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靈出了金剛寺外院,直接往皇宮而去。
她周圍跟了數人,或者紫袍面白無鬚,或者青袍磊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們都停留在金剛寺外院大門外等候,待楚靈出來,馬上形成了嚴密的保護圈。
楚靈爲了不讓他們爲難,便避開繁華熱鬧的朱雀大道,從小巷裡走。
她也並沒有多想逛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一個人逛起來沒什麼意思,與徐青蘿他們一起的時候才真正有趣。
她輕盈的穿過兩條小巷,到了一條寬闊大道。
這條大道以白玉鋪地,寬有十丈,一塵不染,每隔百米便有一個內侍灑掃。
空空蕩蕩,平坦光潔。
這條大道便是皇帝專門的大道,名爲御街。
外人不準行走。
楚靈卻不管這個,踩在光潔的御道上,體會着白玉的光滑而柔韌,心情雀躍。
護衛們無奈搖頭,卻沒辦法阻止。
誰讓她受寵呢,要是換一個人,可沒這般膽氣,敢走皇上的御道。
楚靈沿着御道一路暢通無阻,來到禁宮,徑直來到安泰宮,衝着一個年輕伶俐的小內侍招招手。
小內侍一身紫袍,抄着袖子站在安泰宮十八個臺階下,看到楚靈過來,忙迎上去。
“周安,父皇在做什麼呢?”
“見過十五公主殿下。”周安忙躬身行禮,壓低聲音道:“正跟端王殿下說話呢。”
“沒有外人?”
“是,剛纔幾位相公都出去了。”
“那行,我過去看看。”楚靈擺擺玉手,徑直往裡走。
周安忙跟上去,亦步亦趨:“公主殿下,要不,微臣進去稟報一下吧?”
楚靈忽然停住,想了想,轉身往回走。
周安一怔,忙又跟過去。
楚靈看他一眼道:“我去母后那邊,父皇見過二哥之後,讓他過來一趟。”
“……是。”周安無奈的答應:“微臣會稟報皇上。”
楚靈擺擺玉手,朝皇后那邊而去。
皇后正在她的宮裡開闢菜圃。
她穿一身樸素的衣衫,粉黛略施,布衣荊釵。
不過她天生麗質,即使布衣荊釵也難掩其美貌與高貴雍容,與尋常的農婦不同。
“母后,這是……?”
“你不是說自己種的菜更好吃嘛,我便試試開兩塊菜圃。”
“母后,現在可是冬天呀。”
“你不是說金剛寺外院的菜圃照樣生長嗎?”
“他們那是用神水澆灌,當然不一樣啦。”
“我們也用神水。”
“這般奢侈?”
“把神水稀釋一番,每天省下一兩杯,應該也有效果的。”皇后笑道:“頂多不成便是,也無所謂,閒着也是閒着。”
“那倒也是。”楚靈點點頭:“比起閒着無聊,種菜確實更有趣一些。”
“你今天怎回來得這麼早?”皇后起身出了菜圃,接過綵衣宮女遞上的毛巾,輕拭着額頭的汗珠:“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捨得這麼早回來?”
往常時候,她都是不到天黑不回宮,好像逼不得已纔回來一般,吃個晚膳還要等着她回來。
“找父皇有事呢。”楚靈挽起皇后胳膊,來到小亭裡,親自沏茶遞給她。
皇后接過來,輕啜一口:“大師還不肯見我們?”
“嗯,不肯。”楚靈搖頭:“我磨破嘴皮子了也沒用,就是不答應。”
“那別再勉強了。”皇后道:“你九哥臨走的時候,還是叮囑讓你少去金剛寺外院。”
“九哥就是閒操心!”楚靈惱怒:“他何時回來?”
“他是關心你嘛。”皇后笑道:“說是回去看看,馬上便回來一趟。”
兩人又說了一些話,皇后很快喜笑顏開。
楚靈有讓人愉快的奇特能力,跟她說幾句話就不由的心情變好,輕鬆愉悅。
她們剛喝完一盞茶,皇帝楚雄便龍行虎步而來。
“父皇——!”楚靈輕盈的躍出小亭,落到楚雄身前,挽起他胳膊。
楚雄身形魁梧壯碩,一張國字臉白皙溫潤,瑩光隱隱流轉,雙眼如寒星,氣度不怒自威。
不過他這相貌走大街上,不過略引人注目,很難想象會是一國之君,大乾的皇帝。
他神色肅然,一看到楚靈,冷冽的雙眼頓時蘊含了笑意,沉肅的臉龐變得笑呵呵的。
他笑呵呵的進來小亭,皇后起身相迎,笑道:“難道這丫頭早早回來。”
“是難得。”楚雄坐下來,接過皇后遞上的茶盞,輕啜一口:“還讓周安傳消息,怎麼,可有什麼軍國大事?”
楚靈嘻嘻笑着從懷裡掏出那封信,遞給楚雄:“父皇,這是法空和尚讓我送給父皇你的。”
楚雄一怔:“法空?”
