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領!”
“大頭領!”
帳篷裡的人嚇得瞬間全都站了起來。
包括最開始表達不滿的那個滿臉虯髯的漢子,此時也滿臉驚惶的站起身來,不敢表現出絲毫的不滿來。
至於這個年輕人,臉上更是青一陣白一陣的,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孔向東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從他身邊走過,然後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桌前。
“呦呵,菜不錯啊!”
說着孔向東抄起桌上的筷子便大口吃喝起來。
帳篷中的氣氛很是壓抑,只能聽到孔向東喝酒吃菜的聲音。
一些膽子小的甚至連腿肚子都開始打顫。
吃完一碗酒後,孔向東突然擡眸看向那個站在門口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年輕人一眼,然後淡淡道。
“剛纔我聽你說,打算明天去海邊?”
年輕人渾身一顫,知道自己剛纔的話都已經被孔向東聽到了,但事已至此,說別的也沒用了,於是他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是!”
“好。”孔向東回了一個簡單的好字,然後又將目光投向了帳篷裡的其他人。
“你們是不是也都有着同樣的心思?”
沒人敢說話,帳篷裡死一般的寂靜。
孔向東伸手一指站在不遠處的那名虯髯漢子,“韓三,剛纔你不是說的很起勁嗎,怎麼現在不吭聲了?”
這名被稱作韓三的虯髯漢子聞言趕忙點頭哈腰的賠笑道:“大頭領息怒,我剛纔那都是喝醉酒後的胡言亂語,您別跟我一般……。”
話音未落,孔向東抄起桌上的酒碗便丟了過去。
這個韓三連躲都不敢躲,被這一酒碗正砸在了額頭之上,鮮血瞬間淌落下來,順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可即便如此,韓三都沒敢伸手擦一下臉上的血,而是紋絲不動的站在那,似乎在等待着孔向東的第二波懲罰。
孔向東餘怒未消,但並未再動手,只是靠在椅子上冷冷道。
“我知道伱們各個心裡都有怨氣,覺得我阻了你們發財的路了,那好,我現在便宣佈一條規矩,從現在開始,你們誰愛去那海邊誰去,我絕不阻攔,但從此以後不要再說是我孔向東的手下。”
聞聽此言,很多人都爲之色變。
要知道這些趕海人之所以要投靠孔向東,當然不是喜歡被人管,而是在那種紛亂的環境下,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人來領導是很容易吃虧的。
而經過這些年的相處,這些趕海人都覺得自己跟對人了。
雖然孔向東的脾氣不好,動輒便打罵手下,一旦暴怒更是會動手殺人,但那都是建立在你做錯了事的前提上的。
只要你老老實實跟他幹,不耍心眼的話,那你不但性命無憂,真遇到什麼事情他還會替你出頭。
在這個年頭,能找到這樣一個領頭人,已經是極爲難得的了。
所以當這些人聽到孔向東說誰願意去誰就去,只是去了之後就不再是他的手下後,心中都爲之驚懼。
尤其這個虯髯漢子,更是將頭深深低了下去,鼻窪鬢角的冷汗混雜着額頭上的鮮血一同淌落下來,顯得很是滑稽。
見到他這副模樣,孔向東從鼻孔裡冷哼一聲,然後便看向了那個年輕人。
“鄭一,你今年來之前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當時你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帶着你一同前來,並說凡事都會聽從我的指揮,結果現在剛掙了點銀子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鄭一被斥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孔向東見狀微微嘆了口氣,然後說道:“行了,如果擱在前兩年,就你現在的行爲,我必殺你不可。”
“但現在我也想明白了,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既然你覺得我阻了你發財的路,那你就走吧。”
“這是要趕我走的意思?”鄭一啞聲道。
