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笑了笑，雙眼忽然變得深邃。
冷飛瓊與祝蘭馨頓時殷切的盯着他深邃的雙眼。
片刻後，法空雙眼恢復如常，若有所思。
冷飛瓊忙道：“師父？”
法空道：“謠言是端王爺散播出去的。”
冷飛瓊與祝蘭馨哼一聲，一幅不出所料的模樣，顯然她們也有過這般猜測。
法空沉吟不語。
他在思索端王此舉的用意，是真要一統天下武林呢，還是別有用意。
看似是別有用意，可是別有用意往往也可能是提前吹風，讓人們有一個心理準備，凝聚人心，形成大勢。
但一統天下武林確實不是一個好主意，一旦一統，武林必將一潭死水。
沒了活力，對於江山社稷是威脅變小，可整體實力卻是要減弱的。
別忘了還有大永與大雲。
平時的暗鬥，軍隊之外便是武林紛爭了。
軍隊是不能輕動的，一旦動了誰也沒把握獲勝，並非實力強大就一定獲勝。
一場大戰，往往決定了國勢，而歷史之中不乏以弱勝強的例子，焉知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拋開軍隊，武林紛爭便是兩國相爭的重要戰場，展現國力，征服民心。
如果大雲武林足夠強勢，讓整個大乾民衆心裡都覺得大雲遠遠強過自己，對民心與軍心的影響巨大。
一旦開戰，軍隊士氣必受影響，甚至有很多不堅定之人會開始暗通大雲。
可自己不是皇帝楚雄，對於整個大乾的情況並不十分了解，所以不能武斷的說不該如此。
有時候，只能兩權其害取其輕。
或者楚雄別有心思，一統武林之後還有別的手段，令大乾武林的實力變得更強呢。
“大師，那南監察司成功了嗎？”祝蘭馨忙問。
法空緩緩點頭。
祝蘭馨驚奇的道：“竟然真一統了武林？”
法空笑了笑：“端王爺比你們想象的更能幹，更厲害，分化拉攏，許諾好處，整個武林被他很快分割，分而治之，逐一擊破。”
“他們難道是傻子嗎？”祝蘭馨驚奇的道。
法空道：“他身爲皇子的身份還是很重要的。”
身爲皇子，他的許諾纔會被武林各宗相信，如果是一般的朝臣，則沒有這般效力。
這也是楚雄啓用他的根本原因。
冷飛瓊輕聲道：“師父，端王一統武林之後，那就不是從前的端王了。”
他先前對英王與逸王是沒有威脅的。
可一統武林之後，功績便足夠驚人，憑着在武林之中的威望，可以對英王與逸王的地位構成威脅了。
難道三王鼎立？
法空搖頭。
冷飛瓊道：“他還沒有奪嫡的資格？”
祝蘭馨忙道：“如果武林各宗都支持他的話，他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武林各宗與朝堂看似是兩個世界，朝廷特意隔絕開與武林的瓜葛，武林宗門弟子能進入朝廷的入口也只有綠衣司一處而已，新成立的南監察司還沒成氣候。
一般的武林弟子是進不了綠衣司的，而且綠衣司地位超然，其實與各司衙的關係也疏遠，綠衣司員即使升職任官，離開綠衣司，也往往被排擠，無法佔據朝堂的主流。
但朝中諸大臣們，還是跟武林各宗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畢竟如今天下，沒有武功在身有諸多不便，各個都講究文武雙全。
大臣們僱傭護衛，還是要找武林高手的。
這些護衛們不知不覺就融入了大臣家中，從而對諸朝臣形成影響。
通過武林宗門的影響，那些大臣們也會有別的想法，端王雖然看起來沒有優勢。
可這正是那些人的機會。
端王爺看起來越沒優勢，一旦真的成爲皇帝，他們的從龍之功也就越大。
而且歷代皇位爭奪，實在很難說清楚，有的是順風順水，哪一個最有優勢，然後保持到了最後。
有的則是異軍突起，最沒優勢的反而成爲了皇帝。
奪嫡之爭變化莫測無法預料。
但凡明智之輩，往往是躲得越遠越好，可惜身處其中無法獨善其身，只能隨波逐流加入某一方。
一旦失敗，輕則貶黜，重則罷官罷職，徹底斷絕了仕途，風險極高。
可同樣收穫也極高。
從龍之功足以升官，而且簡在帝心，只要不犯大錯便是一生無憂，至少富貴兩代。
很多大臣們覺得自己無望更上一步，再加上孤家寡人，那便想賭一把。
這些人會擁戴端王支持端王。
如果皇上在最後關頭選擇了端王，端王也能壓得住，能坐得穩皇位。
法空道：“一統武林之後，端王還是要被拿掉的。”
“……不會吧？”祝蘭馨瞪大明眸。
冷飛瓊慢慢點頭：“看來皇上是無意讓他繼續皇位的，所以索性直接拿掉。”
