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快入冬,寧王府中也十分應季的將過冬的物什都準備出來,王府之中,但凡有眼力勁的,如今都是小心翼翼,謹慎再謹慎,深怕一不留神就引火燒身,這樣緊張的氛圍,正是從世子江承燁回府之後開始。
自從沅沙江一戰,王爺和世子險勝之後,寧王回府將養了好幾個月,而這幾個月,都是王妃衣不解帶的好好照看着,而世子則是失蹤好幾個月後,重新回到了王府。
若說到大周的寧王與王妃,不知道該羨煞多少人。寧王十六歲封將上戰場,驍勇善戰文武雙全,更難得的是那俊美的相貌不知道令多少人家的小姐傾倒,當年正逢亂世,寧王爲兄弟拼下了大半江山,多年來一心輔佐,從無二心,王妃景氏更是將門之後,驃騎大將軍景東吳的掌上明珠,兩人共結連理多年,一直是恩愛無比。
而後,王妃更是誕下一男嬰,令王府爵位有了承襲之人,夫妻的感情越發的穩固。
可誰也沒想到,王府和美的生活,因爲這個男嬰而發生了變化。
二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三年前的戰場上,世子江承恆受了重傷,雙腿作廢,從此成爲了一個要在木輪椅上度此殘生的廢人,連帶着性情也突然大變,也是在這時候,從戰場上把世子救下來的陌生男子竟然聲稱他纔是真正的世子,而這個俊美絕倫氣勢勝過江承恆不知道多少倍的陌生男子,就是如今的江承燁。
三年前那一場轟動,令整個汴京都爲之一震,誰也沒想到王府裡還會出現真假世子的狗血事情來,可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這個身份神秘的年輕男子,竟真的是寧王的兒子,而真正被寧王夫婦寶貝多年世子江承恆,纔是無名野孤!
最後,這件事情在寧王的震怒中終於有了結果。原來,當年先帝曾想要賜一個美人給寧王爺,那時候正是王妃身懷六甲的時候,先帝給的是一個體恤寧王這唯一一個兄弟的說法,希望能有人更好的伺候寧王,可沒想到的是,寧王耿直了脖子將那美人原封不動的送了回去。
這件事情令先帝十分下不來臺,王妃向來都是賢良之人,最後,還是王妃做主讓那美人留在了王府,只是從頭到尾,都沒人瞧見過王爺碰過那美人一分一毫。
沒想到的是,王妃那一胎險些小產,最後好不容易保住了孩子,所以之後養胎的日子裡,便鮮少出門,直至產下男嬰,才略有好轉。可是時隔多年,沒人想到那嫉恨在心的美人竟能神通廣大的將王妃的孩子給換掉了,將真正的世子丟棄在外,讓寧王和王妃這麼多年來對一個無名野嬰寵愛有加,還讓他成了寧王府的世子。
三年前的風波和混亂已經過去,江承燁成爲了寧王府的世子,一晃三年,竟是如此的快。
自從江承燁回汴京之後,王妃所有過冬準備的東西都是一式兩樣,給江承燁和江承恆一人送一份,然而江承恆的情緒並不穩定,屋中常常都是碎亂一地,與之相反,送到江承燁屋裡的東西,送過去的時候什麼樣子,再去看的時候,都是紋絲不動的放在一旁。
寧王的寢臥中,王妃換下一身繡工精緻的華服外袍,換上了面料柔軟樣式簡單的外衣,接過婢女遞上來的藥,一勺一勺的餵給寧王。
寧王如今已經是四十有五,原先一直保養得宜,俊美猶存,可因爲戰場那樣的地方太過苦寒,沅沙江一戰之後又受了重傷,再醒過來的時候,那張俊美的臉上多多少少還是出現了些歲月的痕跡,就連從前烏黑的兩鬢,如今也無聲的天上了銀絲。
