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殿宇,兩位金丹真人對話,涉及一個宗門千百年興衰之計,邊上的趙雲亭,呼吸都輕上了幾分,不敢打擾。
“對付廣秀仙宗。”
如寰道人神色平淡,看着青萍谷,乃至整個邊地無數平庸的宗門,風輕雲淡的說道。
“果然!”
趙蟒身軀一震,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而且是這麼大的禮,那麼就要天大的事情,要他去辦。
他沉默了下去,在公在私,和廣秀仙宗對上,都不是好的選擇。
“道友,九霄仙宗已經給你足夠的禮數了。”
如寰道人似是沒有察覺到無聲的沉默,是不願,他神色自始至終的平淡,眸光從外見移開,落在了趙蟒的身上,帶着一絲可怕的凌厲。
他的話語,已經很明瞭,九霄仙宗該給的禮數,已經到了,再這樣下去,那是青萍谷不識擡舉了。
“祖師……”
這種時候,每一個剎那都是煎熬,趙雲亭看了看趙蟒,透露出一抹關切和忐忑之意。
不管祖師答不答應,這件事會將青萍谷的平靜打破,帶入一個極端。
“我應下了。”
趙蟒一直在沉默,頂着如寰道人的壓力,來自九霄仙宗的壓力,但最終,他還是有了決斷。
“好,九霄仙宗的承諾,從來不是鏡花水月,賈道兄的傳承給你。”
如寰道人大喜,一尊金丹真人的支持,還是來自於弱小的道脈,極爲容易掌控。
他不怕對方反悔,將賈似道的傳承,乾脆送出,意圖達到趙蟒身心歸附的狀態。
“我會對廣秀仙宗出手的。”
趙蟒說道。
得了一個確切回覆的如寰道人,飄然而去,靜等來自青萍谷的消息。
“祖師,你真的決定了。”
殿內,趙雲亭看了看四周,天上地下,就他和祖師兩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青萍谷和廣秀仙宗,是有淵源的,前一個百年,祖師和陳生前輩,也是相談甚歡,難道時間流轉,就真要物是人非了?
“我要親上廣秀仙宗。”
趙蟒答非所問,眼眸中閃爍着一抹堅定的光,陳生前輩跟他說過的,會一直都在。
他要去廣秀仙宗,尋求一個答案。
此事,可急不可緩。
當即,趙蟒拋出了一口飛劍,身形站在上面,風馳電掣而去,走過諸江,越過萬重山。
驀的,天地開闊了起來,在那一片蒼茫大地上,矗立着一個強盛的宗門,大陣繁複,隱於虛天,內裡一座座的山峰,蘊藏着一種種術法的道韻,彌散出來的氣息,如烈火亨油,輝煌至極。
“青萍谷趙蟒,拜訪廣秀仙宗的幾位道友。”
趙蟒一連看了幾眼,有些豔羨,而後正了正衣冠,極有禮數的高喊了一聲,而後靜靜的等待。
祖師殿。
三位金丹真人並肩而立,同樣朝氣蓬勃,眉宇間英姿勃發,說不出的歲月靜好。
“他來做甚?”
