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寧真真,法空自己也覺得可惜。
她走到今天這一步委實不易,經歷了諸多辛苦,付出了這麼多的精力與時間。
突然暴露,只能倉猝逃命,這是一種很難接受的鬱悶滋味。
她爲此鬱郁了幾天。
“國師……”寧真真蹙眉沉吟。
身在大永,對國師之名當真如雷貫耳,即使自己不想聽,國師旳名號也不停的貫入耳中,不時有人說起,一臉虔誠。
自己因爲在師兄身邊呆過,見識過師兄的神通,所以對國師並不以爲然。
國師再厲害也沒有神通。
而且師兄不僅僅神通廣大,智慧也驚人,智珠在握,絕非國師能及。
現在看來,還是小瞧了這位國師。
這位國師能得大永如此尊崇,確實有其獨到之處,絕非沽名釣譽之輩。
法空道:“你想趁機脫離呢,還是繼續潛伏下去?”
寧真真面露遲疑,輕聲道:“師兄,我有點兒捨不得,不想走。”
法空眉頭挑了挑:“有了感情?”
寧真真輕輕點頭:“玉蝶宗確實極好,玉蝶宗的弟子們友善親近,而且我如今的地位也高,將來未必不能成爲宗主。”
自己當初沒這個想法,從沒這麼想過,是師兄提起來,才激起了自己的雄心。
如果真成了玉蝶宗的宗主,那確實美妙。
法空搖頭:“如果有了感情的話,我勸你現在便放棄吧,別想着做玉蝶宗的宗主了。”
寧真真蹙眉。
法空道:“你現在只是副宗主,感情便這麼深了,如果做了宗主……”
他搖搖頭道:“成了宗主,你會更捨不得傷害玉蝶宗,不捨得傷害玉蝶宗每一個弟子。”
寧真真忍不住點頭。
法空道:“這樣你會更痛苦。”
寧真真嘆一口氣。
她已然不知不覺化爲原本模樣,絕美的臉龐,精緻絕倫,沒有一點兒瑕疵。
她明眸閃爍,宛如鑽石在燈光下旋轉,又如清澈的湖水在陽光下波動。
法空道:“與其如此痛苦,不如當斷則斷,直接假死脫身,去往別處。”
“哪一處?”
“大雲。”
“大雲……”寧真真沉吟。
她輕輕點頭:“如果去大雲,確實更好。”
大乾的大敵不是大永,而是大雲,當然,身在大永也不是沒有價值。
至少能弄清楚大永會不會叛變聯盟。
可是比起這個,大雲的情報更重要。
法空道:“或者你還有一個辦法脫身。”
寧真真的明眸盯着他。
法空道:“你以莫幽蘭之身,潛伏進大雲,這樣的話,能得到兩方面的支持。”
“這一招……”寧真真明眸閃爍加快,熠熠放光。
法空微笑道:“不過這一招也有風險,因爲總有聰明之人,有可能會忽然想到,你既然能扮成別人,那能不能扮成莫幽蘭?”
寧真真蹙眉,明眸閃爍變緩,輕輕點頭。
她擡眼看向天空。
天空澄澈,陽光明媚。
陽光照進她眼眸,她眼眸的焦距似乎已經脫離了當下,變得遙遠。
法空靜靜站在一旁不再多說,遙看四方。
微風輕拂。
兩人並站在一座山巔。
紫金袈裟與婀娜的青衫隨風飄蕩。
她鬢髮如雲似霧,臉龐流轉着瑩白光澤,宛如一塊羊脂白玉雕刻而成。
“籲——”寧真真悠悠吐出一口氣,氣息在口鼻前凝而不散形成一道一丈長匹練。
法空看向她。
“師兄,我決定,還是留下。”寧真真明眸熠熠:“我不想半途而廢。”
“嗯,也行。”法空無可無不可。
他從不會干涉別人的選擇與決定,甚至對弟子徐青蘿也一樣。
只會指明將發生什麼,卻不會指點他們該怎麼做,會讓他們自己選擇。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
自己能做的是輔助而不是替他們決定。
寧真真道:“如果成了宗主,將來真的痛苦不堪,那時候再走不遲。”
法空露出笑容。
寧真真也笑道:“我還是想做宗主。”
法空頷首:“既然如此,那就要想辦法應對國師那一關了。”
“師兄你有主意吧?”寧真真嫣然笑道。
法空笑道:“你覺得有什麼主意?”
“只能想辦法瞞過國師,不可能避而不見國師的。”寧真真搖頭:“那隻能在玉符上想辦法,師兄還能讓玉符收斂氣息更厲害嗎?”
法空搖頭。
“這樣……”寧真真沉吟。
自己還有什麼辦法能抹去明月庵的氣息?總不能廢掉原本修爲吧?
法空道:“那隻能用魚目混珠之法,有一門九陰玄掌,你可曾聽過?”