王妃的藥不過餵了兩勺,寧王已經擡手擋開。他眉間緊縮,沉聲問道:“承燁的傷勢如何?他當日將我從戰場上帶回來,我不曉得他也受了傷,也不曉得他在外頭這幾個月是如何過的,原本他的性子就孤僻冷漠,這時候你還是多加問候些好。”
王妃面色沉靜的點點頭:“承燁的性子也不是一兩日成這樣的,來日方長,他終究是你我的骨血,你不必擔心。”
寧王的的面色忽的一沉:“若非此次帶着承燁上戰場,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他的功夫竟然那般厲害,路數奇特,出手快且狠,若無他將對方主帥挑下馬,我們如論如何也不會如此快的脫身。承燁這個孩子,從前在王府三年,整日都是默不作聲,我們也不曉得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如今看來,這個孩子前途無可限量,往後我也門應當多將心思放在他身上。”
王妃面容沉靜的聽完,點點頭,將藥遞給寧王:“先把藥喝了。”
端着藥碗從寢臥中出來,王妃對身邊的老嬤嬤道:“前些日子送到恆兒那裡的雪鍛你去取兩匹回來,送到繡房給世子縫兩套舒服的中衣,另外再多做幾套新的秋衫。”
老嬤嬤生的慈眉善目的,領了命去繡房吩咐。
老嬤嬤是跟着王妃許多年的,辦事麻利細心,很快就辦完了回來,手裡還端着膳房剛剛燉好的燕窩。
“娘娘心裡其實還是記掛着世子,世子雖然性情冷淡了些,可娘娘終歸是親孃,假以時日,世子一定能明白娘娘您的難處和苦心。”老嬤嬤爲王妃脫了鞋,將她扶到臥榻上小憩,又將燕窩端了過來。
景王妃神獸揉了揉,神色間盡是疲憊,並沒有什麼胃口:“你說的是,這孩子看着性情冷淡,實則是個挺好拿捏的孩子,聽那邊院子服侍的婢女說,他回來之後,只是就着那兩身粗糙的衣裳換洗,明明有那麼多好的衣裳,他卻偏偏不換,他一個世子,將自己作踐成這樣,也不想想他這個樣子會讓王府顏面受損,其實他這麼做,我清楚得很,這不就是想讓我這個做孃的給他送衣裳麼,恆兒已經夠讓我操心了,現在連承燁也這麼不懂事。”
老嬤嬤姓孫,已經伺候了王妃許多年,當年的事情,她也是曉得的,見到景王妃愁眉不展,老嬤嬤勸慰道:“當年怎麼能全怪王妃您呢,您看,世子雖然出走多日,可最終還不是回來了嗎,娘娘,裝模作樣一日兩日不難,要裝上三年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世子爲人的確是謙虛低調,又像王爺說的那樣本事過人,難得的是無論從前怎麼樣,回了王府之後便從沒有總是掛在嘴上,是個明白人。雖然不曉得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但這品性應當還沒有壞。老奴跟着王妃多年,也算是見識過不少人,老奴倒覺得,世子之所以回王府,其實看重的還是王妃您和寧王。”
孫嬤嬤的一席話毫無疑問的說到了景王妃的心窩裡,她似乎是輕嘆了一聲,明媚的雙眼微闔:“但願吧。”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景王妃的眉宇間多了些憂愁,“原本我也是想着讓承燁回來後安安心心的爲以後做打算,可也不曉得是怎的,他近日竟總是跟我說着要離開的話,實在是讓我頭疼,莫不是有什麼事情已經把他牽絆住了?”
孫嬤嬤笑着搖頭:“只怕世子是故意說給您和王爺聽的,他這麼多年沒有你們的疼愛,心中多少覺得酸楚,想要多博得些關心,也無可厚非,這王府就是世子以後的家,他還能去哪裡?”
