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關內。
摩天老鬼與神火真人大吵了一架,最後不歡而散。
身爲神火真人最喜愛的徒孫,燃烽好奇的問道:“師祖,爲何不向那羅塵發難?”
他境界已至金丹,且早期常年與羅天宗打交道,因此很多秘辛都略知一二。
有關神宗太上對羅塵的覬覦,他是知曉內幕的。
按理說,這次是個好機會。
以兩大上宗之力,向羅塵發難,請凌天城主處罰羅塵,然後他們再借機……
“發難有何意義?”神火真人望着摩天老鬼離開的方向,眼睛微眯,隨口問道。
“呃……”燃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神火真人復又說道:“且不論凌天城主會不會處罰羅塵,光是他如今元嬰真人的身份,就註定處罰不會太重。頂多了也就罰些靈石、做些苦差事,這等處罰於我等毫無作用。而且……”
他頓了頓,森然道:“太上長老要的是完整的羅塵,與其打草驚蛇,不如先把這消息告訴太上長老,他自會處理。”
燃烽恍然大悟,露出了老祖英明的神色。
神火真人勉強笑了笑,心中卻是在衡量着其中得失。
殷四象死了,他必定會被追責,但值此關鍵時局,宗門也不會拿他一個元嬰戰力怎樣。
尤其他將羅塵的消息也帶了回去,太上長老那邊說不定還要嘉獎他。
“境界,約莫在元嬰二層……三層之間?”
神火真人有些不確定,羅塵戰鬥之時所表現出來的境界忽高忽低,讓他拿捏不準。
但不管怎樣,充其量也僅僅是一個元嬰初期修士。
唯一令人忌憚的,大概就是他那一手白色火焰了。
頃刻間就煉化摩天老鬼的本命真器,着實強大而詭異。
這個情報,也得報告上去。
“風華宮大宮主或許是他的潛在盟友,還有那凌天城主……”
心中流淌着對羅塵的判斷,想到凌天城主對羅塵的態度之時,神火真人遲疑了下來。
實在是過於友好了!
雖然外界一直都傳聞此人熱衷於交結好友,但那也是對比較知曉底細之輩。
突然冒出來的羅塵,是何脾性,是何行事作風,有何過人之處,都還一概未知,凌天城主怎就對他那般青睞有加?
正是因爲凌天城主的態度,神火真人當時在城主府,才選擇了隱忍不發。
“難道他就不好奇當年羅塵是怎麼從蒼梧山逃出來的嗎?”
……
城主府內。
葉凌天面前擺着厚厚一摞竹簡,埋首其中。
這些竹簡,並不陳舊,反而還散發着清幽竹香與墨香,好似才製作而成。
而上面記載的內容,也略顯凌亂。
“羅塵,壽二百三十一,來自於東荒玉鼎域大河坊,崛起於玉鼎域天瀾仙城……”
“身具五靈根,資質奇差無比,且無宗門教誨,家族依靠。”
“煉氣期時,顯露不菲丹道天賦,在散修之中,榮獲丹塵子道號。”
看到此處,凌天城主微微一頓。
煉氣期的時候,就有了個道號?
“有趣!”
他繼續翻閱竹簡,從羅塵煉氣期到築基期,再到金丹期。
地點也從籍籍無名的大河坊,到天瀾仙城,一步步的,直到落雲宗開闢戰爭之時。
大雪山一戰,宣告開闢戰爭失敗。
蒼梧山一戰,拉開上古之後,東荒修仙界新一輪的人妖兩族全面大戰。
至此,有關羅塵的情報中斷。
凌天城主又拿起另外一份竹簡,也是衆多嶄新竹簡中,相對比較老的一份。
“是重明師弟自中州回來之後,親手所著的啊!”
認出了筆跡,凌天城主神色略微嚴肅。
攤開竹簡,其上記載的依舊是跟羅塵有關的內容,但和之前掙扎泥沼中的那個散修不同,此時的羅塵已然不可同日而語。
荒散人!
得道於北海,揚名於中州。
蜃龍洞天大比中,以一己之力,扭轉幹坤,把資質原本並不出衆的富青藍,推到了大比頭名。
洞天戰鬥情況未知,唯獨需要注意一點,羅塵受丹聖褚顏青睞!
在丹聖飛昇之際,賜天機丹一枚!
也正是如此,重明纔會注意到此人,特意花費心思,讓溟淵派收集與其相關的情報。
“褚師姐爲何會青睞於他?”