“是。”楚靈點點頭:“還鄭重其事的跟我說,不得讓我偷看,不過我看他沒寫幾個字。”
楚雄沉吟一下。
皇后輕聲道:“皇上,不打開看看嗎?”
楚雄搖頭:“法空應該知道規矩的,沒想到先破了這規矩。”
“什麼規矩呀?”楚靈好奇的道:“給父皇你寫信便是破了規矩?”
“嗯,算是打破了默契吧。”楚雄點頭:“不過看看他寫的是什麼也好,想必不是尋常之事。”
他對法空的神通有忌憚,法空可以存在,卻不能出現在他跟前。
這是他定下的規矩。
包括法空不能參與到皇家之事,不能摻合到國家大事,也不能與他聯繫。
現在法空率先打破了默契與規矩,想必是有重要之事。
他撕開信封,抽出信箋展開,看到了上面的幾個字,臉色微微一沉。
楚靈雖然受寵,平時也大咧咧的,不守規矩,可在這個時候卻很守規矩,絕不干涉朝政,不管朝廷的事。
她沒有偷看,只是盯着皇帝的臉看。
皇后也是一樣。
兩人看他的臉色,顯然不是尋常之事。
身爲皇帝,見多了起浮與興衰,已經麻木了,一顆心也變得沉穩,輕易不會變臉色。
楚靈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父皇,難道他在信裡罵你啦?”
楚雄搖頭:“你這丫頭,腦子都想什麼呢,這都想得出來!”
楚靈笑嘻嘻的道:“那到底出什麼事了?有什麼大事發生?我們不能知道吧?”
“嗯,你們不知道也好。”楚雄道。
皇后輕聲道:“法空大師是個知道分寸的,如果不是十分緊急重要之事,是不會寫信給皇上你的,是不是?”
“……是。”楚雄慢慢點頭。
“哎呀,父皇你不說便算啦,我先去玩啦。”楚靈起身便要走。
楚雄道:“你真不好奇?”
“父皇你又不說,和尚他也不說,我好奇有什麼用?”楚靈道:“我還要繼續練功吶。”
“練功……”楚雄輕輕點頭:“練功是不錯的,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疏於練功,你這陣子確實沒偷懶。”
“父皇你是不是以爲我打着練功的幌子瞎胡鬧呢?”楚靈得意的道:“沒想到我真是練功吧?”
楚雄露出笑容。
他跟楚靈說幾句話,心情便輕鬆下來,不復先前的沉重與壓抑。
楚靈道:“這沒辦法,我即使貪玩,可青蘿他們個個都是練功瘋子,我只能跟着一塊兒練了。”
“嗯,那去吧。”楚雄道。
楚靈襝衽一禮,衝皇后笑笑:“母后,今晚我吃過晚膳後再回來,不用等我啦,林飛揚的廚藝越來越厲害啦,比宮裡的御廚還厲害。”
“你這丫頭!”皇后嗔道:“不準在外面吃晚膳,一定得回來吃!”
“……行吧。”楚靈無奈答應。
她看母后神色堅決,便答應了。
待楚靈輕盈的離開,皇后看向楚雄。
楚雄擺擺手。
周圍的宮女與內侍們頓時紛紛退下去。
殿外只有楚雄與皇后坐在小亭裡。
整個宮殿一下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這麼大的宮殿,真不適合人少。
楚雄將那封信箋遞給皇后:“你看看吧。”
皇后鄭重的接過來,看過那幾個字後,臉色微微一變,遠黛般眉毛一下蹙起:“皇上,這……”
“我也不相信。”楚雄嘆道:“也不願相信!”
“……綠衣外司與潛龍衛都沒打聽到這消息吧?”皇后輕聲道。
楚雄緩緩搖頭。
“那秦供奉那裡……?”皇后遲疑。
欽天監的老監主秦千里是禁宮供奉,這些年來一直沒放棄欽天監的心法修煉,而且火候越發精深了。
他能觀天相而知未來兇吉。
“他沒對朕說過這事。”
“我聽靈兒說,法空大師的神通過人,”皇后柔聲道:“我跟母后一直好奇不已,想要親自領教一二,看看到底是誇大虛傳,還是真有其事,神通畢竟是傳說,皇上你也對神通半信半疑吧?”
楚雄搖頭。
皇后看他如此,知道還是不同意自己見法空大師,柔聲道:“綠衣外司與潛龍衛都沒發現,秦供奉也沒發現,那法空大師是不是通過神通看到的?天眼通……”
“誰知道呢。”楚雄不置可否。
皇后道:“不過法空大師沉穩異常,行事以穩爲主……”
“鳳兒你覺得法空大師所說不假?”
“法空大師爲何要騙皇上你呢?百害無一利吧?”皇后輕聲道:“除非他弄錯了,不過……”
她輕輕搖頭:“大師他是一個求穩之人,恐怕這種事沒有把握的話,不會輕易說出來。”
“是啊——!”楚雄長長嘆一口氣,擡頭看向天空。
天空的陽光明媚,可他卻絲毫沒有溫暖之感,看看宮殿頂上的皚皚白雪,不由的沉默着,神思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