法空頷首。
端王的性格有致命缺點，確實不適合做皇帝。
這一點兒楚雄是清清楚楚，絕不會因爲父子之情而無視，也不會因爲他的大功而忽略。
“這也……”祝蘭馨還是無法接受。
端王先前已經有一次罷黜，然後再啓用，然後再罷黜，有用了就啓用，沒用了就丟到一旁。
這過河拆橋也忒狠了吧。
這樣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兒子，委實太讓人寒心，端王爺能受得了？
換成是自己，一定會憋悶得發狂。
法空笑了笑：“皇上對其他人還會顧及一些，對自己的兒子則毫無顧忌，想用就用，不想用就罷了。”
“太過份了吧？”祝蘭馨道：“這不讓人寒心？”
“無所謂。”法空搖頭：“再怎麼寒心，一旦啓用，端王還是會眼巴巴的湊上來。”
嘆一口氣，法空笑道：“他是抓住了端王的弱點。”
冷飛瓊道：“不管怎麼說，確實太狠了一些。”
皇上對兒子如此，對其他人更就別說了，他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卻不是一個好父親。
法空笑笑。
冷飛瓊蹙眉道：“師父，難道我們就什麼也不做，站在一旁看熱鬧？”
“要做什麼？”法空道：“破壞武林一統？”
“一統之後，三大宗的地位就尷尬了。”冷飛瓊緩緩道：“到時候……”
她輕輕搖頭。
到時候，三大宗的超然地位蕩然無存。
三大宗的超然地位是來源於太祖所賜的土地，還是仗着自己的超強實力？
前者有名，後者有實。
所有武林宗門一統，一統之後的武林當然強過三大宗，三大宗憑什麼還有超然地位？
那便只剩下了虛名，無法長久的支撐三大宗的超然地位，必然會被一統。
到那個時候，一統便是大勢所趨，無法抗拒。
法空道：“到時候再說吧。”
冷飛瓊不解的看他。
她相信法空也不想看到武林一統的，畢竟他是大雪山弟子，不會忘了自己的立場。
法空笑笑：“武林一統可沒那麼容易的。”
冷飛瓊頓時精神一振。
祝蘭馨道：“那最終沒能成功？”
先前法空明明說成功了的，可爲何又說沒那麼容易？
法空道：“看起來是成功了，可最終能不能維持就不好說了。”
他所看到的是武林確實一統了，可即將成形之際，又很快分崩離析，一切重回原位，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對武林宗門來說卻不那麼正確。
冷飛瓊盯着法空。
她已經聽出法空的言外之意。
未來莫測，有諸多變數，尤其是涉及到法空的未來，更是變化無窮。
她已經知道這一點。
想到這裡，她鬆一口氣：“那我們便靜觀其變吧，師父，我們不動，可南監察司對我們北監察司一直很戒備。”
“是因爲當初的事？”
“是。”
“他現在無暇顧及北監察司。”法空道。
“那便好。”冷飛瓊看一眼祝蘭馨：“讓蘭馨繼續盯着他們吧。”
法空頷首。
北監察司不動，並不意味着什麼也不做，畢竟還是一個監察部門，需要有所動作的。
自己身爲司正可以什麼也不管，但下屬不能也無所是事，總要找事做的。
——
法空站在靈空寺的藏經閣前，遙看皇宮。
楚雄正在拙政殿內見端王楚海。
“父皇，”楚海肅然道：“謠言傳下去之後，各宗的反應沒那麼大。”
楚雄坐在龍桉後，後背倚着龍椅的靠背，澹澹道：“你覺得爲何如此？”
“先前他們應該有這般推測了。”楚海道：“現在再傳這話，他們還以爲是謠言。”
“那他們的看法呢？”楚雄澹澹道。
楚海搖頭：“他們肯定是不情願的，尤其是這些宗門的高層，怎能甘心將權力拱手相讓？”
權力是一個最讓人慾罷不能的東西，自己知道這滋味，一旦沾上就永遠擺脫不了。
失去權力，便如行屍走肉，活着無趣。
楚雄道：“你覺得怎麼才能讓他們甘心交出名冊？”
楚海肅然道：“只能想辦法除掉他們了。”
楚雄搖頭。
楚海道：“他們只要活着，就絕不會交出權力的。”
“讓他們進南監察司。”楚雄道。
“父皇，他們進南監察司養老？”
“要給他們權力的。”
“可是……”楚海臉色微變。
他們一旦進了南監察司，還掌握權力，自己這個司正怎麼辦？是不是要被架空？
他現在對權力極度的敏感，容不得一點兒分權。
楚雄澹澹道：“他們再強，也只是一宗的影響力，你若壓不下他們，也不必做這個司正了。”
“是！”楚海肅然道：“兒臣一定能控制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