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看向淨凡,搖頭道:“淨凡你確實不宜下手,交給王爺吧,國有國法,他如此濫殺無辜,自有朝廷來制裁。”
“殺了這麼多人,必死無疑。”楚祥道。
正在掙扎的淨凡一下停住,死死瞪着地上的中年男子。
這中年男子與淨凡容貌相肖,一看便知兩人有血緣關係,即使已是中年,仍舊俊逸逼人,年輕時必是一個絕頂的美男子。
他冷冷瞥一眼淨凡,又看向楚祥與法空,最終發出一聲冷笑,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你們是何人?”
“爲何殺我師父?!”淨凡咬牙道:“爲什麼,到底爲什麼?!”
“他搶了你,害死了你娘。”中年男子冷冷道:“如果不是他,你娘就不會死!”
淨凡道:“是師父從小養大了我,沒有師父,我已經死了!”
“如果沒有他,我們一家三口還幸福的在一起,你娘就不會鬱郁而死,我也不必花十八年時間苦苦尋找你!”中年男子冷笑:“你也不會做和尚!”
淨凡深吸一口氣:“即使師父搶了我,可大嚴寺其他人呢?他們是無辜的!”
“他們是幫兇,”中年男子冷冷道:“他們既然是那禿驢的弟子,哪有什麼無辜可言?”
“師父他……”
“別跟我提他!”中年男子斷喝:“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罪該萬死,老天無眼,讓他活到如今,我讓他痛快的死了,已經是無上仁慈,他罪該萬死——!”
“你……你……”淨凡氣得太陽穴直跳,青筋在太陽穴處鼓動,便如蚯蚓要鑽出地面。
“唉——!”法空搖頭嘆息。
就是一筆糊塗帳。
從知明的記憶裡知道,這中年男子趙恩銘是淨凡的親生父親,是知明和尚的情敵。
知明和尚與趙恩銘原本是好友,是最親近的師兄弟,同爲鐵劍門弟子,知明是師兄,趙恩銘是師弟。
知明與淨凡的母親相知相戀,因爲淨凡的母親身份敏感,乃魔宗六道釣月道的弟子,所以一直隱而不宣,唯有最好的朋友趙恩銘知曉。
知明有一次出外執行任務時,重傷未歸,生死未明。
在淨凡母親陷入悲痛之時,趙恩銘一直陪在她身邊,安慰她關心她照顧她。
淨凡母親在不知不覺中移情別戀,喜歡上了趙恩銘,便結爲夫妻,然後有了淨凡。
知明後來傷愈歸來,發現一切都變化。
最喜歡的女人嫁給了自己最親近的師弟,女人與師弟同時背叛了自己,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
憤怒之下,他便搶了淨凡,離開鐵劍門來到神京,落髮爲僧,拜入大嚴寺的一位高僧門下。
知明心灰意冷之下徹底看破了紅塵,看淡了生死,斬斷塵緣,所以佛法突飛猛進,憑着獨特的天賦,遠遠超出同儕,當之無愧成爲大嚴寺的住持。
而趙恩銘夫婦丟了孩子之後,一直費盡心思的尋找,怎麼也沒想到知明會來神京。
他們找了三年,最終淨凡之母鬱郁而亡。
趙恩銘對妻子用情至深,如果不是因爲妻子叮囑他務必要找到孩子,他早就隨妻子一起去了。
www▪ttκǎ n▪C O 他一直苦尋,歷時十八年之久,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淨凡,同時也找到了知明。
他先找到淨凡,說明了身世。
可淨凡根本不信,而且也不想再相認,就這樣維持下去便好,不必弄得太清楚。
還勸他從前的種種已經如過眼雲煙,不必再執着,好好活着才最好。
趙恩銘心冷如冰,徹底瘋狂。
他來到大嚴寺,看到了知明和尚,對妻子鬱郁而亡的痛恨,對妻子的思念,全部化爲滔天的殺意。
直接殺了知明。
大嚴寺衆僧見他殺知明,奮不顧身的殺他,死了一個又一個,仍舊毫不猶豫的上前拼命。
甚至寺裡養的貓都撲過來要殺他。
趙恩銘已經瘋狂,把他們都看成知明的幫兇,一個也不饒過,全部殺死。
然後將其疊成屍山,以告慰亡妻在天之靈。
——
“阿彌陀佛!”法空搖頭:“情深不壽,一切都是情字惹的禍。”
徐青蘿眨了眨大眼,好奇無比。
她看得出法空知道內情。
楚靈忙問:“什麼情深不壽啊?怎麼情深了,和尚,說來聽聽唄。”
法空搖頭不語。
楚祥的目光瞪過來。
楚靈不解。
楚祥道:“大師,這麼說,他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但人命終究是人命。”法空道。
不管有多麼的情深,不管有什麼理由,殺這麼多人總歸是事實。
他情深,他有苦衷,他有殺人的理由,但別人也有活命的理由,不應該被他這麼殺害。
管你有萬般理由,殺人如麻,濫殺無辜就該死。
楚祥看向趙恩銘,緩緩道:“既然他情有可原,在上路之前不讓他受罪便是。”
法空點點頭:“衛主,王爺,此間事了,貧僧告辭。”
“這次的事,我記住了。”死死按着淨凡的馮超凌緩緩道:“必有後報。”
法空笑笑。
楚祥道:“大師小心一些,這兩天神京闖進來不少的外來者,可能是聽到一些風聲跑過來的。”
法空點點頭:“這位恐怕也是因此而過來神京,找到了淨凡。”
“極有可能。”楚祥道:“這些人都不是善茬兒,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我會小心。”法空合什一禮,轉身離開。
徐青蘿忙跟上。
楚靈也要跟上,卻被楚祥喚住:“小妹。”
楚靈腳步剛要停,徐青蘿忙給她使眼色,讓她趕緊跟上,她只能對楚祥擺擺手:“九哥,我先走啦,有什麼事晚上再說。”
她說着跟上徐青蘿。
楚祥無奈的看着她婀娜背影消失在大門口。
馮超凌目送着他們離開:“十五殿下跟法空大師的關係看來果然不錯。”
楚祥瞪過去。
馮超凌道:“王爺別誤會,這可不是我嚼舌根。”
“老馮你是聽到什麼閒話了?”楚祥哼道:“還要跟我藏着掖着?”