景王妃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很快她又搖搖頭,不曉得是在想些什麼。
孫嬤嬤將景王妃服侍着休息下了,這才轉身出了臥房,又重新回到了繡房裡,她對做冬衣的師父多囑咐了幾句,無非是讓他們多加些料子在裡頭,得讓世子爺穿着舒服些。繡房裡不少都是跟着師父學徒的年輕繡娘,聽到“世子爺”三個字,一張臉瞬間就紅了,低頭做面料的刺繡時也越發的用心。
孫嬤嬤吩咐完了,心裡還是不放心,特意到江承燁的院子走了一遭,聽來的卻是世子爺已經不在府中的消息。
江承燁的確不在王府,他回來之後在自己的院子裡關了幾日,總算能從離開何家村的不適中緩衝過來,一面有些驚訝自己竟然已經對那個地方的適應程度已經到了像是離開了家一樣的地步,一面想着既然回來了,趁着還沒離開,有些人還是要見一見的。
猶記得當初領兵上戰場,是先帝駕崩之後,新帝未登基以前。雖然江承燁對江煦陽談不上有多熱情,但江煦陽救了他一命是事實,而他也的確當江煦陽是兄弟。只是沒想到,他不過離開汴京幾個月,再回來時,新帝已經登基,六皇子也成爲了六王爺,封號端閔。
江承燁的馬停在汴京城偏僻的城西,他記得從前六皇子的府邸是十分金碧輝煌的,可如今入眼的宅子實在舊的很,比那皇子府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空蕩蕩的硃紅大門前連一個守門的都沒有,江承燁跳下馬往裡面走,卻發現進門之後所見之境竟也是十分清幽雅緻的,他一路往裡走,終於瞧見了兩個侍婢。
兩人手中捧着盆景,正要去後花園,見到江承燁,兩人都紅着臉行禮,之後帶着江承燁去了後花園。
這宅子舊是舊了點,好在寬敞又雅緻,江承燁還未從加上那頭越過來,就已經聽到了江煦陽咋咋呼呼的聲音。
“嗷嗷嗷啊!它怎麼撓人啊!不是說溫順可愛惹人憐嗎!”是江煦陽的聲音。
“王、王爺……這、這已經是最溫順的了……”
“胡說八道!你、你、你!把它爪子上的指甲給我剪了!”
江承燁終於從假山一側越過來,立馬瞧見了花園中的江煦陽將兩隻傷痕累累的手縮在背後,如臨大敵的看着被三個人按在地上的貓。似乎是聽到了動靜,江煦陽轉過頭來,一眼就瞧見了穿的十分寒酸的江承燁,他本能的咧嘴一笑準備給兄弟一個大大的擁抱,可是在這之前,他似乎就先想到了什麼,笑容沒有了,驚喜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瞪着雙目的憤怒,他把面前的三個人掃開,指着地上那隻磚頭大的貓厲聲道:“翠翠,撓他!”
翠翠……江承燁的嘴角抽了抽,目光落在那隻叫翠翠的貓身上,這隻貓似乎出生還沒多久,可憐巴巴的縮在那裡向江承燁投來了悽楚的目光,江承燁面無表情的走了過去,還沒開口,就聽到江煦陽憤怒的質問聲:“好你個江承燁!你還有臉來見我!”
似乎是因爲江煦陽的怒吼,那隻小貓越發瑟縮,江承燁瞅了瞅它,道:“這個東西你是哪裡弄來的?”
江煦陽看着地上那隻貓,似乎是笑了笑:“前段日子皇上賞的,聽說是從什麼恆羅帶來的,不就是一隻貓嘛,我倒是沒瞧出有什麼不同的。”
江承燁又掃了一眼那隻可憐兮兮的“貓”,淡淡道:“這不是貓,這是猞猁。”
啊?江煦陽不出意料的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看看江承燁,又看看那隻貓:“什麼猞猁?”
江承燁蹲下身去撫摸它,可它似乎害怕的很,一個勁兒的往後縮,江承燁收回手,繼續道:“它叫猞猁,棲息生境多樣,耐飢性強,以鼠類兔肉爲食。小的時候的確長得像貓,但等它長大,就會變得比貓大上很多。和貓最明顯的標誌就是耳朵上有兩撮比較長的毛,叫做耳簇……”
江煦陽聽的一愣一愣的,他不由得望向地上那隻酷似貓咪的猞猁,驚歎道:“啊,這……這竟然叫‘耳簇’麼,我以爲是它生了什麼怪病,讓鬍子長到耳朵上了!”
嘁……江承燁很給面子的嗤笑一聲,不再說什麼。
不過,即便江承燁爲他解答了疑難,依舊沒能消除掉江煦陽心中的憤怒!對於江煦陽的暴走,江承燁出奇的平靜好脾氣,被他開玩笑似的掄了三圈也沒有像從前那樣使個陰招再還回去。
江煦陽有時候也是賤不過,從前他一直在和江承燁的鬥智鬥勇中尋找樂趣,可當他發現江承燁也會任打任罵的時候,他又有些不適應——嚶嚶嚶,不打人不冷眼的江承燁怪怪的!
