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閒了怎麼辦?
陳生神色詫異,常思慮竟是爲此困擾,轉念一想,確實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修煉吧。”
他提議道。
既然沒有喜歡的東西,那麼在仙道世界中增長法力,是如何也不會有虧損的。
“我修煉的是九落呼吸法,在黑淵大獄中運轉超過一個時辰,就得歇半日,不然經脈承載不了。”
常思慮苦笑,黑淵大獄的限制,是方方面面的,連修行都不得肆意。
“這樣的嘛。”
這一點,陳生確實是不知,可能是黑淵大獄的環境特殊,也可能是九落呼吸法的問題。
他思索一下,道:“往後你先修煉一遍九落呼吸法,再修煉這門玄黃凝氣術,穩固基礎。”
說着,他一指點在常思慮的眉心上,對方識海上,立即生出一個個的金字,赫然是玄黃凝氣術。
“陳哥,這是你家傳的嗎,我拿來修煉,會不會不妥啊。”
常思慮臉上,浮現出幾分忐忑之色,修行法門向來是修士最爲看重的東西,陳生隨手施爲,卻是讓他感到了恩重。
“從大鵬道人哪裡得來的。”
陳生不在乎,將玄黃凝氣術傳下,並不會讓他損失什麼。
況且,常思慮是老常頭的孫子,當年老常頭可是將家傳的九落呼吸法都傳給他了。
這份善意,他沒忘記。
“囚徒?他們有那麼好心?”
聞言,常思慮一愣,隨即面色變得有些古怪,似憋着什麼,想說又不敢說。
“放心,給的是真貨。”
陳生大致知道常思慮的顧慮,出言解釋,並道:“你不要去模仿,會死人的。”
黑淵大獄的囚徒,是有好東西的,但他們極爲狡詐,當年他爲了獲得玄黃凝氣術,連踩了好幾個陷阱,方纔得手。
依照着普通獄卒的手段,一着不慎,立馬萬劫不復,根本沒有重來的機會。
“明白,我可沒有陳哥那樣的本事。”
常思慮順從的點頭,看陳生的眼睛,閃爍着瑩亮的光芒,帶着濃濃的崇敬之意。
他是知道其中難度的,爺爺說過,囚徒的東西不好拿,是要命的。
“不是本事的問題,而是謹慎,在黑淵大獄得謹慎,恪守三大生存法則。”
在黑淵大獄的時間越長,陳生口頭上,也越發推崇黑淵大獄的三大生存法則了。
這是真理,是死了很多的獄卒,才從鮮血和屍骨中領悟而出的。
常思慮聽誡,自去修煉。
“好高深玄妙的修煉法門,如此打磨法力,同階之中少有敵手。”
他在陳生的地盤,窗戶邊邊外,放了個蒲團,坐在地上,運轉着新進得手的玄黃凝氣術。
這道法門的厲害,出乎他的意料,是從未見識過神妙。
洗練法力,穩固根基。
小半個時辰,他的法力便得到了一次洗練,看似折損了一些,但整體變得堅韌和凝練,雖不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長久修持,絕對是一場不小的造化。
“陳哥好厲害,在黑淵大獄中極得自在。”
常思慮驚歎於玄黃凝氣術的玄妙,也想到了傳授法門的陳生。
從這段時間的見聞中,他看出對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在甲十一區中的威望,是很高的,即便各人的相處,看起來融洽得很,但只要陳生覺得不妥,大福等人都會聽從。
不是畏懼,而是一種潛移默化,陳生有種讓人不知不覺間就信服的能力。
還有,甲十一區內的囚徒,將獄卒分爲兩種,一種是陳生,另外一種是其他獄卒。
細心觀察的話,囚徒們對陳生和他們的態度是不同的,前者是淡然中帶着警惕和重視,後者則是純粹的淡然了。
這種影響力,讓他嚮往,也有些敬畏,知道自己大概是無法做到的。
“跟囚徒接觸了嗎?我得見一面世面。”
驀的,常思慮看到了陳生的身影,朝着十六號牢房走去。
平日裡,他是對囚徒敬而遠之的,但陳生在場,讓他有種安全感,敢於去觸碰不敢踏入的領域。
“何事?”
