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跟蹤者最終還是交給了王妃來處理,而江承燁和寧慈被摧回了房間,寧王也不希望新媳婦剛一進門就要爲這些事情擔驚害怕,也讓江承燁帶着她回去休息,加之寧慈一副蒼白的臉色,就像是真的受了驚嚇,小鳥依人的依附在江承燁懷中,咬着脣不說話。
比起這個無謂的可疑之人,江承燁將更多地注意力放在了寧慈身上,當寧王拍胸脯表示明日一定會給他們一個圓滿的交代之後,這才帶着寧慈回去休息。
楊敏茹一早就聽到了動靜,看到江承燁扶着寧慈回屋,她三兩步上前一臉緊張:“發生什麼事了?”
江承燁沒有搭理,寧慈倒是對她淡淡一笑:“小事,無妨,驚擾到楊姑娘,真是失禮。”
楊敏茹的目光在江承燁的臉上掃了一掃,漫不經心中帶着關切,最後還是落在寧慈身上,她微微一笑:“想來也是你們將將回到卞京,這裡的一切都還不熟悉,難免會生出些不安,這裡是王府,自然不會像外邊那般亂,姐姐只管好好住下。”
又來……誰是你姐姐!
寧慈最終還是沒有那個精力去糾正楊敏茹的稱呼,兩方簡單的約定了明日出行的時間,最後各自回房。
江承燁幾乎是半摟半抱的將人帶回去,剛一進門就將人抵在了門板上,又親又摸。寧慈被他弄得不行,就差擡腿去踹他。
“江承燁!哪有你這個樣子的!”寧慈好氣又好笑,偏偏男人力氣大的她推不開,寧慈只能掙扎着道:“你不累嗎?快些去休息!”
江承燁也知道她今日實在是累着了,且剛一進府就遇到這樣的事情,所以纔想要做點別的事情來分散注意力,可是這個女人掙扎的有點過了,倒像是他在單方面行禽獸之事一般,最後江承燁懲罰性的狠狠吻了她一下,將她抱到了牀榻上放好:“不做別的就好好休息。”
江承燁是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好,掖着被角,溫柔的撫着她的額角,最後微微傾身,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
寧慈伸手拉住他:“我一個人睡不着,你陪着我吧。”
江承燁笑了笑:“我去給小魚兒洗澡。”
寧慈看着這個越發居家溫柔的男人,並沒有再阻攔,她鬆開手點點頭:“恩,不過要是有什麼困難,記得來找我求救!”
江承燁嗤笑一聲,原本溫柔撫摸她額角的手轉而伸向她的臉,毫不留情的捏了捏:“等我。”
江承燁起身離開,去到隔壁金玉滿堂的房間給小魚兒洗澡,看來是打定了要讓小魚兒洗完澡之後誰在金玉滿堂的屋子。寧慈躺在牀上,聽着江承燁出去的聲音,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去。
安靜的房間裡,忽然傳來了微微的異動。寧慈面無表情地起身,拿過了一旁掛着的外袍套上,緩緩走出屏風,唯一擡眼,就看到了悄然無聲出現在房間裡的顏一和辛旬外加一個紀千燦。顏一的神色顯然還有些疑惑,寧慈看着紀千燦和辛旬,笑了笑:“被發現了?”
顏一一直是駐守在這方院子的,所以他們進來被顏一發現,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紀千燦不服氣,指着辛旬:“是他慢了一步,本少爺怎麼可能被發現!”
倘若是今日那樣可疑的家丁,也許顏一就真的就地正法了,可是這兩個人顏一見過,他知道是和寧慈有關的人,方纔情況緊急,他們只是說是來找寧姑娘,顏一這纔將信將疑的帶着他們進來。
“寧姑娘,你……”知道江承燁有多寵愛寧慈,所以顏一越發的不希望寧慈是有什麼不好的預謀。
寧慈不答,而是先走到窗戶邊,微微挑開一角看了看,確定了外面沒有人,這才走了進來,對着顏一道:“顏一,既然你來了,有幾個問題我想問問你。”
沒料到寧慈會轉而問自己問題,顏一顯然有些無措,緊接着,他就聽到寧慈問:“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如何到江承燁身邊的?”
顏一怔了怔,彷彿是被觸到了十分遠久的記憶,那些都深埋於心的記憶。原本已經快要忘記,卻原來只要稍加提醒,就會清晰無比。
顏一他們兄弟幾個是如何遇到江承燁的?
江湖上腥風血雨,又能在幾個場合遇到?
