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雮塵珠 雲巔天宮
“掌櫃的,是贔屓?”
沒理會那幫夥計閒聊瞎扯。
紅姑娘探頭往洞窟底下掃了一眼。
她這些年走南闖北,不但眼力練了出來,誌異傳聞也聽過不少。
龍生九子,因贔屓善於負重,故而古人喜好刻以駝碑。
“說對了,又沒完全對。”
陳玉樓聳了聳肩,搖頭笑道。
“是椒圖吧?”
一旁鷓鴣哨適時的提醒了一句。
“道兄好眼光,傳說椒圖與贔屓,同爲龍子,也擅長負重,所以經常被弄混。”
“不過椒圖好閉,有鎮宅辟邪之意,而且,想要區別兩者,最簡單一點,只要看所駝石碑高矮就行。”
“高大者爲贔屓,反之則是椒圖。”
陳玉樓點點頭,輕聲解釋道。
“還真是。”
“掌櫃的真是學究天人。”
見他引經據典,信手拈來。
一衆人下意識俯身望去。
雖然洞窟內昏暗不定,但還是能隱隱看到,它身後負着的是塊短碑,不過三四尺高。
一時間驚歎聲不斷。
“行了,少拍馬匹,有這功夫碑文都能拓下來了。”
陳玉樓揮手笑罵道。
“是,掌櫃的。”
衆人一聽,哪有敢不應的,當即取來蜈蚣掛山梯,又點燃風燈。
三兩步便攀行落地。
將風燈掛在猶如爪牙伸展的老樹根上。
火光一下將黑暗驅散。
將被樹根重重纏繞的椒圖石雕也顯現出來。
身後那塊短碑上,確實隱隱有古文痕跡,只不過被泥土覆蓋,看不太清。
“道兄,走,下去瞧瞧。”
鎮陵譜上有關於雮塵珠的記載。
陳玉樓請他一同入內,也有讓他安心的意思。
看他雙眼泛紅,難掩疲憊的樣子就知道,昨夜在見過黃金面具上的眼球紋飾後,肯定是徹夜難眠。
“好!”
鷓鴣哨倒沒多想。
昨晚入夜,回到帳篷,確實一夜都沒怎麼閤眼。
只能靠着打坐入定,強行讓自己靜下心來。
兩人一前一後,順着掛山梯而下。
等落地時。
夥計們已經揮刀斬向那些蒼勁虯結的老根。
只是……
一刀下去。
斷口處竟是流淌出血一樣猩紅的液體。
“這……這是成妖了?”
這一幕看的衆人驚駭不已。
民間關於老樹成精化妖的傳聞不計其數。
尤其這年頭,民智未啓,逢山拜山過水拜水,鄉下淫祠邪祭無數,多少人飯都吃不上,家裡還供奉着老母邪神。
對此類傳言更是深信不疑。
“成妖要真那麼容易,這世上豈不是遍地妖魔,還有你等活命的機會?”
“何況,一株老樹而已,還能張口食人?”
陳玉樓一聲冷哼。
就算是瓶山雲藏寶殿那株老桂,以地下陰氣以及丹井屍氣爲生,活了近千年也不曾成精化妖。
可想而知。
想要成妖可不是那麼容易。
至少,從過去半年經歷來看,麟獸成精的可能性,遠大於草木。
畢竟只要開了靈竅,通了人性。
再往後就要簡單不少。
聞言。
鷓鴣哨眼神不由一亮。
什麼妖魔鬼怪,但凡敢攔路壞他尋珠大事,從來就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不然,那一身深重殺氣從何而來?
原本和陳玉樓待的時間久了。
溫和出塵,出口成章,總會讓他有種錯覺,彷彿他不該是綠林盜魁,而是隨和儒雅的讀書人。
但眼下簡短兩句話,卻是將他一身殺伐之氣暴露無遺。
這纔是年紀輕輕就能掌管常勝山的陳把頭。
“是,掌櫃的。”
那幾個夥計被他一說。
也是老臉一紅。
倒不是真的畏懼,只是這一幕來的太過詭異,完全沒有預料罷了。
畢竟,卸嶺中人吃的就是死人飯。
以往倒鬥,就算是竅中玉、腹中珠,都要剖開取走。
還怕什麼山精野怪。
更何況一株老樹,真要長腳跑了,也得抓回來劈開當柴燒。
刀砍不死,那就放火。
火要少不斷,還有火藥槍炮。
昨天湖中那頭化妖的大蛇,何等兇悍,還不是被拆形去骨、剝皮抽筋,最後殺了吃肉?
當即再不敢猶豫。
提刀三兩下便將纏住石雕的老根斬斷,然後又紛紛爬上石雕後背,取出匕首,小心剝離掉石碑上的泥土。
沒多大一會,上面的文字便一點點顯露出來。
“道兄,不看看?”
陳玉樓微微一笑。
他對鎮陵譜中內容心知肚明。
無非就是三件事,雮塵珠、獻王墓以及風水位。
“這……當然要看。”
不知道爲什麼,鷓鴣哨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但失神間,陳玉樓已經提着風燈上前,他也不敢多想,迅速追了上去。
碑文用的小篆。
這倒是符合他對獻王墓成時期的猜測。
陳玉樓學富五車,他也不差,在古文字上同樣有着極深的造詣。
當即藉着火光,逐字逐句的看了下去。
但只片刻不到。
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就已經掀起了滔天波瀾。
“元光年,帝遣使入滇國,索求神物雮塵珠,國內大亂,分歧相爭,獻王攜珠遠走,使者威壓,王以影珠相奉。”
短短几十字。
卻清楚點出了雮塵珠下落。
“陳……陳兄,元光是?”