“反正不是什麼好話,就不污王爺的耳朵了。”
“……無聊之人總能無事生非。”
“反正還是讓十五殿下注意一些吧。”
“你管得夠寬的啊,老馮!”楚祥斜睨他。
馮超凌一怔。
楚祥哼道:“管好你自己一攤子就行,看住了這小和尚,別出亂子!”
他彎腰提起趙恩銘便走。
馮超凌張了張嘴,卻是無奈搖搖頭,自己一片好心卻是討了個沒趣,扭頭瞪向淨凡:“聽到了吧?別亂來!”
他知道楚祥的意思,要自己看住了淨凡,別讓淨凡亂來。
淨凡會怎麼亂來?
有可能會去殺趙恩銘?或者去救趙恩銘?或者……,暫時想不出來。
淨凡不甘心的話,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
法空皺眉而行。
他在想着鐵劍門,天海劍派。
趙恩銘的劍法精湛,乃是鐵劍門的頂尖高手,已然是十二位長老之一。
也是最年輕的長老。
蓋因趙恩銘這些年來心無旁鶩,一直在尋找孩子,也一直在苦修武功。
他總有一個執念:孩子丟,是因爲自己的原因。
是自己武功不夠強大,名聲不夠響,沒有足夠的震懾,纔會讓人敢搶自己孩子。
如果自己武功精絕,足夠強橫,形成足夠的威懾,誰敢摸老虎的屁股?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拼命修煉,每當累了倦了想鬆懈下來的時候,一想起夫人及孩子,心便如刀絞,唯有拼命修煉才能緩解這種痛苦。
趙恩銘原本資質就強,再加之如此拼命修煉,劍法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只是因爲心結太深,形成心障,沒辦法踏入大宗師,但劍法威力已然不遜色於大宗師。
這樣一個人物折損於神京,鐵劍門恐怕不會罷休,不會不聞不問。
說不定要找到自己身上。
鐵劍門倒沒什麼,關鍵是天海劍派。
“師父……”徐青蘿期期艾艾的挪到他身後。
法空瞥她一眼:“不會做噩夢吧?”
“……不會吧?”徐青蘿道:“死人而已,不過就是人多了一些。”
她想到剛纔那些屍首,心裡發麻,頓時不舒服,隱隱想要嘔吐。
她覺得自己會做噩夢。
楚靈忙道:“絕不會做噩夢的!”
法空看了看她:“殿下,這種事你不該沾的。”
“我怎就不能沾啦?”楚靈道:“我這一次大長見識!”
“這些見識對你沒什麼用的。”
“怎會沒用?”楚靈不服氣的道:“至少我知道,人到底有多可怕了。”
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一個人竟然狠得下心,一口氣殺這麼多人。
一直聽說人心莫測,人心如鬼域。
現在才深刻體會到。
這種體會讓她感覺對天地看得更清晰,認知更深刻,智慧也更進一步。
法空搖搖頭。
她幾乎不會碰到這樣的領域,身邊有護衛,一直呆在神京,處於陽光的一面。
何必非要碰觸到世間的黑暗一面,平白影響心境。
徐青蘿道:“師父,那人到底爲何要殺光大嚴寺呀?情深不壽怎麼說?”
法空瞥她一眼。
徐青蘿忙道:“師父,我錯啦,不該違命。”
“你呀……”法空搖搖頭:“這一次見到的,可能會影響你一生。”
第一次見到如此刺激的場面,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影響到她的心境。
她見到這種場面的時間越晚越好。
“是。”徐青蘿乖巧的點頭。
楚靈忙道:“是我非要拉着青蘿過來的,不怨青蘿。”
法空哼一聲道:“殿下你以爲能逃得掉懲罰?”
“那要怎麼罰我?”
“我不會罰你,皇后卻不會饒你。”
“九哥要告我的狀!”楚靈頓時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