凌天城主動作頓了下來,陷入了沉思。
或許有些人會覺得奇怪,他稱呼重明爲師弟,重明叫丹聖褚顏爲師叔,而他卻和褚顏是師姐弟相稱。
這輩分,亂了。
但其實並不亂,重明是溟淵派新一代的天才,與丹聖褚顏,葉凌天等人並不是同一個時代的。
是以,哪怕成就元嬰期,甚至代表溟淵派出使天元道宗,也依舊尊稱褚顏爲師叔。
而他依舊延續着當年同在一派時的稱呼。
凌天城主思索了半晌,“莫非,是因爲羅塵那得天獨厚的丹道天賦,這才讓褚顏師姐垂青?”
“應當是如此了!”
“羅塵天資並不好,但修行卻從未停滯過,境界一日千里,不過百年就凝結金丹,絲毫不亞於天靈根修士。在無宗門教導的情況下,唯一能夠解釋的就是走了丹道捷徑。”
“他在北海百年旅途中,從金丹初期,一躍成爲元嬰真人!如此進境,或有奇遇,但絕離不開丹道相助。”
果不其然!
當葉凌天翻開最後那一份竹簡的時候,印證了他的想法。
“星門客卿羅塵,隨手可掏出四階中品的修行類丹藥,懷疑其能夠煉製四階上品丹藥。”
“疑似丹道大宗師!”
來不及爲自己的猜測而開心,葉凌天從儲物袋取出了一份玉簡。
“留意羅塵,此子事關蒼梧山舊事。但不得用強,需以禮相待!”
簡單兩句話,其中卻蘊含着莫大神念,令人下意識想要臣服。
很顯然,這份玉簡留書者,是在元嬰之上的化神大能!
正是有這份玉簡在,凌天城主纔會對羅塵那般熱情。
而這玉簡更在羅塵迴歸之前,先他一步,送到凌天城主手中。
摩挲着柔滑的玉簡,凌天城主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老祖既然這般關注羅塵,爲何不直接抓回溟淵派審問?”
“憐惜人才,看上了他的丹道造詣,想爲溟淵派培養出下一個丹聖來?”
“那不更應該快速動作嗎?”
“是老祖騰不出手來,還是因爲顧忌那星門客卿的身份?”
一番思索,凌天城主百思不得其解。
將所有竹簡整理好之後,忽的放聲一笑。
“管這些作甚,那般有趣人物,打起交道來總比東荒這些死氣沉沉的同輩要好得多!”
……
和凌天關內衆多無家可歸的小勢力不同,羅天宗雖不算元嬰上宗,卻也有着單獨的駐地。
那是風華宮,特意爲羅天宗安排的一處地界。
不大,但也不小。
百里地界,有山有水,更有奇花異草。
當然,這份安排並不是免費的,那片名爲“百里青川”的靈地中,種着的多爲靈藥。羅天宗寄居在這裡的任務,就是要幫風華宮打理這些靈藥,定期上交。
羅天宗有這個能力,畢竟早年就是靠煉丹種藥起家的。
雲輦之上,曲靈均跪在羅塵面前,頭貼在地面上,久久無言。
羅塵聽完他說出大概事情後,也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才幽幽道:“這麼說來,你在我離開之後,拋妻棄子,背離宗門,遠投他人門牆?”
一句句話,彷彿誅心之言,直入男人心肺之中。
曲靈均渾身一顫,俯首重重一磕。
“皆爲事實,靈均不孝,辱沒羅天,還請師尊賜我一死!”
旁邊站着的顧綵衣連忙開口:“夫君,不可!”
羅塵看了過去。
顧綵衣嘆了口氣,“此事怪不得靈均。當年羅天宗逃亡路上,人心散亂。恰逢風華宮的風月仙子帶人路過,她提出要帶走靈均的。雖然那時候靈均一意孤行跟着風月仙子離開了,但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只是想爲我們謀一條生路而已。”
“這些年來,靈均暗中資助羅天宗大批修行資源,尤其是丹藥方面。我羅天宗之所以能在百年磨難之下,人才輩出,靈均功勞頗大。”
“尤其,他還真的爲我們謀到了百里青川這塊靈地,讓我等不至於寄人籬下。”
雖然同在元嬰上宗管控之下,但和在五行域那時候不同,至少在風華域這邊,羅天宗是自食其力,有着一定的獨立性。
哪怕以後再次逃亡,也不至於出現被五行神宗挾恩圖報那種被動局面。
面對顧綵衣的求情,羅塵再次看向曲靈均。
“你師孃所說,可否屬實?”
曲靈均哽咽了一下,“屬實。可靈均亂宗門人心,惹得不少人私下非議,甚至逃離羅天宗也是事實。師尊……”
“你的事情,之後再說吧!”
