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憝魔？”
蛭巖傳出的警示讓仲澤十分不解，不禁在心中念起憝魔這個名字。隨着默唸，一個模糊的枯面頭顱忽然自他意識中顯現。
仲澤一驚，頭顱隨即消失。
但一種被未知注視的感覺，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直覺之中。
仲澤定了定心神，想要停下思索不去想憝魔是什麼。
可他越是想要停止思索，思維中就越是圍繞着憝魔這兩個字發散着無窮雜念，在這種不得不思索的被動狀況下同，被注視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直到這種感覺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意識之中，他才擺脫不受控的思緒。
而此時那個消失的枯面頭顱清晰地出現在他的意識之中，如同刻痕。
仲澤心裡一慌，靈魂本源驟然傳出強烈的危險警示，一道威壓透過魂土瞬間掃過全身。
枯面頭顱在威壓掃過時，緩緩消失，一切如同幻覺一般，但被注視的感覺依然存在。
仲澤眼睛微睜，一臉凝重。
他身具牧魂蟲血脈，不可能有人能在他身上無聲無息地施展幻術。可這憝魔實在詭異，僅是思索默唸就能顯露形象，且越是思索越是清晰。
“看來必須要回龍蛭人的族地一趟了。”
從靈魂本源的激烈反應來看，憝魔絕非善物，此事是蛭巖告知，想要弄清原委他只能再去找蛭巖問清才行。
“少爺，怎麼了？”
鄭仙交代完事情，見神色凝重沉默不語，不禁擔心地問道。
仲澤輕輕搖了搖頭，表示無礙，隨即他擡頭看向滿臉笑容走上前來的中年人。
中年人自剛纔從鑑樓上下來後，除了衝鄭仙點頭示意外，一直站在數米外靜靜看着。
此時上前，他笑呵呵地衝鄭仙拱了拱手，頗爲好奇地看向仲澤。
“哈哈...鄭兄，恭喜呀，終於找到你家少主人了。”
鄭仙拱手回禮，說道：“這一路上，多謝木管事了。”
說完，鄭仙轉身對仲澤介紹道：
“少爺，這位是墨城外事副總管木合，若非木合管事我們恐怕沒這快到達這裡。”
仲澤微微點頭示意。
他因爲血塔之事，心中對墨城的人較爲排斥，此時又有憝魔的注視，讓他情緒並不太高，稍顯冷淡。
鄭仙不知仲澤心中所想，見自家少爺神態有些反常迅速將話題轉移，替仲澤解釋道：
“木管事，我家少爺剛剛脫險精神有些疲倦，要不先讓其休息一會，回頭老夫再去尋管事細聊如何？”
“哈哈哈...自該如此，我就在鑑樓中，有事儘管知會一聲，千萬別客氣。”
木合對仲澤的失禮並不介意，笑呵呵地與鄭仙告辭後，轉身飛回鑑樓。
此時萬靈鬼坊圍觀的衆人在蛇紋人的安排下，各尋位置清理坍塌，整理貨物，救治傷者。
都是修行者，清理雜物、救治傷者並非什麼難事。
仲澤在心中略作計算，便知不出兩日，鬼坊就能大致恢復。
“少爺，我們先去旁邊休息，後面的事讓百一百二兩人去辦便可，芒城近半年發生了許多事，需要和你細說。”
“好。”
仲澤隨口應了一聲，走上前拍了拍圍在身前的四人肩膀。
這四人都是家中兵衛。
其中兩人是爺爺身前的兵衛。另兩人，也就是鄭仙口中的百一、百二，是他大爺爺的孫子仲雲的近身兵衛。
兵衛，
如同蛇紋人的黑甲衛。
以數字爲名。
是仲家最核心的一股守護力量，實力平均都在築體巔峰的層次，數量極少。
仲家每一代的重要家族成員，在出生後都會安排一到兩個兵衛貼身保護。
仲澤也有兩個兵衛，但在他進入血塔之後，就再未聯繫上。
百一、百二，躬身見禮後，前去安排一應雜事。
這時金紋來到近旁，簡單介紹後，仲澤與幾人步行至千米外一處較完好整潔的壁穴內休整。
“少爺，是不是血塔對你做了什麼？如果沒什麼特別激烈的衝突，我們還是去墨城經血塔的萬里陣回芒城，這樣會節省許多時間，而且要安全很多。”
鄭仙簡單收拾一下後，試探着問仲澤。
仲澤自屍坑下逃走至今已有半年，此刻再想起血塔中的經歷，內心依然滿是憤怒和恐懼。