當時他們幾個都是江湖上流浪的無名小卒,處處受人欺凌,卻無法去反擊。那時候的江湖還太過單一,無非只是門派之爭,爲了上乘的武功,爲了武林的稱霸,同樣是六親不認。就在他們厭倦的想要放棄的時候,遇到了江承燁。
嚴格說起來,他們和江承燁也不過相差一兩歲,可是彼時的江承燁已經成熟強大到讓他們無法企及。遇到他的時候,他只是孤身一人,那場山巔的廝殺之後,他以公子明的身份將他們帶回到了一個荒涼的小島,叫做伏明島。
那是他一個人獨居的地方,而他們兄弟,是他第一次帶進去的外人。
顏氏的幾個兄弟姊妹原本都有自己的本命,可從那以後,他們將名字抹去,以年齡大小排了數字名稱,表明了跟隨江承燁的決心,也是那時候開始,他們才過上了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江承燁並非是養一批殺手又或是影衛,無論是易容還是醫術,都不過是他口中的一句“既然閒着無聊,想學什麼便學什麼罷。總好過惶惶度日。”
也許在江承燁看來,學這些不過是爲了日子不那麼無聊,可是對他們而言,卻是下定決心要做一個有用之人,對江承燁來說有用的人。
伏明島因爲顏氏兄弟的進入,慢慢的竟然的成爲了江湖上神秘的門派,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伏明島的公子明武功高強,島上機關重重,座下十一個影衛更是厲害無比。
所以後來有了五大門派結盟剿滅伏明島的事情,也有了江承燁與他們交手的事情。江承燁雖說不是做什麼事情都遵循要光明磊落,可是在那時候,卻是真的大將之風,讓五位江湖上名號都是響噹噹的人自愧不如,自此結下淵源。
顏一所說的都是跟着江承燁之後的事情,寧慈沉默着聽了很久,最終明白,那些她不知道的從前,只怕也沒幾個人曉得。只不過,雖然沒有聽到最先的時候他是如何過活,但聽着顏一口中的故事,寧慈的腦中就能自動自發的勾勒出江承燁或冰冷,或殘酷,或寂寞的模樣。
他這麼多年,又有多少時候是一個人冰冷孤寂的走過?
他和她一樣,明明需要的東西是那麼的簡單,卻一直求而不得。
顏一三言兩句的講完一個本應很長的故事,可他還是不懂寧姑娘究竟要做什麼。而寧慈聽完這些,只是片刻沉默,旋即轉而問紀千燦:“周圍都查尋過了嗎?”
紀千燦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當然啦!白天那麼鬧出一局,她要還敢再派人過來,那就真是奇了。最起碼也得暫時按兵不動,再說了你現在人就在府上,她要是想監視你,出來溜達溜達就能看見了!她不至於現在還來冒險!不過她按兵不動,我們也主動不了。”
紀千燦口中的“她”,自然指的就是景王妃。
一個要將她們母子殺人滅口的女人,寧慈怎麼可能真的信她?
“那後院那個地方,你們去過嗎?”寧慈這回問的是辛旬。
辛旬皺着眉:“守衛森嚴,且格局與王府其他的都不同。這裡是當年景王妃險些小產後,寧王心存歉疚,爲王妃休憩的專供她休養之地,也是在王府中最爲體現王妃地位的地方,所以外人禁入,是王府約定俗成的規矩。”
寧慈的眉頭越發緊縮,彷彿是在思考着什麼。
紀千燦是個沒耐心的:“我說,你到底要怎麼做!老子時間很寶貴的!想不到京城這麼多美女!老子一定要多收幾個女弟子,哈哈哈哈!”
寧慈坐在椅子上,纖長的手指搭在椅子上,一下一下的敲着扶手,忽的,她的手指重重的在扶手上一扣,彷彿是想到了什麼,眼中有好幾抹複雜的神色閃過,她忽的起身從包袱裡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炭筆和絹布,寫好了密信交給辛旬:“給三爺,他知道該怎麼做。”
辛旬一向都是隻辦事不說話,恭敬領命,將密信收好。而一旁的紀千燦就有些喳喳哇哇:“我說小慈,你倒是給個指示啊,那批黑衣人已經押到皇宮了,也不知道那小皇帝是要幹什麼,說真的,不是我打擊你,那批人嘴巴硬得很,根本招不出什麼。總之現在人被押進去,一點音訊都沒有。”
寧慈笑了笑:“音訊,不是這麼放出來的。難道你不曉得,心虛的人連死人都信不過的道理嗎?”
紀千燦哼哼:“難不成小皇帝還想嚇唬嚇唬誰?”
寧慈不做結論,只是道了句:“看來這次,要多謝皇上了。”
紀千燦有點沒聽懂,可是弄懂寧慈這個女人並不是他的人生目標。因爲這些日子有些好奇小皇帝究竟要怎麼處置那批刺客,所以他們幾個往宮裡和大理寺跑的就有些勤快,雖然沒有打聽到這批刺客如何呢,可是倒是有另一個消息被私底下傳了出來。
“小慈,我有個事情要跟你說!”一向吊兒郎當的紀千燦忽然嚴肅起來,寧慈側目,表示好奇。
幾個人在房間統共沒有呆多久,江承燁抱着小魚兒回來的時候,房間裡只剩下顏一。
見到江承燁抱着孩子回來,寧慈有些意外,難道自己把他想的太齷齪了?