寧真真想了想,搖搖頭。
法空道:“是大雲的一門奇功,練了之後,會有太陰小煉形的氣息。”
寧真真訝然。
法空微笑:“在國師跟前,你可以施展這九陰玄掌,應該能掩蓋太陰小煉形。”
“這個辦法好。”寧真真笑道。
法空雙眼忽然變得深邃。
片刻後恢復原狀,輕輕點頭:“可以。”
寧真真嫣然笑道:“多謝師兄。”
法空擺擺手。
寧真真搖頭感慨:“過了一關又一關,關關難過關關過,真不知道會被擋在哪一關。”
“一關一關的過,這也是樂趣。”
“也就師兄這般心境,纔會覺得這是樂趣。”寧真真搖頭:“我可一點兒不覺得有趣。”
法空笑道:“你將來也終究是要回山門,進內庵的,這些都將是難得的記憶。”
寧真真輕輕點頭:“蓮雪師叔可還好?”
“在內庵,過得很寧靜詳和。”法空笑道:“不讓我多去,說我打擾了她修行。”
寧真真笑了:“蓮雪師叔口是心非呢,她巴不得師兄你打擾。”
法空道:“我每七天都要去一次,進入內庵之後,修爲確實精進極快。”
“明月庵的心法終究還是出世之法。”寧真真道:“紅塵煉心,磨礪心鏡,一旦練成,出世修行之後,則突飛猛進。”
“你何時要進內庵?”
“待心灰意冷之時。”寧真真道:“進內庵需要契機,契機來了才能進。”
法空頷首,左手食指與中指駢起,點中她瑩白眉心處,灌頂九陰玄掌的心法。
看着寧真真閉上明眸,陷入定境,法空一直保持溫和平靜的臉龐慢慢沉肅下來。
他目光轉向大永天京方向,然後又轉向大妙蓮寺的方向。
時間與空間阻隔不了他的目光,輕易的捕捉到了國師本因正坐在皇宮的一座靜室。
本因一襲明黃僧袍,蒼老而高大的身體端坐於榻上。
榻的對面是一扇窗戶,窗下是一軒案,案上有一精緻獸爐,縷縷煙氣從獸爐飄出,裊裊上升。
法空的目光落在本因身上,逡巡了數圈,挪開了,落到不遠處的大殿。
陽光從琉璃殿頂照下來,照在殿內兩人身上。
皇帝曹景元與曹景淳正討論一份奏摺,皆神情激昂,言辭激烈,可以看到唾沫星子在陽光下飛濺。
最終曹景元屈服,搖着頭同意了曹景淳所說,將奏摺扔到一邊,興致勃勃討論起玄夢宗。
目光挪開,離開天京城,到了城外妙蓮峰上。
妙蓮峰其名是因爲整座山峰乍看宛如一朵蓮花,數座山峰林立,形成一個蓮花瓣。
每一座山峰皆建有一片寺院,構成了一整片寺院建築羣,氣勢恢宏。
靠近妙蓮峰,便可聽到陣陣誦經聲與木魚聲,佛法光輝籠罩妙蓮峰上下。
法空的目光在九座主寺院掠過,最終收回,重新歸於國師本因身上。
他雙眼微凝,隱約泛起金光。
眼中所見便更多。
本因和尚腦後一輪蓮花,花徑一米,皎潔如明月,正在慢慢綻放。
它徹底綻放之後再慢慢收縮合起,然後再綻放,再合起,循環往復。
通過開合,吸納天地精微之力。
一次開合約需一刻鐘。
法空收回目光,雙眼恢復正常。
他暗自思忖。
本因和尚也是精通精神力量的高手,依其現在的精神力量,與青蘿相彷彿。
依照他這般精神力水準,會有一些玄妙感應,類似於神通的雛形。
他能看得更遠,能有趨吉避凶的靈覺,會偶爾聽到遙遠處的聲音,甚至偶爾會看到未來的模糊片斷。
這給人以無限希望。
看似再修煉下去便會有神通。
其實離神通十萬八千里,近乎不可能練成神通。
僅憑精神力量強橫是練不成神通的,還需要身體的圓滿,精神與身體合一,才能徹底圓滿而有神通。
單純修煉精神雖然不會有神通,只能練得神通的雛形,這會會給人無限的希望,鼓勵人們拼命練下去。
法空想到這裡,輕輕搖頭。
這是一條兇險的歧途。
精神力無限增強下去,太容易失控。
白蓮寺便是一個最好的榜樣。
法空想到這裡搖搖頭。
本因大師的路有點兒兇險,身體已經開始衰老,變弱,而精神卻在增強。
精神與身體的差距越來越大,會讓他身體衰老的更快,兩者差距到達極限,便是走火入魔之時。
這個時候,很可能會自燃,從而給人以虹化飛昇的假相。
恐怕大妙蓮寺有不少高僧都是這般,所以大妙蓮寺能得信衆們的崇拜。
法空再次搖頭。
自己即使是揭破了這個,恐怕大妙蓮寺的信衆們也不會相信,仍舊會堅信自己的判斷。
這是大妙蓮寺數百年的積累所致。
所以自己也沒必要多說。
站在時間的長河前,好像一切恩怨變得輕淡,原本想試探一下本因大師的虛實,現在看卻是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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