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山海搬山 驚蛇走虺
作爲獻王墓最外圍的一道屏障。
蟲谷內的毒瘴,就像是遠處遮龍山頂的雪峰。
幾乎終年不化。
外人來此。
不但受瘴氣之毒。
更爲驚人的是,山谷看似一趟無際,並無多少密林古樹遮掩,偏偏一入其中,視線立刻被矇蔽遮掩。
就如鬼打牆一般。
這也是爲何世代生活在此的土人。
對蟲谷畏之如虎的原因。
就算有寶藥解毒。
在茫茫霧氣中辨認方向,便難如登天。
以往也有人,含着草古一類的藥,強行闖入蟲谷,試圖去採傳說中的不死藥。
但最終的結果是,藥力失效,被活活困死。
也正是因爲清楚的知道這點。
所以,才察覺到草古有用的那一刻,陳玉樓纔會毫不猶豫的出聲提醒。
而且。
這一聲以磅礴氣血推出,猶如一道滾滾雷霆,在衆人耳邊炸開。
鷓鴣哨幾人還好。
如今的他們也算修行有成。
入定本就是抱元守一、心息相依的過程。
只要守住心神,就不會深陷其中。
但那些尋常盜衆,並未踏入修行,在這種情況下,稍不小心,就會心神失守。
“是,總把頭!”
這一道獅子吼般的提醒。
瞬間讓他們清醒過來。
“我來探路,道兄、崑崙,你們掠陣,花靈、老洋人、紅姑,還有袁洪,護住隊伍。”
陳玉樓提氣縱步。
身上的長衫,在山風中獵獵作響,人如輕煙,只眨眼間便出現在了隊伍最前方。
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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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平靜聲再度響起。
鷓鴣哨幾人不敢有半點遲疑。
迅速撤身,一個個神色凝然,緊隨着前方那一襲青衫背影。
無人能夠察覺。
掠至人前後的陳玉樓,一雙清澈深邃的眸中,青色靈光右浮動。
甚至隱隱可見,一道細微的光芒洞穿白霧。
霎那間。
周身之外的天地,一下變得清晰無比。
神識!
這便是煉氣關第四境。
一般而言,常年練武,亦或者狩獵之人,對於危險都能有一種近乎於未卜先知的感覺。
其實並非如此。
只不過他們意識驚人,五感超出一般人,所以纔會有次神異。
但即便如此,也僅限於意識內。
煉化意識爲神識,對感官的增幅,動輒都是數倍甚至十數倍。
這纔是他眼下親身探路的底氣所在。
茫茫無盡的霧氣中。
鷓鴣哨眉頭緊皺,蟲谷外圍,他勉強還能分辨四周。
但越是往裡,視線被遮蔽的厲害,他只覺得周圍白茫茫一片,完全沒了方向。
要不是目光追隨那道青影。
恐怕早就已經迷失。
踏入煉氣關的他,都尚且如此。
更何況那些尋常盜衆。
沒有掌櫃的領路。
眼下他們可能心神已經崩潰。
“都跟緊了。”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旦落隊,到時候神仙都救不了你們。”
紅姑娘面如冰霜,在熙熙攘攘的隊伍中,猶如寒冬溪流,清雅而冷豔,渾身散發着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
“是!”
原本還略有失神的盜衆。
精神瞬間一震。
再不敢偷偷去看四周。
緊緊攥着手中的繩索,追着前面人的身影,不斷加快腳步。
但即便使盡全力。
前方總把頭的身影,就像一片飄在半空的羽翎,明明不疾不徐,但就是追趕不上。
始終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一開始,還有人不信邪。
但直到累的氣喘吁吁,再擡頭去看陳玉樓時,他仍舊閒庭信步。
甚至手中還捧着一張地圖。
不時停下來對照着看上一眼。
漸漸的。
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出來。
這蟲谷之所以詭異,不僅是身外霧氣遮掩,還有一點,那就是獻王確實手段驚人。
將風水地勢,與滇國巫術完美融合。
讓人不自覺中就會陷入死境。
就如龍嶺迷窟中的懸魂梯。
看鷓鴣哨他們的反應就知道,不是穿越者的優勢,根本察覺不到。
終於。
不知道多久後。
繚繞在四周的白色霧氣漸漸散去。
前方視線一下變得開闊無比。
只不過,越是接近山下,天空就越是低矮。
厚重的雲朵彷彿近在眼前,一伸手就能觸碰得到。
加上天上烈日高懸。
雪峰上水霧蒸騰。
一輪彩虹橫跨雪峰之上。
擡頭望去,就像是一片難以揣摩的雲暈。
身後蟲谷中的毒瘴,則是如同一條漂浮在長河上的白色雲帶。
天高雲低,密林、雪峰,所有的一切,組成了一幅常人難以想象的風景。
“出來了?”