沉默了好一會。
鷓鴣哨才顫聲問道。 聞言,陳玉樓不禁嘆了口氣,以他的見識不該不知道,元光是漢武帝年號。
之所以這麼問,可想而知,此刻他心思已經亂到了何種程度。
“武帝初,建元后。”
“那就對了……”
鷓鴣哨心頭一跳,緩緩閉上眼睛,不斷的低聲喃喃重複着。
扎格拉瑪一族,千年以來都在尋找雮塵珠的路上。
雖然迄今也不曾找到,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一無所知。
自無數年前,雮塵珠流落中中原,歷代族人翻閱了無數古書史籍,從浩瀚如煙的資料中,也找到了幾個線索。
其中就有一條。
指向的就是漢武帝的茂陵。
只不過……
族中先輩前往茂陵時,卻發現那座大墓早在兩千年前,就被赤眉軍挖破。
墓中陪葬明器被盜掘一空。
但就算如此,族人也從不曾放棄,而是循着那條斷裂的線索不斷尋找。
可惜,赤眉軍在歷史長河中只曇花一現。
到東漢劉秀時,於宜陽一帶被盡數殲滅,此後雖然也有打着赤眉軍旗號起兵造反者,但真正的赤眉軍已然沒了蹤跡。
扎格拉瑪先輩,沿着赤眉軍的足跡,一路尋找。
最終線索也徹底斷去。
鷓鴣哨自小,就在族書上見過,又從長輩們口中聽過不少。
本以爲茂陵雮塵珠只是謠傳。
但如今從這碑文中看,並非如此。
漢武帝確曾派人索要雮塵珠,只不過,就算是他也不知道,得到的只是一枚影珠。
原物早已被獻王帶走。
“所以,雮塵珠……就在獻王墓中!”
回憶在腦海中翻涌。
雜亂的思緒,也漸漸變得明朗。
鷓鴣哨猛地睜開眼,一雙目光裡再無懷疑。
甚至連熬了一夜帶來的疲憊也一掃而空。
雙眼灼灼,臉色間只剩下難以言喻的激動。
二十年了。
不,是一千多年了。
從第一代先知,以死亡的代價占卜出破除鬼咒法子算起。
扎格拉瑪就如飄蕩在塵世中的一根浮萍。
無依無靠。
甚至連名姓都不敢泄漏。
只爲了求得一條活路。
而今天……他終於看到了。
苦求不得的雮塵珠,已經近在眼前。
想到這一切,他心思反而漸漸變得平靜下來。
爲了它死去的族人已經太多太多。
越是緊要關頭,越要保持絕對的冷靜。
畢竟,拿到雮塵珠只是第一步。
後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看來,道兄所求之物,已經有了線索?”
陳玉樓淡淡一笑。
雖然鷓鴣哨從問出那句話後,便一直沉默。
但情緒、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多謝陳兄!”
鷓鴣哨點點頭。
隨後想到了什麼,雙拳緊握,衝着陳玉樓深深拜下。
此刻,瓶山上一幕幕,猶如過眼雲煙般在他腦海裡一一閃過。
若不是眼前這位。
將他罵醒,又力邀自己前來滇南。
也不會有今日一切。
和以往避而不受不同,此刻的陳玉樓一臉坦然,眼底深處,又透着幾分難以掩飾的唏噓。
救人……何嘗不是在救幾?
“道兄言重。”
“沒有道兄一諾千金,千里赴約,想來也無今天。”
陳玉樓將他扶起,搖頭笑道。
當日在義莊初見時。
鷓鴣哨一身暮氣沉沉,雙鬢染霜,雖然才三十不到,卻毫無朝氣。
如今三個月不到。
他身上的變化肉眼可見。
比起以往,眼神都通透了許多,有了光彩。
尤其是此刻,彷彿終於掙脫了身上那一道道無形的枷鎖。
就像當初他問對方人生最重要的是什麼時。
鷓鴣哨毫不猶豫回覆了責任。
對他來說。
生死不過是輪迴。
但尋珠的重擔,卻是生來就有,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
“掌櫃的,石碑後……快來看!”
兩人研究碑文時,幾個夥計則是繞到了短碑後方。
舉着風燈一看。
和石碑正面不同,碑後竟是刻着一副浩瀚恢的浮雕。
幾個夥計也是見過世面的卸嶺盜衆。
但此刻……看清浮雕內容的一剎,竟是被震驚的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
“道兄,守得雲開見月明。”
“就不要多想了。”
拍了下肩膀,將心頭思緒盡數斂去。
同時,也場場舒了口氣。
那種明知一切,卻無法與人言的感覺,對他來說何嘗不是負擔?
鷓鴣哨重重點了點頭。
兩人不再耽誤,徑直繞到了石雕後方。
藉着四周通明如晝的燈火。
陳玉樓一眼就看到。
那座窮天下之莊嚴恢弘,懸浮在天空雲霧之間的宮殿。
月城角樓、闕臺亭閣,一應俱全。
山川湖澤、霞光虹影,四周又有飛龍纏護,玄宮神道。
讓那種雲巔天宮,更是顯現出一派超凡脫俗的神仙洞府風姿!
怔怔的看着浮雕情形。
鷓鴣哨下意識看向頭頂,甚至都不曾察覺到此刻,他們還在樹下洞窟之內。
“這……這就是獻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