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發展信衆,也不能心急,不能急於求成,想着一蹴而就,欲速則不達。
要像滾雪球一樣,自然而然。
要一點一點慢慢的來,潛移默化,如潛風送入夜,潤物細無聲。
像這一次這般狂風暴雨,固然能得到信衆,可聲勢太大,會引起別人警惕。
尤其是同行。
此時,坐在街邊的小攤上,元德和尚看向法空的目光便透着警惕與戒備。
法空微笑合什。。
本溪和尚合什一禮,微笑道:“是巧。”
元德神僧卻淡淡一笑:“能有這般巧?大師當真好手段。”
法空微笑。
元德神僧所說的卻不是巧遇,緩緩道:“滿城風雨,皆是大師之音。”
法空搖頭嘆道:“也是因緣際合,可能我與荊川城有緣份吧,有善信苦苦相求,我總不能任由這些善信們在苦海里煎熬而冷眼旁觀。”
“大師這一次,當真是揚名大永南境。”元德神僧微笑道:“其聲勢甚至蓋過我們大妙蓮寺。”
法空搖頭:“一時之名而已,論名聲之穩固,當屬你們大妙蓮寺,我是遠遠不如的。”
果然引起了元德和尚的警惕。
他隨即笑道:“名聲於我而言,不過是爲了救更多的人罷了,也算是積累功德。”
本溪看不得元德和尚這般,覺得太過淺直,反而落到了下乘,有失高僧風範。
他緩緩道:“大師找過來,想必是有賜教的。”
法空微笑道:“恭喜大師,修爲精進一層。”
本溪和尚露出一縷笑容,隨即斂去,輕頷首:“全賴大師指點之功。”
沒有法空幫忙,自己絕對不可能找到銀劍追魂,也不可能獲取大功德而讓業刀精進一層。
法空搖頭笑道:“業刀沒出問題吧?”
本溪和尚搖頭。
法空凝神看向他。
本溪和尚坦然相對。
元德神僧道:“大師覺得業刀要出問題了?”
他敏銳的捕捉到了法空話裡的意思。
法空沉吟一下,搖搖頭:“只是有一點兒疑慮,現在看是沒有問題的。”
“有何疑慮,大師請說。”元德神僧忙道。
他對法空的想法是極爲重視的。
法空笑笑:“業刀畢竟是天魔秘典上所載魔功,並非佛功,所以……”
本溪和尚沉聲道:“創出這門魔功的乃是佛門高僧。”
元德神僧點頭。
法空道:“可據我所知, 這位佛門高僧原本便是魔宗弟子, 所以嘛……”
本溪和尚搖頭:“即使他是魔宗弟子, 可業刀的根本還是佛法。”
元德神僧皺眉沉思着,慢慢道:“那大師的意思是……?”
“最好還是別練這業刀。”法空道。
他當然不會提建議先廢掉業刀,再練天魔經, 然後再練業刀,這是自討沒趣。
元德神僧忙點頭:“正是, 師叔, 我的話不管用, 可法空大師都這般說了,師叔你總要聽聽的吧?”
本溪和尚搖頭:“我意已堅, 不必多說。”
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信念,沒有萬物不移的堅定,自己早就走火入魔了。
之所以能練成別人都練不成的業刀, 便是因爲這堅定與堅信, 豈能因爲三言兩語而廢?
法空對元德神僧搖頭:“既然如此, 那便看看吧, 實在不成再說。”
元德神僧朝法空合什一禮。
這一禮算是對法空的相托,託他照顧本溪和尚。
只要有法空在, 有清心咒壓制,會極大減少走火入魔的可能,法空還有回春咒, 即使師叔走火入魔,也不會丟掉性命。
法空微笑點頭, 坦然受這一禮,笑道:“助本溪大師便是助我自己, 我也想殺盡世間的惡人,可惜, 殺人終究是要承擔因果與孽怨,殺人太多要影響修行,而本溪大師的業刀則不然。”
元德神僧嘆道:“它終究是魔功。”
自己一直對業刀極不放心,根子便在於它是魔功。
魔功速成且必有弊,這是定不可挪的道理。
業刀殺人的威力強,則殺己的威力也更強,動輒走火入魔而亡。
如果沒有法空的點頭, 沒有法空的護持,本溪師叔是必死無疑的。
法空微笑:“本溪大師修養一陣子呢,還是繼續殺惡徒?”
業刀精進一層,正常情況是鞏固一番再繼續殺人。
“繼續吧。”本溪和尚眼中閃過一縷精芒, 淡漠而陰冷,一閃而過。
法空卻捕捉到了。
他皺了皺眉頭。
元德神僧忙道:“可有問題?”
他沒發現本溪和尚的問題,卻發現法空神情有異。
法空皺眉盯着本溪和尚。
元德神僧閉上嘴,也盯着本溪和尚看,本溪和尚俊朗依舊,神情平靜從容,任由法空與元德觀看。
法空輕輕搖頭:“是有點兒不太對勁。”
元德神僧盯着本溪和尚觀瞧,卻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
本溪和尚微微一笑。
法空道:“你可覺得心境有變化?覺得世間萬物開始面目可憎?”
