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扭頭看去。
法空一襲紫金袈裟,出現在她身邊。
她合什一禮。
元德和尚也合什。
法空打量着四周,微笑道:“這幾個還沒死,要救活嗎,大師?”
“沒死?”元德和尚驚奇。
他感應到他們已經氣息全無,生機斷絕,已然死去了, 怎麼竟然還沒死?
法空道:“我若出手,能救活他們。”
元德和尚神情沉肅。
寧真真道:“就權當他們已經死了吧,即使救活了,也不會感激,唯有仇恨。”
元德和尚沉吟。
法空笑呵呵看着元德和尚:“大師你來決定吧,是救還是不救。”
寧真真及其他諸人都看向元德和尚。
元德和尚稍一思索, 便緩緩點頭:“救吧,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僧豈能見死不救!”
“好。”法空應一聲, 結印灑下甘霖。
回春咒之下,八人忽然翻身坐起。
“呃——!”
“呃——!”
……
八人皆長長抽一口氣,胸口劇烈鼓起,不斷的吸氣再吸氣,好像要把天地間所有的空氣都吸進肺裡一樣。
吸了好一會兒,胸口已經鼓成半球,他們才吸盡,吐出這一口氣:“嘶——!”
嘶嘶吐氣聲呼嘯如風。
整個院子彷彿都被他們呼吸之氣所攪動,要形成狂風。
他們漲紅着臉,看向周圍,便省悟自己沒死,又活過來了。
“阿彌陀佛!”元德和尚宣一聲佛號,讚歎法空這回春咒果然有起死回生之妙。
一道綠影淡淡掠過八人。
他們臉上的黑巾消失,露出八張臉,每一張臉的臉色都極端難看。
綠影的盡頭出現了寧真真,她已迴歸原位, 手上還有八塊黑布面巾,被她輕輕拋到一旁。
奇快絕倫的身法讓她在衆人反應過來之前分別拍了八人一掌, 順手摘掉了他們面巾。
他們的臉色原本就不好看,但那是蒼白虛弱,沒有血色,現在的難看卻是神情難看。
他們眼中閃過怨毒神色,死死瞪着寧真真。
他們瞪着寧真真的同時,艱難的站起身,湊到一起。
兩個中年站在最前方,剩下六個站在後面,地位等級清晰可見。
寧真真淡淡道:“元德大師慈悲,救回你們性命,可惜你們不會因此而感激,反而要報仇。”
一箇中年男子咬着牙,把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莫幽蘭,與其廢了我們武功,不如直接殺了我們!”
寧真真道:“元德大師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否則,你們這一次活不過來。”
“嘿!”中年男子發出一聲冷笑。
元德和尚溫聲道:“孟長老,這一次你們神劍峰過份了。”
“大師真要趟這渾水?”中年男子冷冷看着元德和尚:“要把大妙蓮寺置於險地?”
“恃強凌弱, 敝寺不能冷眼旁觀。”元德和尚道:“只勸神劍峰得饒人處且饒人。”
“哈哈——!”中年男子孟啓忽然仰天大笑。
其餘七個男子瞪着元德和尚, 一臉忿然。
元德和尚平靜看着孟啓狂笑。
孟啓狂笑數聲之後,收住笑容,搖頭道:“元德神僧你糊塗了吧?”
元德和尚沒有動氣,平靜看着他。
孟啓冷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是說我們還是玉蝶宗?現在是誰殺誰?!”
“如果你們不主動進攻,怎會有此惡果?”元德和尚搖頭。
依照戰果,確實是神劍峰吃虧。
這件事細細一想,確實有點兒古怪。
兩次都是神劍峰損失高手,而沒聽到玉蝶宗折損弟子。
先前沒仔細想緣故,只以爲是法空在暗中出手,現在看來,並非僅僅因爲法空,而是玉蝶宗的實力遠比想象的強大。
誰能知道,玉蝶宗的劍陣竟然有如此威力!
孟啓冷笑道:“我們是報仇,不是恃強凌弱,誰強誰弱還真不好說!”
“阿彌陀佛。”元德和尚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何必如此執着,繼續糾纏下去,只會死更多的人。”
“此仇不報,我神劍峰誓不爲人!”孟啓冷冷道:“大妙蓮寺非要護着她們。”
元德和尚沉默不語。
這便是默認。
孟啓冷笑:“大妙蓮寺欺人太甚!……真以爲這天下是你們大妙蓮寺的天下?大妙蓮寺弟子一出現,所有宗門都要退避三舍?”
元德和尚搖頭。
大妙蓮寺有這般威勢,卻絕不能承認的。
孟啓道:“依我看,恃強凌弱的是你們大妙蓮寺,是不是大妙蓮寺高手動了凡心,看她們個個美貌,便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出手幫忙?想讓她們感動,從而投懷送抱,享受一把溫香軟玉的銷魂滋味?”
元德和尚露出笑容,搖搖頭。
孟啓冷笑:“被我說中了吧?元德神僧也動了凡心?不怪元德神僧你,怪只怪玉蝶宗弟子太過美貌,英雄難過美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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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和尚溫聲道:“孟長老你也是堂堂長老,何必說這些自貶身份之語。”
他平靜說道:“還有齊長老,你們可以離開了,好好回去頤養天年吧,從此擺脫武林恩怨,也便沒了煩惱。”
孟啓冷笑。
另一個方正臉龐的中年男子沉聲道:“元德神僧,伱們大妙蓮寺究竟爲何要幫玉蝶宗?我們是萬分不解,就因爲她們是女人?”
