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野小地方,蓋房子相當於一件大事,而蓋一幢舒服的大房子更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何婆子死都想不到分出去的幾個小蹄子這麼快就有了錢蓋房子,雖說她嘴上罵罵咧咧,說着那是不乾不淨的錢,可那顆心裡,已經是滿滿的嫉妒和不滿,她越想越奇怪,覺得自己非得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如意從里正家回來,家裡就只剩金玉滿堂在門口玩兒,她瞧了瞧東屋那邊,門緊閉着,一絲聲響都聽不到,如意也暗自佩服他這麼臥牀一整天,或坐或臥的,居然能一聲不吭,也是條好漢了!
因爲早上耽誤了一些時候,如意看着日頭,想着平時這時候大概都到竹屋那邊了,既然晚了索性就不過去了,左右封千味那邊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在家想想蓋房子的事情也好。
可沒想到的是,從分戶以後再沒什麼來往的三嫂家忽然來了人。
自從分戶之後,如意已經打定主意與他們不再往來,只是這次事關擴地蓋房子,何婆子這波人要是聽到了,鐵定又得有動作,所以她早就準備好了迎接他們,可第一個過來的居然是何柳兒。
對於何柳兒,如意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的,畢竟她孃的手段終究是些見不得人的,她前腳剛從里正家回來,何柳兒就過來了,即便不是她們的消息太靈通已經知道了蓋房子的事情,那也一定別有目的。
何柳兒見到如意十分客氣溫和,一點沒有一家人立了戶的尷尬,如意接過她遞過來的雞蛋,想招呼她坐,她卻擺擺手:“不了,我今兒就是來瞧瞧你們。我娘說你們分了出去,可終究還是一家人,我們也還是姐妹,沒理由真的老死不相往來。如意,就算有恩怨,也是上一輩的,往後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當然還是相互照顧的好。”
如意不動聲色,還是客氣的搬來椅子,準備去泡茶,何柳兒這回就不是說說了,當着將她攔了下來:“我就是來看看你們,你也知道奶奶的性子有多暴躁,我這會兒來還是悄悄來的,可不能讓奶奶瞧見,所以我得趕快回去了!”
看樣子她是真心要走,如意便不再挽留,道了句謝準備送送她,何柳兒笑的甜甜的:“都是自家姐妹,不來這套虛的,不用送我了,我先回去了。”
如意將金玉滿堂叫到身邊,兩個孩子懂事的跟何柳兒揮手,何柳兒笑着點點頭,匆匆回去了。因爲四姊妹都睡在西屋,家裡的一些東西都放在東屋,如意抱着雞蛋推開東屋的門,靠坐在牀榻上的男人就望了過來,眼神中依舊是那個冷冰冰的樣子,還隱隱帶着些……不滿?
如意目不斜視的將雞蛋放好,轉身就要出去。
“剛纔誰來了?”淡淡的聲音沒有情緒,卻是難得的八卦。如意步子一頓,看着他:“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江承燁雙眼微眯,緩緩道:“和別人好生的說說話,你是會岔氣嗎?”
如意:“會。”說完便直接除了東屋,將門關上。
江承燁看着緊閉的房門,忽的笑了笑,繼續窩在那裡閉目養神。
吉祥和何元吉去鎮上買今晚的食材,如意將金玉滿堂拉到身邊囑咐:“我把大黃放在家裡,你們兩個可長點心,大姐回來之前別到處瞎跑,東屋的門不要隨便打開,這個大哥在咱們家養傷,要是讓別人瞧見了,就不會讓我們把他留在家裡了,到時候他被趕出去,會很慘的。還有,要是奶奶他們過來,你們就說二姐不在家,有什麼事情得等到二姐回來纔算數,知道嗎?”
金玉滿堂很謹慎的記下了,如意還是不放心,轉身又去了東屋一趟。
“喂,這幾天我們家興許有些人要過來,你可得躲好了,鄉里人可不像你們那麼民風開放,到時候你被趕出去,我可沒那個勇氣把你扯回來!”