“到了……真的到了!”
“天老爺保佑,總算走出來了。”
看着身前的變化,那些夥計哪還能不明白,一個個如釋重負的摘下揹簍躺在地上。
短短兩里路。
似乎已經耗盡了渾身力氣。
也有人驚歎於造物主的神奇。
他們在湘陰時,何曾見到過這樣的奇景。
一個個擡頭怔怔的看着四周,臉色間滿是震撼。
“可惜……”
陳玉樓也有些驚歎。
可惜沒有相機,不然一定要拍上幾張照片。
而且,也就是時代不同。
要是放到後世,這樣一組圖放到網上,絕對會引來無數的羨慕。
不過,只隨意掃了眼,他就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四周。
蟲谷能夠讓周圍各寨談之色變。
想來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不過。
神識緩緩放出。
並沒有察覺到凶煞大妖一類的氣息。
他如今初入練氣第四境,神識大概能夠延伸出三四丈的距離。
也就是十多米。
不算遠。
但在這樣的大凶之地,關鍵時刻足以救命。
吐了口氣,陳玉樓眸中青氣斂去。
又恢復了平日的深邃。
距離他們不遠外有一條小溪。
水質清澈,潺潺的流淌聲,在山谷間迴盪。
落在耳中就像屋檐下的風鈴,有種說不出的空靈感。
不過,目光溯流而上,不時還能看到一截截矮牆,石磚上爬滿了青苔綠蘚,一看就是很多年前的產物。
但看到它的剎那。
陳玉樓心神卻是一定。
“陳兄,怎麼樣,方向對了麼?”
鷓鴣哨幾人也快步跟了上來。
此刻的他,一身道袍上沾滿了露水,略顯疲憊,不過心絃緊繃,不敢有半點鬆懈。
陳玉樓指了指那些殘垣斷壁,臉上露出笑容。
“看到沒有?”
“這上面記載的很清楚,獻王命人截斷江流,陵成而拆牆,則水龍成。”
聽到這話。
鷓鴣哨幾人這才齊齊鬆了口氣。
只要方向對了,至少說明地圖是真的。
沒錯。
他以爲陳玉樓能夠帶着衆人安然橫穿蟲谷,是有地圖指引。
“別想太多,先休息,保存體力。”
“畢竟……這才第一步。”
隨手將地圖收起,接過崑崙遞來的水壺,陳玉樓衝幾人淡淡一笑。
“那倒是。”
鷓鴣哨點點頭。 回頭叮囑了花靈和老洋人一聲。
他自己卻沒有休息的意思,而是徑直走到那一截斷牆外,手指輕輕劃過,目光眺望着溪谷前方的密林。
那雙眼睛裡滿是……不解。
之前在蟲谷外,他就有了種莫名的心悸感。
本想着,是不是被蟲谷兇險所刺激。
但如今都已經擺脫了毒瘴。
心悸非但沒有消失。
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讓他心緒難安,不知道是好是壞?
休整了片刻後。
見衆人並沒有異常,反而一個個精神充沛,激動和期待寫在了臉上。
古墓大藏近在眼前。
誰不想早些下鬥?
陳玉樓也不耽誤,辨認方向後繼續趕路。
“陳兄,這紅霧是何物?”
一路上他不時會取出地圖校隊。
就在他捧着地圖思索間。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疑惑聲。
鷓鴣哨指着人皮地圖上的一片紅暈,在青綠顏料所畫的線條中尤爲顯眼。
“紅霧……”
陳玉樓目光一閃。
當年繪製這幅人皮地圖的乃是獻王部下。
獻王下葬後,跟隨他脫離滇國來到遮龍山的人就成了無頭蒼蠅。
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滇王赦免,只能帶着此間墓葬的地圖作爲投名狀。
在地圖上,他們重點標記出了兇險之處。
一眼看去。
有葫蘆、長蟲、山神之物,以及一團猩紅的霧氣。
霍氏不死蟲!
看着紅霧,他心頭緩緩浮現出一個詞。
紅霧着不死蟲,白霧則是蟲谷毒瘴。
但對那些獻王舊部而言,紅霧遠比白霧兇險萬倍。
“或許……也是毒瘴之氣吧。”
“那這葫蘆和山神是不是就是入口!?”
鷓鴣哨若有所思的指着另一處。
“對。”
比起剛纔的模棱兩可,這次陳玉樓給出了確定答案。
不過。
鷓鴣哨這個問題。
倒是提醒了到了他。
按照地圖中給出的路線,想要從蟲谷找到入口。
要麼翻越遮龍山,要麼就從一旁繞過去。
不過,身爲穿越者的他,卻知道還有另外一條路。
那就是溪流盡頭,那座湖泊下的水洞。
從水下溶洞能夠縮短大半時間。
唯一的壞處。
就是湖中青鱗蟒以及水下痋人。
只是這條路極爲隱秘,千百年來都無人發現,地圖上也不曾畫出。
陳玉樓猜測,離開的那些人,並未直接參與到墓葬修建。
當年的送葬隊伍。
也只是循着常規路線進入了墓中。
暗暗記下沿途所見,方纔有了這份人皮地圖。
“總把頭,前邊沒路了……”
就在兩人一路閒聊時。
負責探路的夥計,忽然返程回來。
“沒路?”