經歷如此多後，在心中許多疑點未解開前，他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那些設計送他去血塔的人必定是極親近的人，不然他爺爺也不會同意。
先前他在鬼坊就聽到商客交談，說到芒城與墨城結盟，後來鄭仙又主動確認。此時再聯想到血塔與仲家次塔相連的萬里陣，仲澤心中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他離開家中這麼久，卻是爺爺的貼身總管鄭仙帶了區區四人來尋他，其中兩人還是大哥貼身近衛，這與他在族中的身份極不相符。
出現這種情況，要麼是家裡出了變故，要麼就是他爺爺出事了。
想到這裡，仲澤趕忙問道：
“鄭爺爺，你來尋我，是不是爺爺出事了？家裡還好麼？”
鄭仙沉吟了下，細細說道：
“族長受了點小傷並無大礙，我離去時族長身體已經大好。”
聽到爺爺受傷，仲澤神色一急。
“爺爺常居戰塔，怎麼會受傷？誰幹的？”
“少爺莫急，你離家後的次月，主塔王氏之主在城外遇襲失蹤。之後三房仲林，也就是你三伯與老祖突然現身，聯合墨城趁機奪取了主塔塔靈權柄。”
“此時仲家已經取代了王氏，成爲新的芒城之主。”
“在佔領主塔時，族長不慎被王氏兵奴所傷，好在只是皮肉小傷並無要緊，少爺不用過於擔心。”
仲澤聽完，眼神疑惑地看了眼鄭仙，問道：
“爺爺既然無事，那怎麼突然讓你來找我，而且才帶了這麼幾個人？”
“你到了血塔後一直沒有消息傳回，血塔留在芒城的人又推說不知，族長擔心便讓我來看看。”
“近段時間芒城內因爲主塔易主之事較爲混亂，騰不出多餘的兵衛，還是大少爺聽到消息將百一、百二派過來，讓我無論如何也要將你安然帶回。”
鄭仙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可仲澤聽後卻更加不解。
“主塔防禦自主，即便王氏之主失蹤，中樞塔靈無人控制，也非輕易能夠奪取。還有墨城在芒城萬里之外，爲何要與家裡聯手對付王氏？”
“具體是如何取得主塔控制權柄的老奴不是很清楚，不過這次在與主塔交鋒時，墨城的血傀、木傀兩脈出力極多。”
說到這裡，鄭仙擡頭看着仲澤，神色鄭重地問道：
“少爺對家裡與墨城的合作似乎有疑慮，你在血塔治療時到底出了什麼事？祖血不顯的問題解決了嗎？”
仲澤沉默，猶豫半晌後，他示意金紋帶着兩個兵衛到壁穴外等候，轉身向深處走去。
鄭仙見狀，腳步緊跟。
一直走到壁穴裡間，仲澤深深地看了眼鄭仙，將匿地法術散去一角，十數道駁雜的血脈氣息從他體內傳出。
“這這....”
鄭仙大驚，一臉的不敢相信。
仲澤重新將匿地法術展開，遮去氣息，苦笑着說道：
“鄭爺爺，你看到的就是血塔在我身上做過的，血塔將我祖血抽離置換成獸血、異血，我是僥倖之下才活了過來。”
“血傀他怎敢這麼做呀？！”
鄭仙痛呼出聲，眼角含淚，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但隨後突然無力地垂了下來，似是沒了力氣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仲澤坐在鄭仙身旁，將頭靠在他肩膀一側，疲憊地說道：
“鄭爺爺，家裡我還能相信誰呢？”
鄭仙久未言語，過了許久才沙啞着聲音，激動地低聲說道：
“小少爺，你是族長唯一的孫子，你父母在十多年前外出後再無消息後，你是族長唯一的牽掛。”
“這些年族內各系因爲我們這一支實力微弱飽受質疑，可族長硬是擋下所有壓力將你牢牢按在嫡系少主的位置上。他肯定不知道你到了血塔會發生這種事，不然絕不會同意將你送過去的。”
“少爺，你懷疑誰也不能懷疑你爺爺，懷疑族長呀...”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鄭爺爺你多慮了，我怎麼可能會去懷疑爺爺。”
仲澤輕撫着鄭仙的後背，眼神深邃。