江承燁躺在那裡,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這件時期內高可大可小,如意還是多問了一句:“聽見沒有,好好聽人說話你是會死嗎?”
江承燁:“會。”
對於江承燁的冷暴力不配合,如意拿他沒有辦法,只能在出門的時候,拿了把鎖把東屋給鎖上了——反正他平日裡都不出來,鎖不鎖他都不知道!
等交代完了這些瑣事,如意收拾了一番準備出門。然而,她不過剛剛走出門幾步,遠遠地就看見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這輛馬車十分眼熟,如意站在原地,看着馬車駛近了,一陣風撩起一片車簾子露出裡面的兩個人的時候,心中不由得一驚。
馬車在如意的身邊停了下來,車門推開,一身湖藍錦袍的鄭澤矯健的一躍而下,見到如意,他微微一笑:“可真是巧了,是要出去嗎?”
如意還沒來得及搭話,馬車裡就傳出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鄭公子?”
是香芝!?
鄭澤彷彿這纔想起來裡面還有個人似的,衝如意一點頭,轉身對着馬車伸出一隻手,緊接着從馬車裡也伸出一隻細白的手來,香芝穿着一身金絲滾邊的裙子,一頭黑髮散在身後,面色嬌紅的下了車,一見到如意,她似乎微微有些驚訝,可那眼中深處,分明是無盡的得意與炫耀。
她這身打扮實在有些違和,如意難免多看了幾眼,香芝將她的目光自動歸類爲嫉妒與羨慕,越發含羞帶笑的低下頭去。
倒是鄭澤發現瞭如意探尋的目光,道:“哦,是這樣的,昨日我本欲來處理兩家的親事,哪曉得馬車行的快了些,將香芝姑娘給撞到了,當時不曉得香芝姑娘傷勢如何,這才帶她去看了大夫,天色漸晚,便讓香芝姑娘在弊府休息了一晚,今日纔將姑娘送回來。”
如意淡淡一笑:“原來如此,公子不解釋,我當香芝昨晚是睡在這馬車裡了。這番模樣,只怕她回去了,也得熱些閒話了吧。”
一直低首立於一旁的香芝忽的將頭低的更低,整個人似乎也有些侷促不安,彷彿真的是因爲如意的話而擔心。她這番樣子,如意覺得自己再看不出她的意圖,就真的白活了。
想要賴上這樣的翩翩佳公子卻又不得其門而入,還能有什麼辦法,自毀清白唄。且不說香芝如何能知道鄭澤昨晚會過來,又是以一個什麼樣的絕妙姿勢撞上了馬車讓鄭澤非得帶她看大夫不可,就說此刻這番演技,也着實讓男人心疼憐愛,僅對於一個鄉下村姑而言,她已經很賣力,很出色了。
鄭澤也是個聰明人,如何會聽不懂如意話裡的意思?且他比起此刻忐忑不安的香芝,倒是淡定不少,還能風度翩翩的解釋:“哦,昨日香芝姑娘的衣裳都被馬車給刮破了,一個女兒家,自然是不能穿着破爛的衣裳出來,鄭某自作主張,爲姑娘張羅了這套衣裳……今早急着將香芝姑娘送回來……咳咳……的確是匆忙了些。”
如意看着香芝身上的衣裳,用膝蓋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有這麼好的穿衣品味,只是此時此刻,她心中隱隱生出些不好的感覺,尤其是當她看着香芝穿着那一身兒漂亮的衣服對着鄭澤一副含情脈脈欲語還休的樣子,那種不好的感覺就越發的強烈。
隨着日頭漸升,幹活上工的人都出了家門,來來去去的,不少人將目光落在這邊。而眼前的這對男女似乎毫無自覺,並不急着從道道目光中抽身而去,可是如意沒空跟他們閒話:“既然兩位趕時間,如意不打擾了,先走一步。”
鄭澤上前一步攔下她:“不急,我將香芝送回去,再送你一程。”