“對啊,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反正現在海邊的情況你也見識過了,趕海的訣竅你也學會了,想去就去吧,我這裡反正是不留你了。”孔向東淡淡道。
鄭一的眼中現出掙扎之色,但看着神情堅決的孔向東,他也知道再無任何挽回的可能了。
因此他深吸一口氣,然後一抱拳,“好,既如此,那咱們就好聚好散,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說完這句話後,鄭一徑自轉身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孔向東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冷然殺意,但很快便消失不見。
正如他剛纔所說,如今的他真的已經變了太多。
不是下不去手,而是覺得爲這種人不值得。
所謂好良言難勸該死鬼,自己一片好心他既然不領情,還躲在背後陰陽怪氣,那就由他去好了。
就以他現在的行爲和心態,估計也很難活着從海邊回來了。
至於這樣會不會引來他人的效仿……。
笑話,現在的孔向東纔不會理會這些。
因爲真要連這點眼光都沒有,跟隨着這樣的貨色離開的話,那足以證明這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孔向東就更不會阻攔了。
這時孔向東慢悠悠的站起身來,來到了韓三面前。
當看到孔向東走過來後,韓三深深的彎下腰,連頭都不敢擡。
額頭上的鮮血淅淅瀝瀝滴落在地。
孔向東見狀微微一笑,然後伸手在韓三的後腦勺上拍了拍。
“你也算是個識時務的了。”
說完孔向東便大步離去了。
直到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之後,帳篷中的氣氛方纔逐漸恢復過來。
“呼,還好我剛纔沒說難聽的,不然大頭領肯定饒不了我。”
“是啊,剛纔大頭領雖然一直在笑,可我怎麼感覺比之前他發瘋的時候還要恐怖呢?”
“同感!”
當然,這些人在議論的時候,聲音都壓得很低,並且不敢靠近滿臉鮮血的韓三,生怕再觸到了他的黴頭。
可沒想到韓三隻是面色如常的擦去臉上的鮮血,然後看都沒看在場這些人一眼,直接轉身離去了。
他這一走,剩下的人面面相覷,隨後全都做鳥獸星散。
與此同時,在營地中間的大帳篷裡,那位酒館老闆楊展笑眯眯的給孔向東斟了一杯酒。“說實話,你今天的反應實在令我感到驚訝,看來這一年多來你的變化是挺大。”
“在你眼中,之前的我就那麼的嗜殺?”孔向東淡淡道。
“差不多吧,至少那個鄭一絕對活着出不了營地。”楊展說道。
孔向東呵呵一笑,隨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長吐一口氣道:“其實鄭一隻是個無關輕重的小角色而已,我也沒在意過他,真正的大魚另有其人。”
楊展一聽先是一怔,隨即有些遲疑的說道:“你是說那韓三?”
孔向東點了點頭。
“爲什麼,從剛纔的情況來看,他對你很是尊敬啊!”
“問題恰恰就出在這裡,這個韓三跟了我三年,也算是個資深老人了,但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對我雖然敬畏,但還遠到不了今天那種連句求饒的話都不敢說的狀態,所以這裡面一定有貓膩,說白了,他演得太過了。”
孔向東對手下人的稱呼習慣是,按照他們跟隨自己年頭的長短進行區分,比如那個被逐出去的鄭一就是今年纔來的新人。
而這個韓三則是三年前便跟隨孔向東的老人。
可今天他在帳篷裡的表現委實有些太過了,所以孔向東立即便察覺到了其中的貓膩。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楊展問道。
“我懷疑不只是他,應該還有一批人對我的這個決定深感不滿,只是沒敢表現出來罷了。”
“要我說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既然這些人這麼想去那就由他們去咯,你又何必做這個壞人呢?這也不是你的性格啊。”楊展聞言有些不解道。
孔向東搖了搖頭,“你不懂,我當然不是在乎這些人的性命,畢竟我的職責只是負責每年帶他們來無妄海,然後再安全的將他們帶回去,現在我的職責早已完成,剩下的事按理說我確實不該管。”
“但我想做個試驗!”
“試驗?”楊展有些沒聽懂。
“說白了就是個提純!”