陳生本是在修煉金翅大鵬法,讓得大鵬道人一個打岔,斷了靈感,索性不再思索,起身走動了過來。
他言語淡淡,有種熟稔感,顯然是對此叨擾不陌生了。
“有些無趣。”
大鵬道人將臉湊在鐵柵欄上,沒有故弄玄虛,將身子隱藏在幽暗之中,似是正常了不少。
確實,從八年前的暴動,想要飛天,被陳生一巴掌拍落到塵埃裡後,他老實了許多。
“老實點,不要霍霍了獄卒,安心待着就好了。”
陳生是有點嫌棄的,但一想到這傢伙的搞事能力,爲了大福等人的安全,還是溫言勸上兩句。
“總得找些樂子。”
大鵬道人毫不在意,骨子裡的東西是不變的,有種對生命的淡漠,抱怨道:“你這轄區內的獄卒,都不好玩,不上當。”
這些獄卒將黑淵大獄的三大生存法則嚴格貫徹,警惕小心,讓得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無生趣的了。
整個甲十一區,也就陳生敢跟他隨意的接觸,毫不擔心被坑殺了。
當然,他不是特殊的,陳生對任何一個囚徒,都是一樣大態度,沒有一點敬畏之心。
“黑淵大獄是真實的世界,不是一場狩獵遊戲。”
陳生眉頭一皺,有些討厭這些囚徒的心理,帶着一種扭曲的病態,對真實世界的生命,毫無敬畏,有的只是肆意玩弄的殘忍。
“真假虛幻,又有什麼區別呢。”
大鵬道人言語淡淡,對黑淵大獄的獄卒,有種俯瞰的高傲,境界差異,帶來的是生命等級的差異。
他對境界低小的生靈,沒有太多的感覺,碾壓死了,也就死了。
“討打嗎?”
陳生眼眸一瞥,像是寶劍從劍鞘中抽出了一小截,剎那之間,冷冽的光芒傾瀉而出。
他的心理,和囚徒是截然不同的,不管是強者還是弱者,都是平等對待。
“不敢。”
大鵬道人縮了縮身子,沒有一絲桀驁難馴的樣子,一下認慫。
陳生那一巴掌,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靈創傷,每每想起,渾身的骨頭都在顫慄,不願再遭受一次打擊了。
“這般和善和聽話的嗎。”
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囚徒的常思慮,大受震撼,陳生和大鵬道人的相處,讓他一度以爲傳聞有錯。
囚徒,真的很可怕嗎?
是的。
他想了想,知道囚徒確實是兇殘淡漠的,大鵬道人之所以表現得溫順,是在陳生的面前,不敢放肆而已。
若是他單人直面,很快的,就會成爲爺爺教導中的反面教材,迷迷糊糊的被坑殺了。
“沒眼看。”
死寂中,一道不屑的聲音,清晰的傳蕩在甲十一區中。
陳生看去,是對面的八號牢房,裡面關押着的是一個華袍青年,氣度儼然,一舉一動都透着風雅,沒有一絲草莽氣息。
這不是一個散修,應該是某個大勢力出來的,只是不知道爲何落到了如此田地。
“你說什麼。”
大鵬道人最討厭這等風流人物了,有一種嫉妒的情緒在裡面,又見其言語蔑視他,心中動怒,眼神似飛劍,直直盯了過去,想殺人了。
“一個獄卒都能讓你畢恭畢敬的,看來邊地五大仙宗氣運鼎盛,沒有衰落之象。”
華袍青年看也不看大鵬道人,站在一個極高的視野看待問題,得出五大仙宗依舊主宰邊地的結論。
對此,他是有些遺憾的。
“你懂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大鵬道人很憤怒,華袍對他的輕視,表現得淋漓盡致,多說上兩句都不肯。
若是在外頭,他少不得打殺上去,但偏偏被關押在牢房之中,無處發泄,只得做聲咆哮。
他倒也不是狡辯,沒有直面過陳生的人,總以爲是一個厲害點的獄卒,沒什麼危險,下點苦功,就能將人給坑死。
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這個年輕人,實是很有心機的,有時故作不知,讓人看不清心緒。
也不知有什麼手段,連連化解經文中的陷阱,而毫髮無傷。
連番遭挫,他整個人的心理都出現問題了,面對其人,總有種被看透的弱小。
“你是何人,似乎對五大仙宗,有些怨懟。”