如意笑着婉拒:“不必,這香車美人的福氣,還是鄭公子獨享吧,如意習慣牛車山路,這馬車坐着太平穩,一不留神跑過了頭越過了界都不曉得了。”
鄭澤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如意,不再勉強,而是笑着退開一步,爲她讓了道。
如意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過頭,就見鄭澤重新將香芝扶上車,兩人郎情妾意的模樣,讓她隱隱有些想吐。
如意滿懷心事的到了鎮上,剛一踏進百味樓,李恆才便喜滋滋的說昨日那位夫人又過來了,這回是大宴席,二話不說就交給百味樓來辦了,只是這位鄭夫人指定了如意做主廚,看樣子是十分中意她,想必之後的賞銀也會更多。
如意被帶到天字號房,果真瞧見等待多時的鄭夫人。
她穿了一身淡藍色的裙子,如意幾乎是同一時刻想起了早晨馬車邊的那對男女。
鄭夫人見到如意,十分之開心,將她招呼着過去坐,說到了昨日的晚宴,自然又是一番誇讚,如意的心情有些複雜,而這樣複雜的心情在鄭夫人提出了請求之後,升至了一個最高點。
如李恆才所說,鄭夫人此次前來,的確是爲了家中的宴席,而這宴席不是別的,正是喜宴!而眼前的這位鄭夫人,同如意想的一樣,是鄭澤的正妻!
鄭澤當日來到何家村,下聘之時是以正妻的標準下的,且外界皆傳聞他尚且未婚,如今看來,這些都是胡說八道,他非但已經成婚,還娶到了以爲這麼識大體的夫人!
鄭夫人對如意的印象不錯,覺得她廚藝驚人,又謙虛謹慎進退得宜,即便是放到再大的場面,她也全然不似那些同齡的小姑娘一般膽怯,這樣的如意,讓鄭夫人隱隱有些佩服,言談之間,也就更加親切了些。
“不瞞你說,其實這喜宴也不必太過鋪張,只是我夫君要納一房小妾,自從我過來東橋鎮,府上似乎也不曾有過什麼喜慶之事,正好熱鬧熱鬧,塗個開心。”鄭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笑容得宜,舉止優雅,彷彿要納小妾的那個人並不是她的夫君一般。
無端的想起了前世的沈巖,如意眉頭微皺,並不說話。
鄭夫人瞧出了端倪,問道:“可是有什麼難處?你的手藝我是信得過的,若有什麼其他的難處,大可告訴我。”
自從第一次見到這位夫人,她身上顯出的無一不是令如意喜歡的氣質,無論是她那份熱心善心,還是那份大氣從容,都讓她覺得這個女人若是生在寧慈的時代,一定是一個不輸於男人的女人,可見她的大氣從容已經從容到能爲自己丈夫納小妾而張羅宴席,如意覺得自己沒辦法接受,她垂下眼,聲音有些乾乾的:“不好意思鄭夫人,這桌宴席,如意恐怕無法勝任主廚一職,百味樓尚且有許多經驗豐厚的大廚,還是請夫人另請高明吧。”
對於如意的拒絕,鄭夫人顯然有些意外,在她看來,如意絕不會是那種害怕場面的人,昨日領她進來,她的表現足以令她刮目相看,聘她爲廚,一來是因爲她的手藝絕佳,二來則是因爲曉得這百味樓裡會按照分成發放工錢,想要多加照拂她,可她這般毫不猶豫的拒絕,讓鄭夫人十分的不解。
如意覺得自己甚至都不敢告訴鄭夫人,她夫君要納的那個妾,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姐妹,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爲這個鄭夫人感到憋屈,更因爲前世的那些糾葛浮上心頭而心煩不已。
也是到了此刻,如意才發現,沈巖已經如同一根肉中刺,卡在她心頭最柔軟的那個部分,一旦想起他,牽動了哪個部分,便會針扎一般的刺痛。