江承燁似乎接收到了妻子眼中的疑惑,有些無奈道:“跟着我一路走過來的。”
寧慈笑了笑,伸出手,小魚兒頓時就從江承燁的懷抱拱了出來衝到了寧慈的懷裡撒嬌打滾以示許久未見的思念之情。
江承燁緩步走進來,掃了一眼顏一,淡淡道:“這麼晚,何事?”
寧慈把小魚兒放在腿上,爲他整理被江承燁穿的亂七八糟的小衣服,替顏一答道:“明日既然要外出,總歸要小心一些,是我專程將他叫來問一問。”
“問什麼?”江承燁衝着寧慈微微一挑眉,意思很明顯——有什麼是不能問我的?
寧慈讓顏一退下去,江承燁關上了門,走回來把小魚兒抱到自己身上,又單手拎起寧慈,一手一個的擁着往牀邊走。
寧慈偷偷的看江承燁的側臉,只覺得他的輪廓線條都硬朗的不像話,偏偏他每每望向她,又溫柔的不像話。
小魚兒重新回到母親的懷抱,表示十分滿足,原本都睡下了,現在洗個香噴噴的澡,越發的滿足。在寧慈的懷抱裡膩歪了一下,老老實實的就睡着了。
寧慈陪着小魚兒鬧騰的時候,江承燁就這麼在一旁看着,等到小魚兒睡着了,看着兒子恬靜的睡顏,江承燁再次將寧慈拉到懷中,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然而,這個吻與之前的任何一個都不同,是一個無關情慾的吻。
寧慈伸手抱住江承燁,江承燁卻攔住她,將她的雙手束在身前,沒有讓她環抱住他,反倒是將她像一隻娃娃一樣放在腿上抱在懷裡。
安靜的夜晚,兩個人再也沒有多餘的語言,不知道這樣抱了多久,江承燁微微低頭,就看見懷中的女人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他將她放回牀榻上,轉身出了門。
顏一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江承燁只是在顏一面前站了一下,便往夜色更深的地方走去,顏一低着頭,跟着江承燁一併沒入了夜色中。
“公子,寧姑娘就向屬下問了這些。”寧慈也不會想到,顏一的忠誠度有多高,即便她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意思,顏一也並未因爲這個原因而對江承燁有任何隱瞞。
夜色深沉,天邊的月晦暗不明,江承燁的神情隱在了夜色中,顏一看不清,只能感覺到身邊的男人散發着寒意,沉默不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承燁似乎是輕笑一聲,彷彿自言自語般喃喃道:“她竟會這樣想……”
顏一沒有過男女之情,所以有時候,他都不是很明白這對男女究竟是在做什麼,爲什麼有些事情不明明白白的說清楚,而是要一個自以爲隱瞞着,一個心中明鏡,緘默不言。
江承燁回到了他的院子,進了房間。
房間裡還燃着暗暗地燭火,藉着這暗暗的燭火,江承燁不禁想到了當初在何家村時那個晦暗的東屋。
那時候她對他惡聲惡氣,毫無好感。可是偏偏她做的事,說的話,都讓他慢慢的沉迷在她給的溫暖裡。
半身的殺戮,一身的榮辱功名的同時,也是一身的血腥殘忍。江承燁早已經記不清自己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殺的又是誰,唯一能記得的,是當時的心情。
那時候的他清清楚楚的明白,從此往後,沒有人能在欺負他,他會踏着那屍骨趟着那血海血海走到一個無人敢企及的位置,也許那時候,便是他對自己的救贖。
江承燁的確做到了。他比旁人更加心狠手辣,用功練武,對別人狠的前提,是對自己更狠。可他卻沒能救贖自己。
因爲,她,纔是他的救贖。
江承燁的身上還帶着夜間的寒氣,靠近寧慈時,她微微有些轉醒。
“嗯?”寧慈輕輕哼了一聲,似乎是在問他爲什麼還不歇息。
江承燁什麼都沒說,只是將她重新抱緊。
寧慈這下子被他徹底弄醒了,她心中一動,擔心是不是因爲他知道了什麼,可是還不等她發話,江承燁已經低聲道:“方纔是準備睡了,哪曉得做了個噩夢。睡不着,所以起來走一走。”
做噩夢?
寧慈掙開他:“做了什麼噩夢,爲什麼不叫醒我?”
女人眼中的關切之意明顯,江承燁笑了起來。
“有什麼大不了的,已經醒了,只是個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