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
林玄之冷眼旁觀着男子在兩處靜室進出,對方兩番操作之下,他倒也多多少少看出些東西。
“看不出來還是個二五仔……”
“哦,或許也不算是,從兩處的聯絡法門來看,竟都有魔教的路數。”
注視着男子出了井口回到房間自行休息,林玄之並未着急探查兩處聯絡手段。
反而在對方深入進入某種修行狀態後,他才借月光照射,悄無聲息地施展法術。
修爲差距太大,面對林玄之的手段,他自然是毫無察覺地在定中便被誘發出了自身心魔,繼而在林玄之所構建的幻境之中將自身一切吐露個乾淨。
雖然略有繁瑣,但林玄之此舉無疑能完美避開這風信子神魂中的禁制。
半晌之後。
風信子臉色變幻,時而喜悅,時而憤怒,很快便在一陣煩躁之中轉醒。
就見其眉頭緊鎖,苦惱地點燃幾支安神香後搖了搖頭。
“監視一位已觸及生死玄關的大高手果真不易。”
“最近壓力太大竟已影響我入定修煉,花間無爲定都難以懾服諸念。”
風信子修爲只是玉液圓滿,在散修之中雖算得上不錯的高手,可面對那要上品金丹,陰神尊者卻是怎麼都不夠看的。
更何況西海城在大周治下也算一線的州城,官方高手本也不少。
他雖得“器重”被點了來,但實則心裡卻並無多少喜悅。
畢竟在大周治下謀劃道門正宗的真傳高手,無論成功失敗,一旦過程中走漏了痕跡,他這樣的小人物下場都好不到哪裡去。
至於上頭許諾的和已經兌現的部分獎賞,也難以讓人感到心安。
林玄之無聲無息地來,無聲無息地離去。
在他的操作下,風信子很自然地爲自身從定中轉醒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此外,其心靈之中也已然被埋入了一顆心魔種子。
但是略有收穫之下,林玄之並不急着回返金皇觀。
從風信子處所得的情報看,此事中的一方或者說兩方基本是與魔教有關。
但正因如此,只有這樣一個玉液修士盯梢就未免顯得魔教有些登不得檯面。
而且,即便是心有顧及,未免引人注意,這也未免太看不起素明心。
這樣的話,林玄之便很有理由懷疑,在這附近魔教之中至少還有一處盯梢的人。
盯着素師伯,同時也是監視這魔教支脈花間派的風信子。
因此自風信子處離去後,林玄之直接藉助望舒清月珠之力化入天地間的月華內,籠罩住了蘭心書院方圓大半個
借太陰之力融入自然本身,林玄之陰神似也散去,神識隨月華而落,瀰漫天地之間,頗有幾分立身超脫之境,遺世獨立而又高高在上。
陰神深處,玉輪緩緩轉動,自蘭心書院而起,緩緩擴散,捕捉着月光之下一些超凡所在的痕跡。
藉助法寶化作奇特的寶月法身,又有林朧兒借予的令牌,林玄之在西海城已是沒有限制,若是想的話,大可籠罩一城。
只不過他到底得顧及着西海城裡的州城隍和神朝那位知州大人。
這兩位可是都有神朝賜予的監察此地陰陽之事的權力,藉助神籙、官印,對於城中之事感知遠比旁人敏銳。
即便再隱晦,林玄之也暫時不想拿法寶層次的氣息去刺激他們。
感知一點點自蘭心書院擴散,玉輪上的各種痕跡浮現而出。
林玄之看着上面關於“人道法網”、“神道守護”的內容不由得暗道一聲抱歉。
“我這是要把大周底兒抄了?”
他意不在此,因此玉輪上對此演化的速度極其緩慢。
畢竟這兩門東西都是神朝戰略性存在。
略過一些無關的、低層次的,林玄之很快便剔除了許多痕跡,不多時玉輪上便只剩三處層次明顯不一般的光點。
最亮那顆自然是素明心師伯的,本不經意的一瞥,但玉輪上呈現的內容卻讓林玄之眼皮狂跳。
“師伯這麼彪悍?!!!”
