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圓圓冷冷瞪着法空。
她實在不喜歡這種如木偶一般的感覺,一切好像都被掌控着,一舉一動都受到操縱。
自己只能依照他指定的路走,身不由己,無法自主,明明知道了也沒用,依舊要那麼走。
法空微笑道:“宋姑娘很不滿吧?”
“大師說呢?”
“如果宋姑娘你救了趙掌門,還覺得不滿嗎?”
“……”宋圓圓沉默。
自己也沒辦法篤定趙師兄會停止行動。
自己在變,趙師兄也在變,兩人都在變,同門之誼也在變。
換了從前的趙師兄,自己一發脾氣,他就會乖乖屈服。
現在的趙師兄卻不一樣了,會不會屈服,會能不能真正聽進去自己的建議,實在難料。
自己已經做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果他還是不聽,那自己也沒辦法了,總不能出手打傷趙師兄吧?
自己縱使修煉了九天玄女神功也做不到這一點兒,九天玄女神功的威力不在廝殺上,在對身體的改造上。
法空微笑道:“恭喜宋姑娘,趙掌門迷魂知返,懸崖勒馬,救了自己一命,這也是宋姑娘你的功勞。”
“不敢!”宋圓圓哼道。
她暗自長舒一口氣。
總算撿回一條命,自己也沒白費這一番心力。
喜悅在心田裡流淌了一會兒,很快又被不是滋味所代替,心裡瀰漫着古怪的不是滋味。
說來說去,自己只是一個被操縱的工具。
她擡頭看向法空,輕聲道:“大師能看到趙師兄的佈置?”
法空輕頷首。
宋圓圓凝神盯着他看。
法空笑笑:“望江樓有你們的弟子潛伏數年,你們掌握了一種海外的奇毒,無色無味無毒的三種花香,混合在一起就會變成致命之毒,整個望江樓的賓客都中了其中的兩種,只需要第三種毒一出現,便全部都中招。”
宋圓圓蹙眉看他。
法空道:“我也中了這兩種毒。”
“中毒?大宗師的話……”宋圓圓半信半疑。
大宗師對下毒是有感應的,一旦有毒,絕對感應得到,更何況大宗師的修爲深厚,也沒那麼容易中毒。
即使有這樣的奇毒,如果不是同時施展,先施展兩種,等第三種再施展的時候,原本的兩種已經排出體外了。
所以這種毒對大宗師的效果沒那麼大。
法空笑道:“所以說這是一種奇毒,它並不會被大宗師感應出來,聞到這兩種花香之後,毒素不會被排出體外,反而會凝聚於血液之中,血氣流轉得越快它越穩固,當聞到最後一種花香時,血液便會瞬間凝固,發作得太快,反應不過來,可謂世間罕有的奇毒。”
他搖搖頭道:“這個時候,你們天海劍派的高手趕過來,一劍便能解決問題,望江樓的那個夥計十幾天前已經離開了,這手段確實是天衣無縫。”
宋圓圓蹙眉看着他:“大師真中毒了?”
法空點點頭。
宋圓圓道:“如果真聞到第三種花香,真會發作?”
法空笑着搖頭。
宋圓圓好奇的看他。
法空道:“已經被我除去了,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恐怕真要中招。”
宋圓圓嘆一口氣。
法空笑道:“你覺得只差一點兒吧?”
宋圓圓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法空道:“這一點兒卻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真要有危險,我提前一天便感應得到。”
宋圓圓蹙起黛眉看向他。
法空點點頭:“這是天眼通的妙用。”
宋圓圓若有所思的道:“這麼說,憑暗算是不可能的。”
“暗算不可能。”法空道:“強殺的話,我會避開。”
“如果有人用大師這般手段呢?”宋圓圓似笑非笑,嘴角掛着諷刺。
如此看來,拿他的至親逼迫他接招,正面強殺他,纔是對付他最好的辦法。
法空笑道:“我會提前避免這般情況。”
“如果皇上要殺你,一道聖旨宣你進宮,你不進宮?”
“不進。”
“那就降旨懲罰金剛寺。”
法空笑了笑:“皇上不會這麼幹的,他也有重視之人,如我對付趙掌門這般。”
宋圓圓明眸閃了閃,發出一聲輕笑:“大師,你夠卑鄙無恥!”
法空笑道:“卑鄙無恥,光明正大,皆是虛妄,受其束縛並非好事。”
“冠冕堂皇!”宋圓圓冷笑。
法空道:“宋姑娘往後就能體會到這般心境了,還要留在寺內嗎?”
“大師不會是想趕我走吧?”宋圓圓道。
法空笑道:“宋姑娘去留隨意。”
宋圓圓明眸緊盯着他:“如果師兄真出手,你會殺他嗎?”