鄭夫人終究還是沒有再勉強,也並未因爲如意的拒絕而拉下臉來,如意在房中坐了坐,便以要下去忙而告辭。
鄭夫人欣然應允,如意匆匆離座,只是在離開的前一刻,終於鄭夫人那張精緻的容顏上尋到了一絲黯然。
一整日,如意出了做菜,就是在出神,小四問了好幾個問題,她都沒能回答他。腦中不斷地迴旋着早上見到的情景,以及鄭夫人那溫柔的笑容,如意覺得胸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悶住了一樣。
直至午時過後,如意躺在自己廚房的小涼椅上,方纔覺得微微喘過來氣,不知是不是情緒波動,這樣躺着,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這一睡,她做了個夢。
夢裡,是前世她的私人廚房,她站在門口,只覺得呆呆的看着沈巖和趙曉琴在流理臺上胡來,兩人都近乎瘋狂,放肆大叫大笑,她叫他們的名字,他們卻絲毫不爲所動,越發的瘋狂,趙曉琴媚眼如絲的看着她,眼中盡是挑釁與不屑,漸漸地,那雙眼和另一雙眼睛漸漸重合,當她反應過來時,場景已經變換,那雙眼睛的主人赫然變成了馬車前的香芝,而與她糾纏的沈巖,也隨之變成了鄭澤。
如意想要上前,可剛踏出一步,腳下的土地轟然崩塌,她整個人開始下落!
“啊!”如意從夢中驚醒,見到眼前赫然出現與自己靠的極近的李恆才,她當即將他伸過來的手死死抓住,整個人隨之站起來,擡腳便朝着他的子孫根給了一腳!
李恆才一聲哀嚎,整個人縮在地上成了一團。如意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將人扶起來:“李老闆?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我剛纔做了噩夢,醒過來發現你在,我……我一時有些亂,就……你沒事吧?”
李恆才伸着手指了指她,一臉惱火,可是嬌嬌小小的姑娘在自己面前一臉無辜,他那蹭上來的火氣又活生生的給憋了回去!
“沒……沒事……”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來兩個字,李恆才一張臉都紅了,拂開如意的攙扶,自己夾着腿出了小廚房。
等到李恆纔出了小廚房,如意一臉無辜的神情漸漸淡去,轉而變得冰冷。她將廚房的門反鎖上,把帕子打溼了水,將自己臉上,手上,以及椅子上,但凡李恆才碰過或者可能碰過的地方全都擦了一遍,然後扔了帕子,重新躺回去。
下午的生意依舊不冷不熱,只有日頭西斜之時,酒樓裡才漸漸熱鬧起來。事後得知如意居然又推了鄭夫人的宴席,李恆才終於按耐不住,不知道這當中是不是夾雜了下午的那一腳的憤怒,他當着酒樓夥計的面第一次對她說了重話。
小四看不過去,幫着說了幾句話,直接被李恆才罵的更慘。
如意將小四攔住:“鄭夫人的喜宴,即便如意不做,她同樣會去尋別人來做。百味樓聲名在外,即便從前如意不在時,便已經是這方圓百里裡最好的酒樓,如意推拒乃是因爲自身原因,鄭夫人也表示理解,想來即便如意推了鄭夫人,她依然會選咱們的酒樓來做宴席。李老闆總不能因爲如意一個人,而對整個酒樓都沒信心了吧?”
如意一番話說的和氣,又將酒樓的地位擡了一擡,李恆才本就是因爲午後那一腳而被鬧得有些暴躁,話出口了就知道自己衝動了,此番如意好聲好氣的圓場,他乾咳幾聲,胡亂說了幾句就將這件事情給蓋過去了。
果不其然,鄭夫人回去以後真的就遣了下人過來,還是將酒席交給了百味樓來辦,這下閒置多時的幾位大師傅都十分開心——總算有他們能露一手的時候了,這段時間如意搶盡了風頭,他們也沒閒着!