林玄之也是曾觀閱過《那南華秘授太上忘情篇》的心說一卷,對此天書的部分內容有所涉及,又以心魔煉心見性,因此對於素明心的化凡求真之路,玉輪才推演的很有效率。
“我讀書少,你別騙我!本觀忘情天書的法門沒這麼莽纔對……”
若非此時陰神散入月華,林玄之怕是要西子捧心了。
當即顧不得理會另外兩處光點,林玄之直接加大功率推演起師伯的路數來。
“化凡之身毓秀夫人?”
“這分明是個刻意放出來的魚餌!”
“誰若是真撞上去……”
林玄之心頭一跳,旋即忍住沒笑出聲來。
該說不說,大家還真是一家人,任誰都是個“釣魚佬”。
只看自家師伯輕輕冷冷,一副出塵仙子的風姿氣度,誰人又能想到會有如此做派。
林玄之仔細觀察着休息中的毓秀夫人,避免觸動對方。
“似乎與太虛道石真人的有些類似,莫非是一種假身?”
“也不盡然……”
顯然這就是素師伯自身準備的後手之一。
至於其人如今在哪?
林玄之心裡突突地,早已是有了猜測。
“玩得真大啊!”
“大師伯勇猛精進,師父灑脫肆意,素師伯可見也不是什麼安分的性子……”
林玄之很快恢復了淡定,望向夜色中的西海城衆生,只覺自家師伯無處不在。
“有準備便好,如此我這個做晚輩的只盡些心意也就是了。”
念頭一轉,林玄之已是將感知放到距離蘭心書院不同方向,位於數裡之外的兩處位置。
只見其中一處位於西海城中一家有名的煙花之地後院。
不起眼的偏僻小院中,有一位容貌豔麗,氣質雍容帶着魅惑的女子盤坐桃花樹下,在風信子從定中驚醒之後,她明顯有了反應,眸光幽暗,似兩個漩渦,在與人隔空溝通交流着什麼。
而此人確實貨真價實的上品金丹宗師,遠非風信子可比!
院落外佈置着隱晦的警戒禁制,很多探查手段都可以被擋住。
但望舒清月珠借天地之力實在好用,而這甚至算不上什麼神通,只是太陰類法寶的衍生作用。
林玄之雖然對其交流內容不得而知,但總歸是能判斷出對方隱藏很好的氣息。
“奼女派的人?”赤明大千之中,天聖教可以算得上是魔道源流正統,起其分裂後的四方魔教也屬於魔門正宗,居諸多邪魔左道之首。
除此之外,魔教中人自來便不吝嗇傳法,向來是廣開門戶。
因此諸如花間派、奼女派、陰鬼派、逍遙派、止心派等等支脈別傳便是遍地開花。
雖然很多勢力基本不成氣候,烏合之衆居多,卻也時有零星人物脫穎而出。
“花間派、奼女派,看來是是有四方魔教中人牽頭,才能調動兩家支脈的人。”
玄都觀和魔教的糾葛遠的不提,林玄之自身經歷的便有兩樁。
對方有意朝素師伯下手無疑是合理的。
“葛無恨座下的小動作?”
“風信子對接的是兩個口,他雖不清楚對方具體身份,但有理由懷疑是南教的人。”
畢竟當年南方魔教的二五仔藍魔道人隕落在玲瓏寶塔之下,這個仇怨可是不小。
而那時雖然是骨真人和葛無恨的臨時交易,但可不等於西方魔教和玄都觀就化干戈爲玉帛,從此相親相愛。
在靈虛子觀主手底下吃癟的最多的還是那位西方魔教教主葛無恨。
“西方魔教、南方魔教?”
“從風信子和他們的交流看,還有旁人在暗中,那很可能就是師伯自身的因果。”
淡淡瞥了一眼奼女派的金丹宗師,林玄之便悄然退去,沒急着打草驚蛇。
既然“毓秀夫人”是個魚餌,他自然不怕有人咬鉤。
“據說風月觀那幫人歷來熱衷於度化奼女派的之人唸佛。”
這兩家門派頗有同行競爭的關係,但風月庵自誤煉邪爲正,爲旁門向上之路,歷來看不得奼女派這種徹底墮落的門派,很是願意逼奼女派修士從良。
月明星稀,淡淡雲霧瀰漫開來,使得月光變得愈發多了幾分朦朧之美。
林玄之原以爲與奼女派修士對應的這邊當也是一位魔道修士。
可仔細辨明之後,不由得心頭閃過一絲驚詫。
“披着人皮的妖?”