江煦陽發了一會兒狠,覺得今天的江承燁就跟這個軟綿綿的假貓一樣,他悻悻的帶他去了小花廳喝茶,當然,他沒忘記把那隻假貓也拖了去。
江承燁看着那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模樣的猞猁,終於開口道:“猞猁喜歡獨居,雖說它並沒有什麼攻擊性,但狗急了還會跳牆,你這樣強抱着它,它不抓你纔怪。”
江煦陽覺得他聽着這番話的時候,手上被抓了的地方都開始疼了,他哼了哼,扔了假貓和江承燁去喝茶。
端閔王府中的人並不多,一個個的也並沒有怠慢的樣子,但江承燁看在眼裡,終究還是想到了從前金碧輝煌熱鬧的六皇子府,他呷了一口茶,沉聲道:“這一回,的確是我對不住你,我欠你一個人情。”
江煦陽還在看着自己留了三道紅印子的手,聞言哼了哼:“你也曉得自己過分了嗎!哼哼,你可曉得你壞了我的大事!若不是你,我早已經將我的如意接到了汴京,你曉得這幾個月我是怎麼過過來的嗎!我已閉上眼睛就想到如意……”
“咚!”杯盞被重重的放在了矮桌上,江煦陽哼哼着擡眼看他,不由得一震——目光陰沉,薄脣緊抿,渾身都是帶刺的寒意……嗷嗷嗷!這個纔是他認得的江承燁!
江煦陽往榻上一縮,一副害怕被侮辱的良家婦女模樣的看着他:“你、你要做什麼!”
江承燁冷冷的看他一眼:“你方纔說什麼?什麼如意?”
什麼什麼如意啊,他說的很明白啊!江煦陽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己周圍,確定周身沒有針也沒有其他暗器等着他,他又伸出手緩緩地將江承燁面前的杯子往自己這邊拖了拖,這才道:“就……就是你讓你的影衛把我送回來,結果你自己舒舒服服的在外頭遊山玩水,讓我沒能成功把如意帶回汴京城啊!”
江承燁這才意識到,原來當初何如意這個小妖精驚豔到的,不只是他一個人。可是江煦陽竟已經動了把她帶回來的心思?
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了那晚的纏綿,那淡淡的桂花香甜氣息彷彿還縈繞在鼻尖,江承燁如今已經是到了即便只是想起她,心頭都會變的莫名柔軟的地步,只是目光一擡,見到對自己的女人心存覬覦的江煦陽時,他還是冷下了臉:“你與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將你送回來是爲你好……”冷意到了這裡,多多少少又轉變爲了些許歉意:“只是想不到即便這樣將你送回來,仍舊是連累了你……這一次,對不住。”
江煦陽原本還有些氣呼呼的,可是聽着聽着,他就聽出些問題來了,敢情他生氣的和他要道歉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江煦陽微微挑眉:“連累?什麼連累?”
什麼連累?
他將他視作兄弟,在戰場上把毒發的他救走,找到了封千味,就算江承燁將他送回了汴京,也依舊沒能讓他躲過這一劫。
當初他們離開時,大周打了勝仗,新帝登基在即,先帝膝下十幾個孩子,除開晚年得子的當今太后,剩下的,也就只有江煦陽和另外一個已經不知被如何處理了的兄弟。如今大局已定,江煦陽更是無心功名權利之人,按理來說,應當做個逍遙王爺,即便沒有從前做皇子時候那麼威風,卻也不該是如今這般撂倒的模樣。
太后和新帝自然不能苛刻這個惟一的兄弟,即便江煦陽與世無爭,仍舊是無法磨滅他身上存在的威脅性,那是對帝位的威脅。所以,若真的要將他刮乾淨,必須有人助力。
江承燁這幾日早已讓影衛打聽清楚。新帝登基後,景家果真上奏參了江煦陽一本,無非是指責他在大周外有強敵之際仍舊紙醉金迷,奢華無度,這才令他在封王后被扔到了這麼個鬼地方,出了個名號,當真也是什麼都沒有了。而景家,正是景王妃的孃家。
江煦陽明白江承燁的歉意從何而來,他暫時放下了江承燁棒打鴛鴦的舊仇,爽朗一笑:“我當你說的是什麼,原來就是這個麼!?不瞞你說,從前的府邸,我早就住膩了,如今在這裡悠閒自在,我每日都逍遙的很,你可別瞧着這宅子外頭看着寒酸,這裡頭可是我自己打理出來的,是不是很能襯出我的品位!?”