“……有點兒吧。”本溪和尚沉吟一下,輕輕點頭:“這是殺心太盛所致?”
法空搖頭。
“那便是業刀所致。”元德神僧忙道:“師叔,還是廢掉業刀吧。”
本溪和尚看也不看他,問法空:“可有解決之法?”
“最穩妥之法,還是廢掉。”法空道:“不過也可以觀察看看,……每次殺惡徒過後,來一趟永空寺,容我仔細觀察,多用幾遍清心咒看看。”
“對對。”元德神僧忙點頭。
雖說本溪師叔進永空寺有點兒不妥,讓外人看到, 會誤以爲大妙蓮寺與永空寺關係和諧。
從而愛屋及烏。
可爲了本溪師叔的性命, 進永空寺也沒什麼了。
“也好。”本溪和尚看元德如此,只能點頭,雖然覺得沒什麼必要。
三人正說着話, 黃衍之與周涵虛聯袂來到近前,合什行禮:“大師。”
法空起身合什,笑道:“黃施主周施主,今天我便要離開了。”
“大師再留兩日吧。”黃衍之忙道。
周涵虛忙點頭。
法空搖頭笑道:“駐留荊川城已經夠久,該離開了,日後有緣自當相見。”
“大師。”黃衍之忙道:“我們準備給大師建一座寺院。”
法空失笑搖頭。
黃衍之道:“大師,我們剛從攬翠樓出來,大傢伙都極力主張建這座寺院,不建此寺,無以表達對大師的感激。”
法空道:“我順手爲之,不須如此的。”
“建了寺院,大師下一次來荊川城也好有個落腳的地方。”黃衍之笑道:“不必掛單於別的寺院,不必留宿於居士之家,何等快意?……而且大師不必擔心大家耗費太多,應者如雲,每個善衆取一點點錢財便足矣。”
“正是,大師莫要推辭。”周涵虛道:“其實也有我們一點點私心。”
法空笑道:“我明白的,既然如此,那便建一座簡單的寺院即可,萬不可奢侈,否則便是我之過也。”
大家建寺院是爲了自己再來,可以繼續治病。
“好!”兩人興奮的點頭。
黃衍之道:“大師是想建在城內還是城外?”
法空道:“就在紫照峰吧。”
在城外更自由,也更寬敞,當然也更不方便。
不方便卻是增加信衆與增強信力之法,越是容易拜謁的,反而越難激發信力。
“好!”兩人答應。
他們見法空與元德神僧及本溪和尚還有話說,便直接告辭離開。
“恭喜大師了。”元德神僧目送他們離開,微笑看向法空:“大師在荊川城的名望可謂是絕高。”
他心中警惕。
如果法空在每一個城市都來這麼一遍,那整個大永就沒大妙蓮寺什麼事了。
所有人必然都會成爲法空的信衆,不再信大妙蓮寺,則大妙蓮寺的根基斷絕。
大妙蓮寺能有如今的地位,一是大妙蓮寺的法脈精奧,二是香火旺盛。
香火供奉是大妙蓮寺強盛之基。
沒香火供奉,大妙蓮寺便如無源之水,會很快枯竭乾涸,最終泯滅於世間。
大永與大乾是不同的。
大乾的三大宗,有朝廷御賜的封地,而大永再強的宗門也沒封地。
所以大乾的三大宗,不需要太大的名聲,不需要經營世俗,只需安心修煉即可。
當然,大乾的三大宗也有鎮守邊界的職責。
大永的諸宗沒有封地,但也沒有鎮守邊界的職責,所以很難說清楚哪一方更好。
可是沒有封地,香火供奉對大妙蓮寺便至關重要。
信衆對寺院的供奉,對佛祖的香火,都是維持大妙蓮寺強盛之資糧。
法空此舉,無助於掘大妙蓮寺的根基。
這讓他極爲警惕。
法空搖頭道:“因緣際合罷了,也是一樁大煩惱,羈絆太多,因果糾纏,實在不利於修行。”
自己要千方百計打消元德和尚的疑慮,給自己爭取時機,避免與大妙蓮寺直接競爭衝突。
大妙蓮寺如果見勢不妙,直接來一招釜底抽薪,放言說自己是邪僧魔僧。
那麼依大妙蓮寺在信衆中的地位,影響巨大,自己想發展信衆就沒那麼容易了。
所以現在還是要穩住大妙蓮寺。
穩住大妙蓮寺,先要穩住元德和尚,要穩住元德和尚,便要照顧好本溪和尚。
本溪和尚一旦出岔子,元德和尚很可能翻臉,導致大妙蓮寺跟自己翻臉。
他心思電轉。
自己幫本溪和尚,並不僅僅爲此,更重要的是業刀。
看來自己還需要在別的方面制衡,讓大妙蓮寺不能亂來,有所顧忌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