如此,這件事情就真的算揭過去了,似乎是爲了讓大廚們練手,晚上的幾單宴席,李恆纔沒有讓如意做,幾個大廚暗暗思忖這丫頭太過囂張,就算廚藝了得,只怕老闆也忍受不了了,一個個樂得不行,揮起大勺來都格外的賣力。
今日統共只賺了十兩銀子,沒有了宴席的收入果然一落千丈,如意揣着銀錠子,一路去了橋東。
然而,今日的橋東竟然沒有瞧見吉祥她們的影子!
“如意!”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人聲,如意轉過頭,卻是何遠飛飛的跑了過來。
“你們……”
“快回去吧!今兒個你們家有事兒,吉祥她們沒有出來擺攤子,知道天色暗你回去危險,就讓我來接你了!”何遠一邊擦着汗一邊說着,他特地駕了牛車過來,如意衝他點點頭,兩人一路往回趕。
其實事情和如意猜的差不多,鄭澤的確是和香芝搞到一塊去了。
早先鄭澤上門提親,將一併聘禮都放在如意他們家,而後何婆子在中間興風作浪,被如意強硬拆穿,又分離了出去,親事作罷的同時,鄭澤的那些聘禮也留在了那裡。因着聘禮數量過多,沾滿了大半個堂屋,如意看着那紅彤彤的顏色刺眼,便用了一大塊油布將東西蓋住,又放了一些到東西兩個屋,這才讓東西不太起眼。
誰也沒想到,今天早晨,大家居然看到香芝從鄭澤的馬車上下來,身上穿着的衣裳不是自己的,連頭髮也沒梳,一張臉含羞帶笑的,明眼人都能瞧出端倪來。
鄭澤將人送回了何老二家,王鳳嬌將女兒拉進了屋子,母女兩個在裡頭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就在鄭澤要走的時候,王鳳嬌呼天搶地的就衝了出來,拉着鄭澤不讓他走。
她本就是個大嗓門兒,喊起來十分招人目光,這一喊,便將許多人引了過來。王鳳嬌哭的眼睛紅紅的,語氣滿是委屈:“鄭公子!我家香芝咋說她昨個是睡在你家裡啊!她一個大姑娘,還沒出閣就睡在男人家裡,這傳出去了她以後還咋嫁人啊!你是個心好的,香芝也說了,她受了傷,你抱着着她去找大夫,可……可她到底是個姑娘家……你……你……”說着就哭了起來,香芝也從屋裡跑了出來,跟着王鳳嬌一起哭,一邊哭還一邊把自己的娘往回拉:“娘,你在說啥啊,你這不是讓鄭公子爲難嗎?我……我……”兩母女一套欲語還休的戲碼做的十足,且看香芝一身華美的衣裳,柔發凌亂,小臉嫣紅,這一看就不對勁啊!
最後,依照王鳳嬌那個不依不饒的性子,鄭澤居然真的鬆了口,要接香芝過門。
王鳳嬌那個喜啊!鄭澤還沒走,她就理直氣壯地去了如意她們家,把鄭澤的聘禮一樣兒不剩的全拿走了!
何遠一路跟如意說着白日裡發生的事情,如意靜靜地聽着,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見何遠不說了,她問道:“後來呢?事情就定下了?”
何遠神秘一笑:“我打包票,這後面你鐵定猜不到!你二嬸子家今兒個可丟盡了臉!”
猜不到?如意彎了彎脣角:“這樣啊,那我試着猜猜……你說他們丟盡了臉,會不會是……鄭澤改口,說他並非娶妻,只是納妾?那聘禮原本是按照正妻的規格給下的,結果鄭澤一樣而不落的收了回去,還表明會再送一份過來?”
何遠不說話了,他已經愣了。
如意不再看他,兩人一路往回趕,車輪子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上不斷地顛簸着,好一會兒,何遠才驚歎道:“你可真是神啊,這都能猜到!”
如意很給面子的扯了扯嘴角:“之後呢?我二嬸可答應了?她的女兒從鄭夫人直接成了一個任人玩弄的小妾,她可應了?”
