話,趙崖其實都聽明白了。
他是怕自己被人當了槍使卻不自知,從而導致最後在化外之地無法立足。
這一點其實趙崖早就料到了,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做了。
這是因爲對於趙崖而言,這化外之地雖好,但終非久留之地。
甚至連大燕也不是他的家。
無妄海的這次突發事件雖然帶給了趙崖強烈的危機感,但同時也讓趙崖窺到了這個世界的一絲不同尋常。
原來這個世界遠不止簡單的武道那麼簡單,至少那艘巨大的黑船便證明有一個遠超這個大陸的文明存在。
所以趙崖打算等事情解決之後,便要離開化外之地,去探尋一下這個世界背後的秘密。
也因此,所謂的名聲不名聲的,趙崖根本不在乎。
這時行囊包裹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各種毒素也都按部就班的排列整齊,然後放在了順手的位置。
如今趙崖在毒道上的造詣已經直追武道修爲,哪怕很是普通的毒素到了他手裡也能玩出新的花樣來。
就比如這次申雲深臨下山前趙崖給他的那瓶毒藥,便是從很常見的毒物中提取出來的,但因爲特殊的調配手法,導致這毒藥的毒性詭異且難纏,尤其對開脈境的武者有奇效。
等將這些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後,趙崖從包裹的底部拿起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裡面赫然便是玄狐部落的劉玉嬌等人進獻給他的那塊玉典。輕輕撫摸着那光滑的玉璧,趙崖若有所思。
伴隨着實力的增長,尤其是腦部解鎖之後,趙崖越發的感受到這塊玉典的非比尋常。
不說別的,光是這材質便令人驚異。
趙崖曾經用力捏過,結果在能將堅硬的花崗岩生生捏碎成齏粉的力量之下,這塊玉典卻是紋絲不動,甚至連個印痕都沒留下半點。
但不管趙崖怎麼摸索,都找不到這塊玉典其中的奧秘。
莫非是自己現在的境界還是不夠?
趙崖心中蹦出這個念頭,隨即苦笑着搖了搖頭。
而今自己以弱冠之年便已登頂元海之境,這個成就在化外之地不說前無古人,但也算是世所罕見了。
如果連這樣都不夠的話,那趙崖委實不知道這玉典到底得是什麼境界才能開啓的了。
是那更加虛無縹緲,甚至只存在於上古傳說中的神魄境?
可自從天地間那股遊離之力漸漸散失之後,已經很久沒有人能觸及神魄境的邊緣了。
趙崖也只能先將這塊玉典連同其他雜物都裝起來,然後妥善放好。
此時天都快亮了,時令已至初冬,外面氣溫很低,但趙崖還是習慣性的來到院中開始打拳。
哪怕現在的練習已經收益很低,往往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能漲一個熟練度,但趙崖還是堅持不懈,不曾有一天停歇。
如今趙崖的五臟六腑,連同着大腦都已經完成了解鎖,所以打開人體輪廓圖後,上面能點亮的幾乎都已經點亮了。
但趙崖總覺得還差點什麼,可一時之間又不知從何下手,只能着眼於武學技能的提升。
可趙崖不管是拳法還是刀術,幾乎都已經升到了最頂級。
而且雖然名字都還是之前的名字,可伴隨着這兩年趙崖在武道上的成熟,其內涵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就拿那斬風刀法來說,其基礎本來來自於一門不入流的狂風刀法,這也註定了其成就將十分有限。
可這幾年趙崖博採衆長,將整個化外之地的精妙刀法都融爲一爐,然後融入到了斬風刀法之中。
於是這門刀法便徹底的脫胎換骨,成爲了一門極爲精妙且神異的刀法。
可這還不夠。
趙崖一直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將自身所有的武學都融爲一體,創造出一門包羅萬象的功法來。
可這樣做的難度也是極大的。
哪怕是趙崖也得一點一點的摸索。
而就在趙崖不知疲倦的在院中習武之時,後山草廬之中,巫寶兒已經早早的睡下了。
可就在這時,門卻被無聲無息的打開了,然後一道身影悄無聲息的溜了進來。
等來到牀邊之後,這道身影先看了會巫寶兒那恬靜的睡顏,然後便悄悄的溜到了牀上,鑽進了巫寶兒的被窩之中……。
幾乎是在同時,巫寶兒便從睡夢中醒來了,然後擡手便是一刀。
不過刀至半途又停下了。
因爲她認出了來人。
偷偷跑到自己牀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劉玉環。
“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來幹什麼?”巫寶兒怒聲道。
劉玉環抱着枕頭,可憐巴巴的看着巫寶兒。
“外面總是有響聲,弄得我一晚上都沒睡着,實在有些害怕。好姐姐,你就讓我在這睡吧,我保證不打呼嚕,而且給你暖牀疊被。”
巫寶兒:“……。”
雖然很不情願,但最終巫寶兒還是讓劉玉環睡在了旁邊。
但她很快就後悔了。
因爲劉玉環滿心歡喜的道謝之後,在躺下的瞬間就睡的不省人事了。
關鍵巫寶兒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漂亮的少女打起呼嚕來居然會如此響亮。
所以她也只能大睜着眼睛,呆呆的等待着天亮。
同樣沒有睡着的還有申雲深,此時的他,滿身是血的從一家宗門的大殿裡走了出來。
而在大殿之前,還跪着許多人。
這些人瑟瑟發抖的看着申雲深,眼中滿是恐懼。
“大……大人,我們赤龍山願意聽從蒼龍寺調遣,只求您不要殺我。”
申雲深微微喟嘆一聲,“你說你們這又是何必呢,當初我家寺主發來蒼龍令你們不聽,甚至還百般嘲弄,結果等見了血之後才知悔改,你說……你們是不是一羣賤皮子呢?”
“是是是我們是,大人,我們知錯了,求您給個機會吧!”
申雲深卻根本沒有理會這些哀求,只是慢慢轉過身來,迎着黎明前的冷風,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這鬼天氣,可真冷啊!”
沒人敢說話,正在這時,申雲深隨手丟來一個小瓶。
“長老以上者,全部服下藥丸,然後收拾行囊,前去蒼龍山下等候調遣。”
看着這個散發着濃濃不祥意味的小瓶,這些赤龍山的長老們如喪考妣,卻無人敢反抗。
因爲就在剛剛,他們的山主已經死在了大殿之中。
所以他們儘管百般不情願,卻也只能乖乖吃下瓶中的藥丸,然後失魂落魄的前往了蒼龍山。
而申雲深則馬不停蹄的繼續往下一個宗門趕去。
就在他全力清剿這些不服調令的宗門之時,遠在萬里之外的北境雪原之前。
孔向東雙目通紅的盯着遠處的天際。
此刻黎明已經來臨,東方泛起了魚肚白,而隱約間可以看到,在那大雪山之前,一艘巨大的黑船正在逐漸顯露猙獰。
“這是第幾天了?”孔向東聲音嘶啞着問道。
“第二十三天!”一旁的楊展迴應道。
“二十三天……。”孔向東喃喃自語,眼神中漸現凝重之色。
因爲作爲每天密切關注黑船動向之人,他發現這黑船正在悄悄發生着變化。
儘管相隔極遠,但大概從第十八天頭上,自黑船的方向便傳來了嗡嗡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