江承燁無奈的勾了勾脣,總算有一次沒有反駁他:“唔,品味。”
江煦陽咧嘴一笑:“就是,若說有什麼不妥的,大概也就是這個封號,端閔端閔,聽起來跟短命短命似的,不吉利也不好聽!再一個……”江煦陽收起笑容不滿的望向江承燁:“你不該那麼早拆散我和小意意!”
小意意……呵呵。
江承燁冷笑一笑。他原本過來,的確是爲了景王妃對江煦陽使絆子的事情對這個兄弟表達歉意,可他沒想到的是,沒了那些牽絆,江煦陽反倒過的越發瀟灑恣意,相比沒了榮華富貴,他更爲介意和憤怒的,竟然是認定江承燁拆散了他和何如意!
還沒等江承燁發話,江煦陽已經又開始哼哼:“你一定不曉得當日我被送回來之後有多少日沒能好好吃下東西,其實根本就是吃什麼都覺得不是滋味兒!滿腦子都想的是我的小意意……”
“換個稱呼。”江承燁冷冷的打斷他。
江煦陽不滿:“我叫我的小意意關你什麼事!?”
江承燁冷冷一笑:“因爲她現在是我的小意意。”
小花廳裡,有那麼一瞬間的死寂,江煦陽的表情,從震驚到意外到驚恐,再到憤怒、很憤怒、非常憤怒!
“江承燁你說什麼!?”江煦陽伸手將江承燁的衣領子抓過來:“你、你、你你對如意做了什麼!”還未等江承燁回答,江煦陽已經率先撒了手,哪怕憤怒,可還是沒有掩蓋住眼中的驚訝:“你……你竟然也會喜歡女孩子!”
江承燁氣定神閒的將自己整理好,一臉坦蕩的望向江煦陽:“你可以繼續說了。”
江煦陽頓時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怏怏的看着他:“江承燁你好卑鄙!”他很快又覺得不對,遂湊過來問他:“江承燁,我還當真不曉得你要是喜歡上一個人該是個什麼德行,可我有一個疑問,你應當也是嘗過如意的手藝了吧!?我就這麼跟你說,那樣的手藝我吃一次就能記一輩子,在吃什麼都不香了!你呢!?你究竟要的是廚藝還是這個人?不如我跟你打個商量如何?你將她讓給我,我保管讓她每日都做食物給你吃!”
江承燁勾了勾脣,看似冷酷,可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和認真:“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我就把你做成食物餵給翠翠吃。”
冰冷而認真的眸子讓江煦陽打了個冷戰。其實說心裡話,江煦陽的確是對如意念念不忘,從他回來那刻起,就吃什麼都覺得不對味,就算是一樣的菜色,他也覺得和她做的相差十萬八千里,但歸根溯源,與其說他是對這個人念念不忘,不若說他是對這分手藝念念不忘,所以在聽到江承燁一臉嚴肅認真的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的震驚多過被橫刀奪愛的憤怒。
他對如意,終究沒有那麼深的執念。可是,當江煦陽看着一臉認真的江承燁時,他看到了深不可測的執念。
江煦陽覺得,這個事情有些不好辦。
“江承燁,你沒有在逗我嗎?你當真看上了何如意?還是準備將她收了房?”江煦陽試探的問道。
江承燁淡淡的看他一眼,不緊不慢道:“今日來,是因爲你被我牽連的這件事情而來。既然你對我和如意的事情這般有興趣,我不介意告訴你,我此生只會娶她爲妻,與她攜手終老。”
江煦陽雙手跌在腦後的躺在了榻上,翹着腿好整以暇的看着江承燁,樂呵呵道:“行啊,改日你將她接到汴京,我倒是要瞧瞧你該如何智鬥你府中那兩位,讓他們答應你堂堂世子,卻甘願娶一個山野廚娘爲妻!”