何遠猛一點頭:“應!怎的不應!那香芝也厲害,都這樣了,她都還能含羞帶笑的,哎喲餵我看了都想笑!”
如意握緊了繩子:“那可不,就讓這婚事這麼算了,她會比給人做小妾要更丟人。”
等如意趕到家裡的時候,堂屋和東西屋果然空曠了不少。如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麻煩的男人,可吉祥說,二嫂闖進東屋的時候,東屋裡頭居然沒有人!當時她也嚇了一跳,可是出去一轉,就看到那個程公子已經躺在屋子後面靠山的土坡另一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過去的!
無論如何,沒有被發現就是好的,如意問她們今晚沒有去擺攤子,是不是那邊又出了什麼幺蛾子,吉祥沒有答話,金玉就幫着說:“二姐,奶奶又過來罵大姐了,好大的聲音!二嬸搬東西的時候,奶奶就罵大姐,她還把大姐買回來的肉給拿走了,不許大姐出去賣烤串。”
如意皺眉:“何元吉呢?他死哪裡去了?”
吉祥扯了扯如意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這麼激動:“上午回來的時候,何遠跟元吉去外面打聽蓋房子的材料價錢了,那時候他們不在……如意,算了!”
如意深吸一口氣:“大黃呢?”
“汪!”後院傳來大黃的叫聲,如意快步走過去,才發現大黃被可憐的拴在牆角!
吉祥趕緊解釋:“二嬸搬東西我們也沒道理攔着,大黃不停地叫像是要咬人,我……我就把它栓到這裡來了。”
如意聞言,當即就將大黃脖子上的繩子給解開了,重獲自由的大黃頓時連叫幾聲,湊到如意神鞭又是嗅嗅又是蹭蹭,如意摸摸它的頭:“大黃,跟我走!”
說着,如意就直往外衝,大黃彷彿一個即將上戰場的將軍,威風凜凜的跟在如意後面一陣小跑,吉祥嚇得不輕,深怕她過去又惹些什麼事情,正準備去攔的時候,東屋裡那位向來不怎麼說話的男人忽然叫住了她們。
這是江承燁第一次主動與吉祥說話,吉祥反應過來之後,道出自己的擔憂:“程公子,不怕你笑話,如意這個孩子,衝動起來我都害怕攔不住,我們和奶奶那邊本就鬧得僵,她這樣跑過去,還帶着大黃,我真擔心……”
“你自己也說鬧得僵了。”江承燁忽然打斷她,聲音沉穩:“僵都僵了,還顧忌什麼。”
吉祥還是擔心:“可她還把大黃帶去了,萬一……”
“她只是想護着你,你又何必攔?”江承燁緩緩閉上眼,似是安慰她,似是自言自語:“出不了什麼事的。”
吉祥看着江承燁,微微一怔,忽的就想起了白日裡他忽然不見的事情,難免問了一句,江承燁卻沒有在理她,吉祥見他不語,就不再追問,可是也沒有再追出去,而是守在家門口翹首以望。
這一邊,如意去了三嬸家裡,一眼就瞧見坐在堂屋裡逗小福壽的何婆子。何柳兒陪在一邊,見到如意過來,笑着起來就要迎她。
“你過來幹啥!?”何婆子將小福壽放開,大着嗓門問她。如意笑了笑:“我也想問奶奶,我們兩家都分了戶,您還去我家幹什麼?去也就去了,連我家自己買的肉都要搶,這是什麼道理?”
“呸!你好意思說!一個兩個大姑娘都不知羞!那鎮上人來人往的,是你們這些姑娘家該去的嗎?你自己瞧,村裡哪個姑娘跟你們似的,不知廉恥的整天往外跑的?”何婆子越說越過分,越說越激動。
如意冷笑一聲:“真是好笑,這村裡不也沒有哪家姑娘被逼着和本家分戶,我們不還是做到了嗎?我家別說是買肉,就是買一根釘子,那也是實實在在自己賺錢換來了!我家裡還有事,今兒就不和您嘮叨,要麼現在就把肉還回來,要麼……”
何婆子瞪了她一眼:“你個小畜生,你還能把我咋樣!?你能吃了我啊!你吃了我不怕天打雷劈啊!”