鄭仙默然，半晌後繼續說道：
“王氏一直忌憚我們家在芒城的實力，千年血災又將臨近，我在族長身旁常常聽到他說家族前途兇險。”
“一年前老祖親自下指示，於塔中佈置萬里陣與血塔相連，是三房找來的陣師。”
“後來族長與我說，他打聽到血塔擅長血脈病的醫治，猶豫要不要送你過去試試。剛好沒過多久，族中與王氏暗中的爭鬥突然變得極爲嚴重，族長這才決定將你送去血塔，一是爲了看病，二是爲了讓你避開危險。”
“這種衝突一直持續到王氏之主在城外遇襲失蹤，三房的仲林晉級三階歸來，又加上有老祖出面與墨城結盟奪了主塔，事情才得以解決。”
“我離城時，族長已經將族中管理職責交給了仲林暫代。”
“據老奴這段時間在芒城內的觀察，三房與血塔的關係最爲親密，若是有人設計害你，三房的人是最可疑的。”
“根源恐怕還是因爲嫡系勢弱的關係，是爲了族長手中的權力，戰塔的權柄。”
仲家在芒城立足近千年，族中旁系、附屬勢力、異客等分支極多，僅仲澤的爺爺仲修就有親兄妹六人。
在仲修掌控家族之後，其餘兄妹五人各自成家立戶，形成新的三房旁支。
近千年的繁衍，僅仲姓親族的數量就有數千人，再加上異姓僕族，家族總人口不下數萬。
這還沒算上附屬勢力的人口。
這麼大的家族難免會有齷齪之事，奸佞之輩。
三房，也就是仲澤的三爺爺，就曾經爲了爭奪族長之位與他親爺爺仲修發生過激烈的衝突。
雖然最後依然是仲修繼任族長，可也因此埋下了怨懟情緒。
後來三爺離族身死，留下兩兒一女。
鄭仙口中的仲林，就是三爺的長子。
仲林在成年後不知爲何也離家出走，一直未有消息傳回族中，沒想到竟在外晉級三階築器期。
僅以三房與他這一系的矛盾來看，確實很值得懷疑。
仲澤沉默了好一會，將疑點記下後，說道：
“鄭爺爺，澤兒心裡有數了，一切等回到族裡一問便知。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離開這裡，蛇紋人吃了這麼大虧，不會輕易就罷手。”
“除了蛇紋人，這萬靈鬼坊裡此時想要抓我的人，恐怕不知凡幾。”
“龍蛭人鬧出這麼個示威推塔的事情，傳開後會招來無數種族、勢力的關注。他們不敢找龍蛭人詢問推塔的辦法，但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這麼個知情者的。”
鄭仙聽後表情嚴肅，沉吟片刻後，說道：
“龍蛭人剛立威，且其族地又在此處不遠，在船上時又有你那鼠人朋友一起， 短時間應當無礙。”
“方界各城的商路並非通暢，消息傳播不經戰塔，往往需要月餘甚至數月纔會到達別處。這些時間足夠我們回到芒城了，到了家裡即便是三階來找你也無須擔心什麼的。”
仲澤點了點頭，暫時放下心來。
心中無事，憝魔的窺視感便強烈了起來，隨後他又想起龍蛭族長蛭虎曾言讓他回斷層空間一趟。
他站起身在壁穴中來回思量片刻後，來到壁穴外，看向橫在峭壁之間的各樓。
此時萬靈鬼坊各樓顯得空蕩了許多。
多數人在蛭巖離開後，便結伴往烽塔所在探查情況去了。
仲澤不知道蛭虎要他回斷層空間做下什麼，可憝魔之事一日不弄清楚便一日不安心。
想到這裡，他踱步來到金紋身旁問道：
“前輩，我要回龍蛭人族地一趟，是否要一起？”
金紋神色一怔，隨即立馬搖頭拒絕道：
“不去不去。”
似是覺得這麼拒絕有些不太友好，金紋頓了一頓又補充道：
“以你的實力，又有蛭巖剛剛的震懾，此時過去安全應當無礙，我還是留在這裡吧，剛好幫你照看下你族中來人，以防有人暗中出手。”
仲澤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金紋，隨口應道：
“也好，那鄭爺爺幾人的安全就交給前輩了，快則半日慢則三日必定趕回。”
隨後仲澤又與鄭仙交代了聲，拒絕了鄭仙要跟隨的建議，讓其抓緊溝通安排行船相關事宜後，隱匿氣息施展咫尺法術，在隱秘處潛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