江承燁定定的看着已經有些討打傾向的江煦陽,淡淡道:“不需要他們同意,我會離開王府,回到東橋鎮的何家村。如無必要,不會再回來。”
江承燁的一番話令江煦陽噌的一下彈了起來,江煦陽一臉震驚的看着江承燁,伸手在他堅定的目光前揮了揮:“江承燁,那千日斃是不是把你的腦子給毒壞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江承燁沒有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他。
江煦陽這會兒不再開玩笑了,連那些嘻嘻哈哈的姿態也收了起來。他微微皺眉:“承燁,我江煦陽這輩子沒有佩服過幾個人,可我佩服你。但你這個決定,當真是草率了。”
江承燁微微垂目,沒有說話,可江煦陽並不準備揭過這一頁:“我曉得江承恆一直對你懷恨在心,想要除掉你,景王妃更是對江承恆極爲縱容,若是真的除掉了你,寧王定然震怒,景王妃只怕還沒來得及爲你傷心,就要先着急如何榜江承恆把事情掩過去。當日我帶你去找封先生,就已經被景家參了一本,這是景王妃對我的警告。你有沒有想過,若是讓她曉得如意的存在,也曉得了你對她的心思,她會不會對如意下手?”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江承燁的眸子明顯的冷了許多,他重新端起茶杯,裡頭的茶是剛剛煮好的滾燙的茶,可他端在手裡,卻連眉頭都沒有皺。
不知過了多久,江承燁緩緩將茶杯放了回去。
江煦陽撇了他一眼,長腿盤坐,雙手後撐於榻,方纔的嚴肅中帶上了幾絲懶洋洋的忠告:“我們倆是兄弟,既然是好兄弟,有些話我不妨對你直說,僅憑她對我的手段,我保證她一旦曉得了如意,定然就會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雖然有些話說出來有些傷人,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即便景家地位再怎麼不凡、寧王又立過多少汗馬功勞,一旦沒有了人接下去,再多的榮華也無人享用。江承恆的腿已經廢了,景王妃靠着景家的兵權,寧王又多次帶兵,即便位高權重,面對一個廢人,頂多也只能承襲一個名哈,就如同我現在這個‘短命’王爺一般。”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寧王府自然需要新的機會來穩固自己的地位,況且寧王多年輔政,又有景家支撐,在軍中頗有威望,只怕用不了多久,必然會引起皇兄和太后的不滿,是以……”江煦陽緩緩放慢了語調,沒有說下去,他看着臉色漸沉的江承燁,重新給兩人倒了一杯茶水。
江煦陽沒有說完,但江承燁已經明白。
寧王府不會輕易放他走,短時間之內,只有他一個人能重新幫王府在新朝樹立新的功勳。
有些事情,並非江承燁想不到或者想不透,可他意外地發現,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跟何如意呆久了,在那個只有家長裡短的地方呆久了,那些他明明想得到的問題,都被他自動自發的忽略掉了。
所以,他把這個問題想的太簡單了,總以爲自己不過回來交代一聲,便可以將那些他曾經苦苦追尋,而今在無價值的東西拋開,回到如意身邊,和她一起在那個小村子裡度過餘生。
可是僅憑景王妃對江煦陽做的事情,江承燁就已經可以猜到當他回到何家村後,會面臨什麼樣的生活。這個他不過相處了三年多的王妃母親,他已經足夠了解。
他只希望陪伴如意留在何家村的那個人,是程葉,而不希望有不必要的麻煩將那種平淡而溫暖的生活打亂。
江煦陽的話讓江承燁猶如醍醐灌頂,當初離開何家村,他的心緒有些複雜,面對如意,他纔給出了一個三個月的期限。那種濃濃的不捨和撕心裂肺的牽掛,讓他來不及想那麼多,只希望回到汴京交代完了,再回到她身邊。
可如今這個局勢,江承燁漸漸清楚——如今,還遠遠不是讓景王妃知道如意這個人的時候。那三個月的時限,也的確是他有生以來難得的一次衝動。