如意不跟它囉嗦:“大黃!”
一聲令下,沒了束縛在外面遛彎兒的大黃汪汪兩聲,以一個極其兇悍的姿態衝了進來,對着何婆子就是一陣狂吼!
何婆子這半輩子沒少見過狗,只是大黃長得高大凶猛,又出現的很突然,她就嚇得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險些把小福壽給踩了!
小福壽被嚇哭了,在後面竈房做飯的李秀娥聽到動靜,趕緊衝了出來,見到這個陣仗,她趕緊將何婆子扶了起來:“如意,你這是幹啥啊!?”
三伯何明遠也從茅廁趕了過來,大黃一見到生面孔,汪的一聲直接撲了上去,何明遠一聲慘叫,迎面就被大黃撲倒在地,剛剛纔上了廁所,這會兒還能屁滾尿流!
何柳兒嚇得拉着小福壽躲進了屋子裡,何婆子從牆角摸了一把小鋤頭,揚着鋤頭就要去砸大黃,大黃又是一個猛撲,何婆子雖說幹活有力氣,可終究年紀大了,報這小福壽都吃力了,更遑論一直迎面而來的大狼狗呢!?
何婆子步了何明遠的後塵,又是一屁股栽倒在地上,大黃前爪踩在何婆子身上,對着她一同狂叫,何婆子這下子嚇破了膽,深怕這瘋狗在她脖子上或者哪裡落下一口。
如意在混亂間冷冷開口:“說我們賺的錢不乾不淨讓你丟臉,我們才因爲有你這麼個跟強盜一樣的奶奶而覺得丟臉!今兒我把話放在這裡,要麼,現在把從我們家拿走的拿回來,要麼,咱們誰也別想好死誰!”
“汪!”大黃又是一聲叫,何婆子“哎喲”一聲,一隻手捂着眼睛,一隻手拼命地去推李秀娥:“給她拿!給她拿!”
李秀娥這會兒不猶豫了,進屋將幾十斤肉和已經醃了一些的肉連碗端了出來,如意看了李秀娥一眼,淡淡道:“三嬸,別說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不曾想着你們,這半碗醃了的肉,我不要了,只把剩下的帶回去,您好好做了這半碗,給奶奶補補身子,省的她平日裡吃不到肉,從早到晚夠長了脖子就想去搶!”
李秀娥的臉色黑的如同鍋底,卻還要硬憋出一副笑臉來:“快些回去吧……還有那大狗……快讓它撤開!”
如意已經在心裡給這隻神奇的大黃點了三千兩百個讚了!
她接過肉,對着威風凜凜的大黃一聲呼和,大黃“汪”的一聲,跟着如意的後面回去了。
出了門老遠,如意還能聽到後面何婆子發瘋一般的謾罵,什麼難聽她罵什麼,可是如意此刻卻覺得十分爽利——彪悍的神犬,不需要解釋!
大黃今日的表現值簡直爆表,它馱着幾十斤肉回來的時候,何元吉已經在他們家了,見到如意回來,吉祥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被搶的肉又被拿了回來,可是吉祥還是有些擔心,這回連金玉滿堂都不和她站在一個陣營了,他們端着如意特地爲大黃亮炮製的炸肉丸子,自己愣是一個都沒偷吃,兩個人都喜滋滋的圍着大黃,就像看着一個蓋世英雄。
當了護主英雄還低調無比的大黃吃着自己的炸肉丸子,簡直是胃口大開。
天色晚了,何元吉不方便留太久,房子的事情明天說也不遲,他和吉祥說了幾句話就回了家。
金玉滿堂在後面和大黃玩,如意看着吉祥,還是忍不住說道:“原本以爲你做了幾日生意,好歹長些氣性,哪曉得他們不過聲音大些,你就又縮回去了,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纔好!”