羅塵揮了揮手,曲靈均便被一股法力託着站了起來。
隨後,羅塵便起身向外走去。
“百里青川,到了。”
……
羅天宗可沒溟淵派那等超遠距離通信的能力,因此羅塵的迴歸對於留守山門的人來說,仍是不知之事。
這一日。
百里青川之上,一艘華麗的雲輦,自遠處極馳而來。
到得宗門地界,速度頓時放緩。
一名名正在藥田裡面忙碌的低階修士,不由擡起頭,好奇的看向那艘緩緩飛行的雲輦。
三素三華,雲紋遍佈。
青黑白三色長帆在側,紫金紅三色長帆在另一側互爲對照。
車頂之上,如意滴珠板遍佈,流絛飛袖縷縷垂下,高貴的五色華蓋高高聳立。
寬大的輦車四周,亦是白玉鋪就,金光璀璨。
就連下面的六個車輪,也頗爲不凡,輻條縱橫足有十八之數,盡皆金粉沾染。
甚至,飛行之時,三條蛟龍虛影騰雲駕霧,更顯神威。
“這是哪家大人物的出行座駕,這般華麗?”
“風華宮修士喜好奢華,莫非是上宗來人?”
“也有可能是五行神宗的!”
“十決之鬥第四天快結束了吧,現在來人,莫非是宣告結果!”
當最後一個猜測出現,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更有脾氣酷烈者,將法器都取了出來,做好了戰鬥準備。
便在此時,雲輦上飛出一人,如離弦之箭衝向百里青川中那唯一一座青山。
有人與他交錯而過。
“一龍,發生什麼事了?”
曾一龍速度沒有絲毫降低,只是回了句:“李師叔,太上長老回來了!”
那中年修士一愣,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但很快,就面露狂喜之色,絲毫不顧法力的空虛,往雲輦處衝去。
到得面前,卻又略顯猶豫。
靠外的傅九生對他笑了笑,正要說些什麼,便聽見一句溫和笑聲。
“是映璋嗎?”
熟悉的聲音!
李映璋下意識嚥了口唾沫,隨後整理衣裳,上了雲輦。
“李映章,恭迎太上長老迴歸!”
咚!
咚!
咚!
晴空豔豔,鐘鳴叮咚。
大青山一處洞府之外。
滿面漲紅的女子,神色激動的拍着洞府大門。
“師父,他回來了!”
洞府內,一面帶紗巾的女子,猛地睜開了眼。
整個人如流星一般,衝到了大門前。
但就在要打開洞府之時,她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真的嗎?”
“肯定是真的,曾一龍親自告訴我的,他連大鐘都敲響了。現在所有門人都被召集起來,準備去迎接他。師父,你……”
“明月,你且先去吧!我就不去了。”
“呃……師父,你是他道侶啊,你怎能不去?”
女子擡起手,黑紗覆臂,再下意識摸了摸紗巾籠罩下的面頰,垂然搖了搖頭。
“我不方便,你先去吧,你是如今羅天宗的宗主,必須到場,莫晚了時辰。”
姚明月不解,但耳邊聽着那越來越急促的鐘聲,最終還是離開了。
在她走後,女子幽幽嘆了口氣,喃喃道: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在那鐘聲之下,一道道人影如川流匯聚,自百里青川各個方向匯聚而來。
姚明月穿上了最隆重的衣服,站在人羣之前。
於三百門人不解目光中,躬身相迎。
“姚明月,恭迎太上長老迴歸!”
此話一出,衆人譁然一片。
便在此時,一股滔天威壓,徐徐擴散開來。
磅礴卻不凌厲,大氣中又溫柔無比。
好似天威,更像如沐春風。
彷彿,正有一位慈祥長者,在注視着他們一般。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什麼,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座散發華光的雲輦。
一位位修士,自其中走出,排成兩行,執禮相待。
那些人中,有德高望重的傅九生,有爲宗門熬白了頭髮的閔龍雨,亦有戰果累累的天魁子楚魁。
後起之秀楊平都屹立其中。
最近名聲大噪的李映章,也不知何時上了雲輦,恭立一旁。
隨後,便見着一道身形挺拔,猶如出鞘利劍的男子,緩緩走了出來。
沒有人看見站在他兩旁的顧綵衣和曲靈均,所有人的心神,都放在了那一雙好似日月星辰輪轉一般的眸子中。
有關羅塵的畫像,一直供奉在祖師堂中。
每一個入門之人,都記得那張臉。
哪怕百年已過,卻依舊銘記於心。
是他!
的確是他!
姚明月再開口。
“羅天諸修,恭迎太上長老迴歸!”
這一次,所有人齊聲應和,哪怕百人之聲,也猶如雷鳴滾滾。
羅塵看着這一幕,微微點頭。
只一句“我回來了”,便呼聲皆停。
心中,卻是頗爲感慨,曾經巔峰之時門人高達數千的羅天宗,現如今卻只剩下這三百門徒了。
自己的離去,確實不是時候啊!
驀爾。
他目光一凝。
“惠娘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