雖一時間沒能堪破對方本體,但其顯然不是人。
“有意思!這手段很是精妙呀!”
一家書院的典藏室中,燭光明亮,正有一鬚髮斑白的老者秉燭夜讀。
感應着虛空中傳來那極爲隱晦的窺探,白如玉不由得心中唸叨。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不是都說大隱隱於市嗎?我這好好在這典藏室待了不過一年不到怎得就沒徹底安生過。”
他對自身的手段本來十分自信,元神之下可謂少有人能看透。
這也是他自信於能夠“大隱隱於市”的底氣。
只是這次來人怕是不凡!
那“視線”雖隱晦到了極點,可他天賦異稟,明顯感到對方似乎能將自己生吞活剝。
“不待這麼欺負人的!”
意識到不能任由對方繼續下去後,白如玉雙眼陡然射出一縷白光透入虛空而去,同時身影抖動間,已是進入一種似虛似實的狀態。
“閣下,適可而止!”
朦朧月光變得真實,層層銀輝凝聚好似匹練一般被迫顯化,其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浮現。
“道友好手段!”
林玄之多少有幾分尷尬,從此人氣息、舉止,以及隱晦的心境氣度來看,其不像是窺探素師伯的,反而像一位隱遁紅塵之人。
只不過推演對方的藏身手段太過專注下,反而被其道破行藏。
能發現望舒清月珠的痕跡,這顯然不是一般人!
林玄之先聲奪人,算是免去了自己些許尷尬。
白如玉看着月光中浮現的身影,一時間也沒能看破對方臉上迷霧,當即忍不住輕哼道:“深更半夜暗中窺伺,閣下未免有些放肆了!”
林玄之本着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選擇,淡然笑道:“以妖身披人皮,混進神朝大城?嘖,天荒大陸的探子?”
“你可不要污人清白!太陰遁形,以身合月,你這望舒一脈修士如今怎得又溜回了赤明,也不怕西王母一脈找伱晦氣。”白如玉當即反駁,並語氣譏諷道。
林玄之無心聽什麼八卦,可這內容好像有點意思?
貧道如今可就在金皇觀落腳……
“道友見識當真廣博,貧道佩服。只是你一個妖族在神州藏頭露尾,說自己清白又有誰信呢?”
白如玉嘴角一籌,不動聲色道:“清者自清,這也不是誰人一言能斷定呢。你無事生非,擾我讀書纔是冒犯。”
林玄之含笑致歉:“確實是貧道冒犯在先。只是無意神遊發現有妖族痕跡,身爲人族修士,貧道很難無動於衷呀!”
白如玉一拍桌案,沒好氣譏諷道:“你騙鬼呢?我的手段可不是誰都能看出來的,即便有意探查都難何況神遊路過。”
這個妖還有點聰明,不好忽悠……
林玄之輕輕搖頭,無奈攤手道:“那道友意下如何?”
“我意下……如何?”白如玉語氣微頓,苦惱地驟起眉頭。
兩個陰神層次的高手在沒成打起來?
略顯頹然地重新坐下,白如玉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
“我自是不想怎麼樣,但你要誠心欺人,我白如玉也不是泥捏的!”
林玄之輕鬆地擺擺手:“貧道自然也不想怎麼樣,真就路過。”
白如玉狐疑:“果真?”
“當真如此!”
白如玉貌似鬆了口氣,就聽林玄之隨口問道:“只是道友隱藏人族之中,不知又意欲何爲呢?”
聽了這話,白如玉戒備地瞥了林玄之一眼,而後才無奈道:“躲仇家唄。”
林玄之狀似恍然點頭:“道友你也不想自己藏身於此的消息被人知道吧?”
白如玉當即再次跳腳,指着林玄之叫道:“就說你沒安好心!”
只是林玄之身影已然隨月光退去,消失在了典藏室中,只有一道微不可查的聲音傳入白如玉耳中。
“好大一隻白澤耶!”
白如玉雙眼一瞪,閃過明顯的慌亂之意。
“他、他、他、他會隔垣洞見?!這神通沒有真正的衍生道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