陳生移步,轉眼來到了八號牢房,發覺華袍青年很不一樣,有種其他囚徒沒有的得體和尊貴。
是的,尊貴,這是一眼便能看出來的。
“我名溥玉山,原是叱靈仙宗蘊劍峰二師兄,後來遭遇了變故,叛出門牆。”
華袍青年身處在黑淵大獄中,不失氣度,講到來處,更是讓人心生震動,竟是出自叱靈仙宗,還是一峰真傳弟子。
“叫囂什麼,不過是一個叛徒。”
大鵬道人反懟回去,肆意張揚,但內裡是沒甚底氣的,即便是仙宗叛逆,出身跟腳,也是比他們這些散修之流,天然的高上一等。
“怪不得風度翩翩的,這賣相着實不凡。”
一旁存在感很低的常思慮,暗暗吃驚,小心的觀察着溥玉山,這等級數的人物,放在他們這邊,也是一位大人物了。
“什麼樣的變故,能讓一個天之驕子,變成階下囚呢。”
陳生感嘆,溥玉山的人生跨度太大了,前期風光無限,後期卻是困在一方小小的牢籠中,不得自由。
很容易的,讓人想要探究其中的曲折。
“我是蘊劍峰二師兄,天資高絕,受老師的看重,三師妹的喜愛,本應是春風得意,卻是惹得大師兄嫉恨了。”
許是關押久了,心中煩悶,不吐不快,溥玉山向陳生傾訴了過往。
他提及少年時,神采飛揚的,怎麼都無法遮掩,讓人一下子,就知道那段時光,絕對是燦爛而又充滿光明的。
不過,一個人的出現,讓所有的絢爛都破碎了。
“他設計陷害你了?”
陳生是一個很合格的聽客,知道在什麼時候,遞上話茬。
溥玉山順暢的說了一下,道:“是的,他怕老師將法脈之主的身份傳給我,竟是弒師了,並將事情栽贓給了我。”
他說得咬牙切齒的,臉上的淡然溫潤,都變得猙獰,恨不得將那位大師兄給剝皮抽骨了。
“大師兄好狠。”
常思慮卻是很理解,授業恩師的慘死,還有栽贓,毀了大好前途,溥玉山身懷怨懟是正常的。
“師妹離開了我,大師兄趁虛而入,抱得美人歸,又做了法脈之主。”
“我不願揹負罪名冤死,突圍殺出,浪跡邊地,卻是無端被廣秀仙宗執法殿緝拿,我懷疑是大師兄暗中出手,和人做了交易,想讓我徹底的閉嘴。”
溥玉山還在繼續訴說,聲音中帶着一點悲涼之意,青梅轉投他人懷抱,自家從天之驕子,變成人人喊打,還要受到叱靈仙宗的通緝。
那時,他遊蕩在邊地上,像是一頭孤魂野鬼般,無有出處,無有歸途,充滿了無盡彷徨。
這種悲慘,還在持續,給他當頭一棒的是廣秀仙宗執法殿的緝拿。
當那羣黑衣修士降臨後,他的人生,也陷入了永恆的黑暗。
“這麼黑暗的嗎。”
常思慮悚然而驚,溥玉山的情緒,極爲強烈,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他光聽着,都感到絕望,很難想象對方是怎樣撐過來的。
“從仙宗天驕,再到如今的落魄,確實叫人唏噓。”
陳生神色淡淡,看不清心中所想,緩步走開,將溥玉山的後續言語,直接堵死了。
“陳哥,他說得是真的嗎。”
常思慮跟在陳生的後頭,對剛纔溥玉山的遭遇,深感同情,但他不是愚蠢的人,知道不能聽信一面之詞,亂下決斷。
“黑淵大獄三大生存法則……”
陳生停下了腳步,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八號牢房,再是看着常思慮,淡淡說道。
“我知道,不要好奇。”
常思慮急忙應道。
他知道過界了,對於囚徒的話,應該做到忽視,而不是去糾結。
“之所以不要好奇,是因爲囚徒所說的東西,都是偏向自己的,誰也不知道哪部分是真的,哪部分是假的,哪些對你是有利的,哪些又是要你死的。”
陳生解釋了黑淵大獄三大生存法則背後深層次的東西,這規則不是束縛,而是保護,但大部分的獄卒,根本沒有領悟,而是刻板的遵守。
他想給常思慮上一課,眸光一陣轉動,驀的定住,叫道:“望閒,過來一下。”
這是一個人才,知曉很多黑淵大獄的信息,他經常向對方請教問題。
“想聽什麼?”
望閒熟練道。
“八號牢房。”
陳生將溥玉山的自訴說出,既是向望閒求證,也是提供一些信息,可能會補全一些缺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