元德和尚搖頭。
齊正皺眉道:“神僧不能說?難道真因爲她們美貌?”
他坦然坐在地上,身上的劍傷已經不再流血,臉色虛弱而蒼白,卻透出平靜平和。
好像死過一回再次還陽的不是他,身受數劍而亡的是不他,平靜而坦然,既無憤怒也無仇恨。
元德和尚緩緩道:“貧僧不能救天下所有人,但有所聞,盡力而爲。”
“因爲玉蝶宗求到神僧了。”齊正道。
元德和尚合什:“玉蝶宗名聲極佳,怎能不救。”
齊正露出一絲笑容:“也是因爲她們美貌。”
元德和尚笑笑,沒有反駁,似是默認,又似是不屑反駁解釋。
他暗自奇怪,難道他們都沒看到法空大師?難道他們都不認得法空大師?
爲何法空大師明明就站在那裡,他們卻視而不見,如果認出來法空大師,就應該猜到緣故的。
齊正看一眼孟啓與其他六個中年,平靜說道:“我們走吧。”
孟啓發出一聲冷笑:“神僧,我們可以走了吧?”
“還望孟長老與齊長老能消除戾氣,不要再繼續執着下去。”
“嘿。”孟啓發出一聲冷笑。
元德和尚這話讓他覺得虛僞之極。
換了元德和尚自己,如果大妙蓮寺高手被殺,他會不會沒有戾氣,不報仇?
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說來說去,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神劍峰吃虧就吃虧在太弱,不夠強。
否則,今天站在這裡說慈悲的就是自己了。
他這一刻心中洶涌着滔天的恨意,恨自己太弱,恨天地不公,恨神劍峰的劍法太差。
神劍峰弟子如此拼命練功,專注於劍法,最終卻敗在這些軟綿綿的女人手上。
而且還是敗於劍法。
更恨自己無能,沒辦法練成更上一層的神劍劍訣,不能揚眉吐氣,殘延苟喘於世間,又有何意思?
他心中升起憤世嫉俗與自毀之意,雙眼忽然放光,殘存於身體秘竅內的力量開始躍動。
法空的聲音在寧真真耳邊響起:“師妹,封了這兩個長老的歸元穴。”
寧真真明媚的眼波掃向齊正與孟啓。
法空的聲音在她心中響起:“他們兩個因爲廢了武功,心境劇烈波動,很快就會悟通劍訣,封了他們的歸元穴,就能打斷他們的頓悟。”
寧真真明眸閃了閃,忽然一閃。
綠影一掠而過,孟啓與齊正的動作一滯。
在歸元秘竅內蠢蠢欲動,被寧真真的罡氣一刺激,頓時迸散,反噬自身,迅速在五臟六腑內躥動。
“噗噗!”兩人同時噴出一道血箭。
他們對視一眼。
知道對方的心思跟自己一樣,都是施展了秘術準備拼命的。
一箇中年男子沉聲道:“莫宗主,過份了吧?要殺便殺,何必再折辱我等!”
寧真真斜睨他一眼,淡淡道:“神劍峰的秘術,果然是厲害,我不來這一下,他們便施展完成玉石俱焚之術了!”
元德和尚臉色微變。
其餘四僧也看向吐血的兩人。
孟啓與齊正露出笑容,鮮血把牙齒染紅,他們咧着紅牙笑,渾不在意元德和尚的目光。
他們此刻已經放下了生死,徹底解脫,無所畏懼。
寧真真知道他們這般心境最符合修煉,當然是要打破的,便淡淡道:“你們想一死了之,是無法接受失敗,是懦夫之舉,可悲可笑。”
孟啓發出一聲冷笑。
齊正只是平靜的看一眼她。
寧真真道:“你們神劍峰的劍法不是一絕嗎?現在看,不過如此。”
“放屁!”孟啓斷喝一聲:“你們玉蝶宗算什麼,沒資格說這話。”
寧真真笑了笑:“我便只問你們三個對三個,能勝過我們玉蝶宗的劍法嗎?”
“有膽子的,一對對!”孟啓冷笑:“憑着劍陣算什麼本事?”
“劍陣不算本事?”寧真真搖頭笑道:“不過是給你們自己找藉口吧?憑什麼都要依你們的方式?你們想單人廝殺,我們便要依從?你們覺得可笑不可笑?”
孟啓咬了咬牙。
這個莫幽蘭口齒伶俐,自己是說不過的,再說下去自取其辱,不如閉上嘴。
齊正平靜道:“莫宗主不愧是莫宗主,佩服,我等告辭。”
寧真真抱了抱拳:“便恕不遠送。”
齊正淡淡道:“走吧。”
他邁步往院門方向走,孟啓死死瞪了莫幽蘭一眼,也跟着往外走去。
寧真真看向法空。
法空正靜靜打量齊正與孟啓這一羣人,輕輕點頭。
寧真真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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