聽到趙蟒的拜訪,周顯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沉思之色,一位金丹真人驟然到來,定然是有事的。
莫龍雲警惕道:“有眼線傳消息來,如寰道人入了青萍谷,帶笑而歸。”
九霄仙宗底蘊深厚,是個勁敵,青萍谷和對方牽扯到了一起,不得不防。
“若他走錯了路,那麼只能說聲惋惜了。”
常安神色平淡,堅信手上的劍,可能斬斷一切,不懼外在的變數。
“轟隆隆……”
三人交談,只在瞬息間完成,而後周顯腳下一踏,一條金光大道自山峰垂落而去,逶迤到趙蟒的腳下。
“這就是仙宗的傳承。”
趙蟒從這條金光大道中,看出施法之人法力高深,氣意雄渾,還帶着一股朝氣蓬勃之意,不由得讚歎,不愧是邊地顯赫仙宗,新晉不久的金丹真人,同樣厲害。
心中念動,他腳下一踏,身形隨着金光大道而走,來到了一座殿宇前,那裡站着三道年輕的身影,雄姿英發。
“見過三位道友。”
趙蟒感受到了一種強盛,還有朝氣,不由想到了趙雲亭,同樣少年天驕,但自家老祖無用,結丹遙遙無望,不像這三人,得遇陳生前輩,撞了造化,攀升到了邊地的絕巔。
“趙蟒道兄,可是有事尋來。”
周顯溫和的接待了趙蟒,沒寒暄幾句,直言問道來意。
“實不相瞞,九霄仙宗出了血本,讓我對各位不利。”
趙蟒苦笑,將九霄仙宗如寰道人如何逼迫,還有贈予賈似道傳承的慷慨說出,可謂是恩威並施,鬧得他難受至極。
“賈似道?那是一個極爲厲害的人物。”
周顯記得賈似道,這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物,設局孤山秘境,和祖師決鬥,最終落寞。
那樣一位修士的傳承,讓九霄仙宗拿來贈予,確實下了血本。
“既然如此,你爲何要和我們說。”
常安得知,趙蟒應承瞭如寰道人,對廣秀仙宗出手,轉瞬就來他們這裡訴說,實在古怪。
“我要見陳生前輩。”
趙蟒沒有解釋,但僅此一句,看出是有思量過的。
“祖師?不是早就坐化了嗎,這是天下皆知的事。”
周顯眉頭一皺,拿捏不定趙蟒的心思,用着邊地一貫的說辭,將這個請求拒了。
“前輩說過,不管外界風雨,以他爲尊就是。”
趙蟒心跡坦蕩,又帶着一絲的酸楚,道:“百年苦守,不見消息,今朝九霄仙宗利誘,我剖心明志,也該有這個資格,再見前輩一面了吧。”
他這一步還,是冒了天大風險的,基於判斷的點,是對於陳生的信任。
這位長輩,至今還沒戲耍過人,是一個實誠君子。
所以……
哪怕邊地公認陳生已逝,他依舊存了幾分懷疑,只因一句斷言。
“趙蟒真是一個信人。”
一道溫和帶笑的聲音,飄蕩在此地,雖然看不見,但可以感受到,那人心情不錯,道:“周顯,領他來祝霞山見過。”
周顯不再推辭,帶着趙蟒,來到了廣秀仙宗的禁地,那是一座低矮的山峰,沒有太多的神異,但山上有着一座院落,住着個人,也就神秘了。
“前輩,你可太讓我焦急了。”
當趙蟒再度看到了陳生時,如見仙聖,那道身影籠罩了太多神秘了,一以概之,稱得上功參造化。
他不去追索陳生不死的隱秘,而是激動,這位果然還在,那麼不管邊地多亂,他們都得自保。
“早先不是都交代好了嗎。”陳生話語很溫和,平日裡一人待在清淨小院,雖是清淨,但難免有一絲寂寥之意,今日幾位熟識齊聚,心中是高興的。
“衆口鑠金,天定如此,我心憂啊。”
聞言,趙蟒是有一絲委屈的,整個天下都在說陳生已逝,他靠着一句承諾,頂住莫大壓力,一意堅守,已是十分難得了。
“好了,是我的錯。”
陳生想了想,也覺得這事趙蟒做得真不差,自我批評起來。
這下,趙蟒又不得勁了,忙道:“不是埋怨前輩……”
他不再糾結,將如寰道人上門,威逼利誘之事再說了一遍,等待陳生的安排。
“此事簡單,你帶我的鐵劍,還有傳承,去給如寰道人交差。”
陳生笑了笑,如寰道人應是受了枕峰道人的吩咐做事,九霄仙宗坐着五大仙宗之首的位置,還是極爲厲害的。
他若是不在,青萍谷反叛,削弱廣秀仙宗,再有九霄、叱靈兩大仙宗虎視眈眈,周顯三人未必維繫得住宗門鼎盛氣運。
可他,還在。
那麼一切就簡單了。
“前輩,這是什麼考量?”
聽到陳生的安排,趙蟒點頭,無有疑慮,這位的一舉一動,都有深意,在百年前,就留有“死訊”之事,叫他不用在意。
果然,今日再見,這位神采奕奕,隱入暗中謀劃各方,實在恐怖。
“我的傳承,還有鐵劍,想來不僅九霄仙宗感興趣,叱靈仙宗也會感興趣的。”
陳生幽深眸子中,閃動着智慧的光華,取出鐵劍,還有一枚傳承玉簡,交給趙蟒,道:“你帶回青萍谷去,自見分曉。”
趙蟒鄭重接過,鐵劍和玉簡很輕,但他心裡很重,這樣戰績驚天,他的傳承,擁有着莫大分量,沒人會拒絕的。
……
煙霞彌散,大嶽厚重。
一座高大殿宇矗立,俯瞰四方,像是天上的宮闕般,擁有着一種巍峨氣象。
“他不會拿了東西不做事吧。”
殿內,如寰道人心中起疑,卻是得到了趙蟒拜訪廣秀仙宗的消息,一時踟躇。
“戲耍九霄仙宗?他有哪個膽子嗎?”