“掌櫃的不是讓你們順水而行麼?”
見掌櫃的和楊魁首在說事,紅姑娘接過話問道。
這條溪流,明顯是遮龍山上冰雪所化匯聚而成。
只會越聚越多。
溪流變成大河。
又怎麼會消失不見?
“不是……紅把頭,弟兄們順着溪水一路前行,最終找到了山崖底下的一片大澤。”
“大澤?”
紅姑娘秀眉微蹙。
這個回答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一時間不禁陷入沉默。
好在,她還在猶豫不定間,身後已經傳來掌櫃溫和的聲音。
“帶我們去看看!”
“是,總把頭!”
那夥計也不耽誤,迅速轉身。
幾人則是跟着他,沿着蜿蜒曲折的溪流,穿行在崇山密林之中。
“那片湖澤大概多大?”
一路上,陳玉樓還不忘簡單詢問幾句。
“和莊子裡的大湖差不多。”
聽到這個答覆,陳玉樓心裡已經有了數。
穿山而過的水下洞窟,應該就在那了。
想到這,他眸子裡不禁閃過一抹亮色,回頭招呼了聲隊伍。
“都走快點,爭取天黑前找到古墓入口……”
“天黑前?”
敏銳捕捉到他這句話裡的時間。
鷓鴣哨身形微微一滯,下意識望了眼身外茫茫無盡的密林,以及……那座高聳入雲的遮龍山雪峰。
想要繞到雪山南側。
天黑之前恐怕有點難吧。
不過,這念頭在他腦海裡只是一閃而逝。
此行來的都是卸嶺精銳,令行禁止,天黑前或許也不是不行。
“是,總把頭。”
有陳玉樓這句話。
那些夥計瞬間一掃疲憊,山呼迴應。
大概十來分鐘後。
遠遠陳玉樓一雙夜眼,便感受到了一股沖天的水氣。
“應該到了……”
他剛有所察覺,一旁的鷓鴣哨緊皺着的眉頭也已經緩緩舒展而開。
陳玉樓心頭一動。
這才反應過來。
搬山一脈擅長搬山填海術,探龍走水只是尋常。
甚至多年後,因爲分山掘子甲和搬山填海術,搬山一門分出了山搬山和海搬山兩個分支。
“是啊。”
聽到兩位魁首的話。
隊伍中衆人也都是神色一鬆。
他們大都負重奔行,加上一路幾乎沒有停歇過,就是鐵打的人也難以承受。
嘭!
只是。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
遠處密林內,卻是驟然傳來一道槍響。
槍聲在山林中迴盪,驚起野鳥無數,樹梢間凝結的雪花也是簌簌落下。
“怎麼回事?”
“誰開的槍?”
羣盜臉色紛紛難看起來。
因爲可能會造成雪崩,所以掌櫃的早就吩咐。
不是萬不得已。
最好不要動用盒子炮。
一直跟隨在衆人身邊的袁洪,豎着耳朵聽了聽,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三兩步躥到旁邊一株大樹上遙遙望去。
很快。
它那張臉就變得驚恐萬狀。
連帶着聲音裡都帶着幾分顫動。
“是蛇……主人,湖裡有一頭大蛇!”
這話一出。
衆人不禁臉色大變,目露慌亂。
“慌什麼?”
“道兄、崑崙、老洋人,跟我走,其餘人快步跟上。”
陳玉樓眉頭一皺,目光掃過衆人,沉聲喝道。
“是!”
只剎那,慌亂就被鎮住。
同時,一行四人縱步掠出,直奔湖澤而去。
越是靠近,漫天水霧中的妖氣,也愈發明顯起來。
等他們四人衝出密林時。
遠遠就看到,深不見底的大湖中,一顆巨大的腦袋破水而起。
頸口處足有水桶粗細。
佈滿了青鱗,在陽光下折射着令人心寒的幽光。
而順着它腦袋往水裡看去。
頎長驚人的身軀盤在湖中,分明就是一頭少說有四五米長的大蟒。
頭頂上一雙眼睛則是幽寒如墨,正死死盯着岸邊幾個探路的夥計,以及……他們一行人。
被那雙幽暗如琥珀的眼睛一掃。
鷓鴣哨幾個只覺得如墜冰窟。
“妖氣深重。”
“修行有成。”
“這怕是……都要走水化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