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鮮衣怒馬的黑衣大漢簇擁着一輛華光四射的雙駟大馬車迤邐而來。
一見這陣勢,蘇若離就知道來的人非富即貴。
只是她面前正排着一隊長龍,她不可能也沒必要起身去迎接。不管來者何人,她都一律對待。
在她眼裡,只有病人,而沒有貧富之分。
那中年婦人抱着孩子下得馬車,急匆匆地就往裡頭走來,一邊走着嘴裡一邊喊着:“哪位是神醫?快給我兒瞧瞧,我兒快不行了?”
身爲醫者,這種又哭又喊的叫聲太正常不過了。而且那婦人嘴裡的“神醫”並沒有指的是誰,三元堂裡也有坐堂大夫,蘇若離閒的沒事兒纔會對號入座。
她只不過來這鎮上才一天,再怎麼能耐,也不會被封做“神醫”的啊。
她頭不擡眼不睜聚精會神地給眼前的患兒診斷,診斷完了就讓顧章按照輕重緩急分別在患兒的手腕上繫上各色的布帶。
那一羣人進得廳堂內,自有夥計迎了上去,坐堂大夫也湊了上去。
那婦人並不買賬,只一個勁兒地在廳堂內到處亂看,嘴裡還說道:“怎麼不見神醫?”
坐堂大夫尷尬萬分,皮笑肉不笑地答道:“這位夫人,三元堂只有小老兒一個坐堂大夫,並無神醫!”
那小姑娘雖說診治了幾個患兒,不過也沒人叫她神醫的。
婦人眼光終於落在了正忙碌着和患兒家人交流的蘇若離身上,還沒等坐堂大夫開口介紹,她就抱着孩子一個箭步竄了過去,身手之敏捷,嚇了坐堂大夫一大跳!
“神醫,你就是神醫吧?”冷不防被眼前的人影給嚇了一跳的蘇若離,茫然地擡起頭來,對上那婦人一雙殷切的眸子。
她若有所思了一下,才歉意地笑笑:“夫人,我不是什麼神醫。只不過碰巧會治這些小兒的病症罷了。”
“你就是神醫!”那婦人一口咬定,“和軒堂那死老頭子說就是從你這兒偷師的!”
啥米?
蘇若離偏了偏腦袋,控制住想掏耳朵的*,一臉苦笑地望着那婦人,什麼時候和軒堂的坐堂大夫來她這兒偷師了?敢情收購鹹菜滷子的人真的是和軒堂的掌櫃的?
先前她還懷疑,如今一聽這婦人如此說,倒是信了幾分。
也許,昨兒忙亂着的時候,那老傢伙真的夾雜在人羣裡偷看了她的針法了。
只是她的針法可是獨門秘方哦,尋常人只見其形,不悟其神,就算是學到了,也學不精的。
這一招,可是她師從前世的奶奶的。
想那和軒堂的掌櫃的打得好算盤,讓坐堂大夫偷師了針法,再配上她的“祖傳秘方”鹹菜滷子,以爲就能橫行天下了。
也不知道他從哪兒聽來的鹹菜滷子能治這種小兒的病症的?
她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轉了轉,好看秀氣的雙眉輕挑了一下,水潤柔粉的脣抿了抿,才輕輕地問那婦人,“夫人從和軒堂過來的?這孩子是不是也給坐堂大夫看過了?”
那婦人忙點頭,蘇若離心中有數了。這才慢悠悠地拉過那孩子的手腕,沉吟一刻,道:“再晚來一刻,這孩子就沒得救了。”
一聽此話,那婦人面上又驚又喜。驚得是沒想到病情這麼嚴重,喜的是總算有人能治了。
激動之下,她猛地伸出手攥住蘇若離的一雙瑩白的素手,急切地確認着,“姑娘,你能治?這是真的嗎?”
天知道,她在清泉縣找了多少大夫了?人人都治不好,就差請太醫去了。只是京都離此地較遠,她也只好做兩手準備,一邊着人騎快馬到京裡去請太醫,一邊打聽得清泉鎮上有人能治此病,連夜趕了過來。
誰知道還是耽擱了。
她悔恨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和軒堂已經被砸了個稀巴爛,依着她的性子,不把那胖掌櫃的和坐堂大夫繩之以法,是出不了這口惡氣的。
可是怕孩子撐不住,她只能帶着人先趕來三元堂了。
蘇若離的一雙手被這婦人給攥住,就像老虎鉗子鉗住了一般,箍得緊緊地動彈不得。
她只好苦笑,大聲對那婦人喊道:“夫人,您再不放手,耽誤了時辰,這孩子我可沒把握治好了。”
那婦人一聽,連忙鬆開手,歉意地朝她笑笑。不動聲色地縮回了手。
出身於將門世家的她,打小兒就練功夫,手勁兒比一般的女子大得多,怪不得蘇若離受不了呢。
顧章站在一邊兒,見蘇若離的手被人攥住,早就想上前給掰開了。好在那婦人很快就鬆開了,他方纔作罷。可是看見蘇若離手腕上的一圈紅腫,他還是心疼地眼角抽了抽。
他家娘子好心給人治病,這些人也真是太不像話了。
瞅着蘇若離朝他伸過手來,顧章心裡這纔好受些,忙把在燒酒裡浸泡過的銀針取來,學蘇若離放火上燎了燎,小心翼翼地捏着遞給了蘇若離。
時隔一天,顧章做這些就有模有樣的了,看得蘇若離笑着咂舌。有朝一日,他們倆開個夫妻醫館,配合得應該挺好的吧。
她麻利地給那孩子施了針,又餵了些自己配製的藥,就讓顧章給那孩子手腕上繫上了布條,讓人抱到一邊兒去。
那婦人不放心,依然揪住蘇若離不放,“姑娘,這樣子就行了嗎?”
蘇若離笑着點頭,“是的,過半個時辰燒就能退了。”
自己依然低了頭給下一個患兒細細地診斷着。
那婦人卻不走,還是圍在她身邊,不依不饒地問道:“姑娘,我多出銀子,你只照看我兒吧。”
一聽這話,後頭排隊的患兒的家人就紛紛議論起來,“這是打哪兒來的不講理的?姑娘可不是你家的丫頭,你仗着銀子多就能不讓姑娘給我們的孩子治病了?”
“是啊,就是縣太爺來了,也得排隊!”聽不慣那婦人的話的人大有人在,沒有人買賬。
蘇若離手中不停,卻低垂着頭眼皮都不擡,淡淡地說道:“夫人,我只是會給人看病,不會照看孩子。”
聞聽這話,那婦人臉上紫紅一片,訥訥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