枕峰道人神色如故,九霄仙宗的威嚴,不可冒犯,趙蟒是個知道輕重的人,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心中有底,不會逾越的。
“趙蟒藉口祭拜陳生墳墓時,偷襲重傷常安,帶走陳生鐵劍和傳承。”
這時,趙龍城興高采烈的走進,向如寰道人和枕峰道人,訴說了一個最新的消息。
整個邊地都震動了,那位雖是坐化了,但威名沒有半點折損,依舊深沉,他的傳承,有誰不想掌控。
趙蟒此次太猛了,也是膽大,竟是從廣秀仙宗帶着鐵劍和傳承玉簡走出。
“這是真的?”
如寰道人驚道。
“有人看見周顯、莫龍雲千里追殺趙蟒,直至青萍谷山門,方纔停下。”
趙龍成言語中,帶着篤定之意,那時廣秀仙宗山門處,一聲厲喝,滔天憤怒,隔着久遠,都能感受到周顯幾人的憤怒。
“好……”
枕峰道人拍案而起,趙蟒真是膽大包天,但這是好事,陳生雖是他們的大敵,恨得牙癢癢的,但不可否認,他的傳承強大無比。
他看向瞭如寰道人,有些認真,道:“他的傳承,還有鐵劍,你去帶回來。”
若是藉此,能夠培養出第二個“陳生”,那麼他有絕對的把握,帶領九霄仙宗,橫掃邊地。
……
“那鐵劍,是我叱靈仙宗蘊劍峰養劍之法的承載,必須拿回。”
萬里之外。
一道銳利的聲音響起。
是言澄道人,他同樣盯上了陳生的傳承,被對方打得越慘,越能感受到那種強大。
況且,那口鐵劍用的是蘊劍峰的養劍之法,無可辯駁,他師出有名,何懼之有。
“青萍谷和九霄仙宗之間,定有牽連。”
石書景沉吟道。
牽扯入此事中去,絕對不會寧靜的,想要拿到陳生的傳承,少不了一場惡鬥。
“兩宗之間,必有爭鬥,何必在意前後呢。”
言澄道人沒將廣秀仙宗的三個小輩放在眼裡,太稚嫩了,事實可證,在廣秀仙宗的腹地,周顯等人竟能讓趙蟒將陳生的傳承帶出,就像是任憑外人掘了祖師墳墓一樣,太過可笑了。
他真正視作對手的,是九霄枕峰道人、如寰道人。
既然是對手了,那麼打鬥,起摩擦,可不是太正常了。
“你兩人潛心修煉,我打下的疆域,將來都是你們的。”
他自信滿滿,可爲叱靈仙宗,謀求出一道廣闊大道,望着和周顯同樣稚嫩的石書景、江羨卿,眼神殷切,帶着一絲關懷之意。
“祖師,可得小心些。”
石書景阻攔不住,只得提醒道。
“我的修爲,不說冠絕邊地,但能殺我的,還沒有呢。”
言澄道人灑然而去。
隨着老一輩金丹真人的凋零敗盡,他已經是這個領域中,一尊不可忽視的絕頂強者了。
……
青萍谷。
“祖師,你真的在廣秀仙宗內,做下了窮兇極惡之事?”
趙雲亭聽到了祖師的所作所爲,心頭猛跳,只覺彪悍,能夠活着回來,也是難得了。
當然,真正可怕的是後續,動了那位的傳承,廣秀仙宗絕對要不死不休。
“假的。”
趙蟒否認道。
“啊?”
只能說始料未及,趙雲亭有些傻眼,道:“可是廣秀仙宗的態度,還有陳生前輩的傳承,那怎麼解釋?要是九霄仙宗上門,索要傳承,我們又該如何。”
他覺得這一切好繞,像個線團,又籠罩着一層神秘,絕對是藏着什麼隱秘。
“安心就好。”
趙蟒沒說什麼,安安靜靜的俯瞰着青萍谷山水,呢喃道:“靜等一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