孔向東頓了頓,然後自己倒了杯酒,一邊飲着酒一邊說道:“現在他們對我的怨言越多,等真出了事之後對我也就越服膺。”
“而且我之前一直隱隱有種感覺,雖然我是他們的頭領,但在這些人當中應該還有一個可以跟我進行暗中抗衡的存在,我雖然有所猜測,但一直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此次正好借這個機會將其逼出來,也算是清理隊伍了。”
聽到孔向東的解釋,楊展終於恍然大悟,然後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之前孔向東給楊展的感覺雖然令人懼怕,但只有單純的暴虐與瘋狂。
而今他的舉動卻令楊展感到了一絲深深的不安。
就比如那句現在的怨言越多,等以後出事之後對自己也就越服膺。
這其中所透露出的心機,讓楊展都有些不寒而慄。
似乎……這個孔向東在去年跟那位趙崖趙小爺接觸過一段時間後,不但瘋狂漸少,連帶着心機也變得越發深沉了。
而就在楊展和孔向東談話之時,在營地的某個角落之中,也在進行着一場密談。
“真是奇怪,今年的孔向東也不知道怎麼了,情緒居然變得穩定了許多,就剛纔那樣的話都沒能將其激怒。”有人感嘆道。
“是啊,我還以爲這次他就是不大開殺戒,也得弄死幾個以儆效尤呢,那樣的話咱們就能成功煽動其他的趕海人對其進行反抗了,結果現在計劃全都落空了。”又有人嘆息道。
韓三一直沒吭聲,只是坐在角落裡靜靜的聽着。
此時他頭上的傷口已經結疤。
這點皮外傷,對他們這些趕海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甚至都不用特殊處理。
“韓三,你怎麼看?”有人問道。
“我覺得既然這條路行不通,那不如換個做法!”韓三沉聲道。
“哦?換個做法?換個什麼做法?”立即有人追問道。
“他不是當衆宣佈,誰要是去海邊便算是自動退出了嗎,那咱們乾脆派幾個弟兄去一趟海邊,這樣一來只要每天收穫滿滿,用不了幾天自然會有其他扛不住誘惑人繼續加入,長此以往,用不了多久他就成爲孤家寡人了。”韓三說道。
“光是這個還不夠啊,最主要的是如何將那隻白吃鳥頭領的控制權弄到手裡,有了那個,咱們纔算是獲得了財富的鑰匙。”在陰影處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一出,帳篷裡瞬間變得安靜下來。
因爲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們這些人的帶頭大哥。
而如果此時孔向東在這的話,一眼就能認出這個說話之人。
因爲說話者同時也是跟隨孔向東時間最久,也是對他最爲“忠心耿耿”的劉十一。
沒錯。
這個劉十一已經跟了孔向東整整十一年,算是所有趕海人中資歷最老的了。
從孔向東剛來到無妄海,並試圖拉起一支隊伍開始,他就在孔向東的身邊。
當時的孔向東可謂一窮二白,甚至連自己也得每天在風浪裡搏殺。
因爲這段經歷,二人積累了深厚的感情。
如今趕海人的日常事務,基本都是由這個劉十一負責日常管理。
如果事情一直這麼發展下去的話,劉十一絕不會背叛孔向東,二人甚至能夠留下一段兄弟情深的佳話。
可事情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變化。
首先就是去年趙崖的出現,間接導致孔向東的瘋癲之態大大減少。
而這也讓劉十一倍感壓力。
因爲之前孔向東的暴虐與瘋狂雖然可怕,但只要摸透他的脾氣,其實很好控制。
劉十一就是靠着這一點,偷偷在趕海人們上交的魚乾中動手腳,每年都能積攢一筆可觀的財富。
可如今孔向東的清醒一下子便讓這些操作變得不可能了。
這還只是其中一點,關鍵今年因爲有那隻白吃鳥頭領的幫助,導致收穫大大增加。
眼睜睜看着這樣一筆巨大的財富就這樣在手邊溜走,劉十一心中簡直是百爪撓心。
再加上這次孔向東一意孤行,非要帶着人們躲到這大雪山之前,導致手下這幫趕海人怨聲載道。
這也讓劉十一看到了希望。
多種原因綜合起來,他這才決定鋌而走險,試探一下孔向東,結果沒想到卻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