法空笑了笑。
宋圓圓卻看不到他眼中的笑意,平靜如水,波瀾不驚,卻讓她心驚,凜然生寒。
顯然,趙師兄真要把計劃繼續下去,必惹殺身之禍。
“宋姑娘,趙掌門已經在外面,去見見他吧。”法空道。
宋圓圓蹙起黛眉,轉身便走。
——
趙千鈞站在金剛寺外院的大門外十幾米處。
前來奉香的信衆們正在排成一條長龍,綿延到朱雀大道一百多米外,三三兩兩的說着閒話。
兩個青年和尚在寺門口恭敬而立,低眉斂目,雙手合什一動不動,宛如兩座雕像。
恰在此時,兩中年男子與一青年女子急匆匆趕過來,一個男子身上揹着一個昏迷的老者,另一中年男子與女子一邊一個緊跟着跑,分別攙扶着老者一隻胳膊,防止他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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揹着老者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埋頭狂奔,腳上的鞋子已經掉了一隻,赤着的左腳已經沾了血,所過之處留下一個個血印。
遠遠的,那女子便大聲道:“大師救命,快救救我爹!”
兩位雕像一般的青年和尚猛的睜開眼,宛如四道電光迸射出來。
一個和尚大步流星的迎過去,另一個轉身回寺。
迎上去的青年和尚一手按上昏迷老者後背,幫忙扶着來到寺門口的一個長方形玉石上。
這塊長方形白玉石約有一張牀大小,溫潤如玉,卻是信衆們自行弄來的。
放在這裡很方便前來求救的危重病人們。
另一個青年和尚輕盈的飄出來,手上端一碗水,來到昏迷老者跟前,將一碗水灌入嘴中。
看着這碗水灌下去,三個中年男女長長舒一口氣。
兩青年和尚分別握上昏迷老者的手腕,片刻後滿意的放下來,將其放到玉石上躺下,然後朝四人合什一禮,轉身飄然回寺。
片刻後,另兩個青年和尚重新出現在寺門口兩邊,繼續宛如雕像一般的合什垂目站着,一動不動。
“爹!爹!”
女子相貌普通,正一臉急切的盯着昏迷老者。
老者眼皮子慢慢動一下,然後慢慢的睜開,迷茫的看着他們三個。
“爹!”女子頓時淚如雨下:“你嚇死我啦!”
昏迷老者猛的想起來,嚇了三人一跳,忙不迭的扶住他,卻被他推開手,自己起身。
他扭頭看看四周,發現自己所在,咂咂嘴:“我喝了神水?”
“爹,剛纔你喝了一碗神水,你到底是怎麼了?”
“中風。”一箇中年男子低聲道。
另一箇中年男子不滿的道:“你都一把年紀了,讓你別下地幹活別下地幹活,非不聽!看到了吧?……要不是小翠給你送飯,還發現不了你昏迷,那可怎麼得了!”
如果晚一陣子發現,可能人已經涼透了,而且都八十歲了,死了是沒辦法復活的。
想到這裡,他們心悸不已。
“去去去,我不幹活,那就一天到晚的坐着等死?還不如死了呢,回家!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他轉身便走,腳步矯健迅速,三個中年男女要緊跟着幾步才能跟得上。
奉香的信衆們搖頭失笑,開始議論。
這老頭撿回一條命,回去後,肯定繼續這麼幹,絕不會閒着的。
碰上這樣的爹,他們三個孩子也是沒招兒,越老越固執,誰也擰不過他的。
這得虧是在神京,要是在別處,沒有神水救命,這條老命就算是交待了。
這話惹得衆人紛紛點頭,再次慶幸自己是在神京。
趙千鈞臉色陰沉。
邀買人心無過於此,這法空和尚忒會邀買人心了!
不過是一碗神水,可能法空和尚絲毫不費什麼力氣,卻能讓人感恩戴德。
金剛寺現在是弟子不多,可是肉眼可見的未來,一定是弟子衆多的。
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想拜入金剛寺,成爲法空和尚的同門。
拜不入金剛寺,也會退而求其次拜入大雪山,也算是法空的同門。
大雪山會越來越強,天海劍派還怎麼成爲天下第一宗?
法空這禿驢,不能不除!
他雙眼閃動着寒芒,迅速隱去,擡頭繼續看這滄桑的金剛寺外院。
宋圓圓輕盈的來到他跟前。
排隊的香管們頓時瞪大眼睛,怔怔看着一襲翠綠羅衫,宛如神仙中人的宋圓圓。
“師妹。”趙千鈞目光溫柔,輕聲道:“是我不好,跟我回去吧。”
宋圓圓平靜看着他:“師兄,我呆在這兒挺好的,暫時不回去了。”
“師妹——!”趙千鈞溫聲細語:“我答應你便是了。”
宋圓圓在他耳邊細聲道:“師兄,我留在這兒,摸清他虛實。”
她用的是傳音入密。
趙千鈞一怔,隨即雙眼放光。
宋圓圓繼續用傳音入密:“他十分本事只顯出兩三分,不摸清楚了,怎麼可能對付得了他?”
趙千鈞輕輕點頭,臉上卻陰沉下來,死死瞪着她。
“你不必再來了。”宋圓圓哼一聲,轉身便走。
趙千鈞咬咬牙一甩袖子,轉身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