吉祥被說的無言以對,只能岔開話題:“好了,既然肉拿回來了就別再說這些了,對了如意,香芝那邊,到底是咋回事兒?”
如意神色黯了黯,淡淡道:“還能怎麼樣,找了戶人家促銷了唄。”
吉祥沒怎麼聽懂,可她也不好再問,今日何婆子來找茬,她的確是想勇敢一回,奈何溫順那麼多年,又怎麼會是說勇敢就能勇敢的呢?
吉祥藉着給金玉滿堂洗澡的由頭,去了竈房燒水。如意一個人在堂屋,晃悠了兩圈,想到了東屋的那個人。
輕輕推開房門,他就和早上離開時候一樣,靜靜地坐在那裡,聽吉祥說他今日居然能自己翻出去,她覺得他很是了不起……
“凱旋了?”他也不看她,似乎問的很隨意。
他問的隨意,如意也就更加隨意,她走到牀邊坐了下來,看着明顯空蕩一些的東屋,有些失神。
江承燁感覺到她今日的情緒有些不對,順着她的目光望向空蕩蕩的牆角,輕蔑道:“我竟不曾想到,那烏漆墨黑的油布下頭,竟是聘禮,如何,被人搬走了,心裡不舒坦了?”
如意並未因爲他這個陰陽怪氣的問句而動氣,反倒是頭一次像和朋友說話一般道:“我舒不舒坦一點也不重要,只是明明應該不舒坦的那個人,好像比我還舒坦,這我就不懂了。”她轉過頭,對着面無表情地江承燁露出一個很無奈的笑容:“你呢,你懂不懂?”
江承燁認真的看了她一眼,下結論:“你被那隻蠢狗把腦子舔壞了麼?”
如意神色一冷,難得的白了他一眼——這樣的人,總歸是沒法子好好聊天的。
如意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趣,起身準備離開,江承燁沒有攔住她的意思,繼續閉目養神。可是如意都走到了門口,還是忽的折了回來,站在江承燁面前,神色間有一種時分奇怪的情緒,濃的化不開。
江承燁思考了片刻,並且打破沉默。
如意盯着他的腿看了片刻:“換藥了嗎?”
江承燁點點頭。
如意怔了怔,又點點頭,轉身要出去,可就在轉身的時候,手臂上一陣大力,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扯到牀榻上,她還沒來得及掙脫,身邊的男人已然鬆開了手,指了指他身邊的空位子:“過來。”
如意警惕的看他一眼。
江承燁坦然與她對視:“去照照鏡子,你就曉得你這張臉的愁含的有多糾結。”他往一邊挪了挪:“有什麼憋着的就問一問,若是沒有就滾出去,別這麼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這種調調不適合你。”
如意躊躇片刻,又觀察了這個男人片刻,最終咕噥一聲,坐到了他身邊。
兩人連一片衣角都沒有捱到,以一個純潔的距離一同靠着牆坐在牀上,江承燁受傷的腿平放着,沒有受傷的腿曲了起來,而一邊的如意,則是整個人靠着牆縮成一團,是一個極其防備的姿態。
如意今日積壓了太多的心事,方纔那麼衝動的去了何婆子那邊,現在想起來,倒更像是一種發泄,有時候,自己心中的事情,對着親人,朋友,乃至愛人,似乎都無法說出口,可是面對一個毫無交集的陌生人的時候,卻能暢所欲言。也許,正是因爲對方的陌生,他纔不會帶着主觀情感來對你的故事加以評判,纔會給你一個最爲準確的答案。
東屋裡頭安靜的針落可聞,如意看着那微弱的油燈,忽的問道:“你有沒有被誰背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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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黃V5咩~不要質疑一隻狗的神奇,真相只有一個——因爲小安是親媽!
啦啦~不久以後,如意的神助攻就要多一枚拉~
神助攻VS神忠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