江煦陽知道了江承燁對如意的情誼,卻並沒有將自己的好感壓抑下去,相反的,倒像是兩人多了一個共同話語一般,說起了兩人還在東橋鎮時候與如意相處的種種和他回來以後飲食上的不習慣。
江承燁聽着他的話,臉上的神情越發的溫暖。他擁有的回憶,比江煦陽更多更強烈,那是從他離開何家村開始,就不斷的在腦中回想的過往。
離開那裡的每一日,沒有她每日精心烹製的魚;沒有她那個腦瓜裡奇思妙想的菜餚;沒有她或嬌嗔或賣蠢的可愛;沒有她時而發壞時而狡黠的笑容;更沒有那淡淡的帶着甜味的桂花清香。
江承燁忽然想起來,當初如意做的那罐子桂花醬,在他走的時候已經快要一個月。她曾說過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制好,那種香甜的桂花香,可以泡水喝,也可以塗着饅頭片吃,他一直很想嘗一嘗,所以總是隔三差五的圍着那隻罈子轉悠,可是等到他離開的那日,也沒能嚐到。
不知是巧合還是感應,千里之外的何家村中,香甜的桂花醬已經溢滿了整個屋子。
自從如意開始收地後,何元小夫妻又找到了整日過來與他們廝混的好藉口,桂花醬做好的這一日,他們再次厚着臉皮上門求嚐鮮。
梅肉和桂花在蜂蜜的浸泡中已經變成了果醬裝,琥珀一般十分好看。吉祥燒好了水,拿出新買的杯子,如意用小勺子挖出一塊放在小碗裡,獎大罈子密封好,就着小碗中的桂花醬,舀了放到杯子中,用熱水衝開。
一時間,那香氣彷彿長了腳似的,以最快的速度擴散開去,何遠等不及嚐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立馬獻寶似的遞給章嵐:“媳婦媳婦!你嚐嚐!太好喝了!”
章嵐嚐了一口,果真是馨香甘甜,比家裡最好的茶葉泡出來的味道還好,她嚐了之後老毛病就來了,問着如意這個東西是如何做的,如意對這些向來就沒什麼隱瞞,遂將製作方法告訴了章嵐,不只是桂花醬,還有柑橘橘皮醬,這些東西都很常見,且做出來的味道也是極好的。
章嵐聽的嘖嘖稱奇:“這柑橘橘皮我當它就能下個火鍋做個陳皮,竟然還能做成果醬!”她笑呵呵的看着如意:“我可得跟着你好好學學!”
如意笑了笑,沒說什麼,她手中的那杯桂花蜂蜜茶,並沒有喝下去。
經過何遠的多番努力,整個何家村的田契基本上已經到手,加上馬上過冬,還有好幾個外村的也準備來賣掉自家的地還錢過冬,等着開春之後分肥田。
一切彷彿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何遠說到興奮的時候,還和他們分享了一道八卦,無非就是如意的奶奶何婆子已經給柳兒找了一個山那頭的人家嫁過去,聽說家裡條件不好,兩兄弟娶不到媳婦,所以把家裡所有的錢湊出來想先娶個媳婦再說。
這樣雷同的橋段,讓如意和吉祥都有些感慨。當初和婆子逼婚,何嘗不是想將她們也當成那貨物一般論斤論兩的賣了?人各有命,當初是她們自己想了辦法豁出一條路來給自己走,當初村裡覺得他們分了戶日子一定不好過的,現在還有誰敢說什麼?
所以,無論何遠怎麼說,如意都已經是無動於衷,相比吉祥,何元吉更加明白如意的意思。現在他是吉祥的夫君,他只會將這個心軟容易同情心氾濫的女人看好。
因爲收回來的地良莠不齊,所以在明年正是開始統一規劃耕種以前,還需要將土地的地質好好的瞭解一番,若是能人力改變固然是好,可即便改變不了,也可以因地制宜的來利用。
說到種田,如意倒弄倒弄小菜地還行,這樣大規模的田地,自然就得請人來做,放眼望去,何家村這麼多的村民,不乏有經驗豐富的老農人,都是最爲貼近的勞動力,所以她根本就無須擔心。
如意捧着那杯馨香的花茶,氤氳的香氣中,她彷彿已經看到自己氣派的農場和一筐筐的豐收物資,而那個她做夢都會夢到的男人,在漫山遍野的金色中,朝她緩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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