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被兒子這麼一奚落,臉子頓時掛不住了,一張抹了厚厚脂粉的臉猛地板了起來,上面的脂粉直掉渣兒。
“老大,你就是這麼和你娘說話的?我這還不是爲了你好?”羅氏說着說着就開始淌眼抹淚起來,拿着雪白的絹帕摁着眼角,看上去就像一個被親生兒子給傷了心的慈母!
不知情的外人看了,還以爲顧章這是在忤逆慈母呢。
蘇若離是見慣了羅氏這副裝腔作勢的樣子的,不爲所動,只管低了頭喝她的粥兒。
羅氏本就是個不吃虧的主兒,一看自己兒子這般對她講話,兒媳婦端坐在那兒屁都不放一個,還能吃得下去,這讓她如何受得了?
這個時候,媳婦不得勸說着兒子嗎?
見蘇若離頭不擡眼不睜地只管抱着碗在那兒喝着,羅氏氣不打一處來,身子忽然就往前一傾,伸出一手就猛地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盤跳得老高,也嚇了蘇若離一跳,手中的白瓷碗都差點兒摔下來。
斜睨了羅氏一眼,蘇若離暗罵了一聲“神經病”,卻沒有想要理會她的意思。
羅氏就像是伸出一個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心裡憋得那個難受啊。
下一刻,她就再也忍不住,怒吼出聲,“吃吃吃,吃死你個死豬!佔着窩不下蛋,吃了也白搭!”
這是在罵她不能生養呢。
蘇若離好脾氣地擡頭衝羅氏笑笑,好看的眸子微微地一眯,“是啊,誰都能像你一樣,一生一大窩。跟母豬下崽兒似的。”
就算是當着顧章的面兒,蘇若離也不想讓着羅氏了。憑什麼她一個長輩爲老不尊,屢次三番地言語不端地挑釁她?難道身爲兒媳婦就該忍氣吞聲嗎?
羅氏敢這樣,不就是仗着蘇若離在顧章面前不好意思和她犟嘴吧?
如今蘇若離也不管這一套了,倒要瞧瞧羅氏還有什麼能耐?
顧章早就知道她母親的脾性,這樣的場面見得多了,也不覺得夾在中間有多爲難了。
何況。是她娘不停地在找茬兒。離兒纔會這般,她娘,也該有人來教訓一番了。
他雖則孝順。但不是愚孝。想借着他的手打擊媳婦的做法,他做不來,更看不上眼。
羅氏見蘇若離目中無人般嘲笑她是頭能生養的母豬,可兒子明明就在跟前兒聽着。卻一言不發,分明是被媳婦給調教地不把她給放心上了。
這樣的恥辱。她怎麼能受得了?
當下就暴跳如雷地站起來,就勢就要去嫌煩她面前的那張小桌子,卻被顧章眼疾手快地給摁住了,只聽他冷冷淡淡地說着。“娘,邊關的條件不好,這張桌子砸了可就難再找好的了。”
這個時候她兒子竟然還關心桌子而不是安慰她訓斥媳婦?
羅氏目瞪口呆地指着顧章的鼻子。半天才抖索着說出一句話來,“你。你,你娘我在你眼裡還不如一張桌子?”
“我可沒這麼說,這是娘你自個兒想的,可怪不得兒子。”顧章沉着氣兒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下子羅氏當真是炸毛了,暴怒地幾乎快要跳起來,要不是帳篷的頂端夠高,她幾乎觸到了帳篷頂了。
“好啊,老大,你就被你媳婦調教成這樣了?你堂堂一個西政大將軍怎能做一個妻奴?你這樣娘是越發不放心了,這樣不下蛋還轄制夫君的媳婦不要也罷。你這就休了她,娘給你再找好的去!”
“娘能找什麼好的?找一個能被娘轄制的嗎?”顧章冷冷地勾脣,神色裡是說不出來的嘲弄。
“娘就是看不慣我和離兒過得好,兒子實在是想不通,有哪個母親不樂意看到兒子和媳婦和和美美的。娘若是想這麼折騰下去,兒子也由着娘,不過這邊關險地不太平,兒子覺得還該給娘身邊多放幾個人,省得娘被胡人給擄了去。要知道,胡人可是不顧及老少的,一律通吃!”
尤其在說到“通吃”這個詞兒的時候,顧章特意擠了下眼兒,擺出一副酷烈的表情來。
不過這個詞兒當真好用,着實驚嚇到了羅氏了。就見她那張脂粉掉渣兒的臉不停地抖動着,好半天才哆嗦着被嚇得發青的嘴脣,吭吭哧哧地冒出一句,“天不早了,我,我還是回去了的好!”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生怕跑得慢了就被胡人給擄去一樣。
蘇若離這才擡眸看着那個驚慌失措的背影,再睨一眼顧章,嘆息道,“你娘這樣的心思到底怎麼辦纔好?”
“既然弟妹都來了我也就放心了,若是她再不收斂這個脾氣,我只好着人看着她了,左右不能讓她闖了禍端去。”
蘇若離暗自咂嘴,這個羅氏是個能折騰的,在這兒若是沒人約束地了她,說不定哪天還真能闖出大禍,泄露軍情啥的。既然顧章心裡有數,她也就不多說了,畢竟是人家親孃啊。
見她低了頭沒有吭聲兒,顧章有些過不去,隔着桌子伸過手來握住她的小手,安慰她,“我娘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裡,在我眼裡,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蘇若離有些受不了他如此的肉麻,雖然小心肝還是跟着顫了顫,但她還是故意繃着臉道,“反正我也把你娘給繞進去了,大家扯平了,你也不必在意!”
“你那還不是話趕話急了嗎?平日裡,你對誰都那麼有禮,我娘但凡有點兒正心眼兒,又怎麼會疏遠你這個嫡親的兒媳?哎!”
顧章眉頭緊蹙地嘆了一聲,無奈地垂下頭。
蘇若離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畢竟在他心裡,這就是一根刺,一根此生都拔不掉的刺兒。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娘和媳婦和睦相處,婆媳和諧啊?
可他的娘偏生做不到,他一個作爲兒子的又能如何?
見他愁眉苦臉的樣兒,蘇若離眉梢挑了挑,轉移了話題,“喂,如今邊關安寧,商路通暢,你的隊伍也越來越多,糧草不用愁了,何必還皺吧一張苦瓜臉?何必爲了那點兒雞毛蒜皮的家長裡短分心?”
她輕鬆地打趣着他,顧章也因了她語調的幽默滑稽,到底笑了出來。
因爲羅氏到來的不快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可是羅氏吃了這麼大的虧,怎能心甘?一晚上她輾轉反側都沒能睡踏實,憋足了勁兒想着怎麼收拾整治蘇若離呢?
第二日一大早爬起來,就要往那幾個家眷家裡去,想說服人家好讓那幾個姑娘跟着她讓顧章相看去,就算是相看不上,好歹也能噁心蘇若離一把。
只要蘇若離不好過,她心裡就舒暢了。
誰知道,門剛打開,打扮地妖妖調調的羅氏腳步才邁出去一步,就被門口兩個鐵塔似的門神給嚇傻了。
天爺!
何時她門口竟然守了兩個甲冑鮮明的士兵?昨兒晚上她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啊?
難道老大真的是半夜裡派了人來了?
她倒要看看這兩個人到底怎麼着她?她不信她的兒子竟然罔顧綱常論理,敢對她這個親生母親動手?
羅氏揚着下巴,驕傲地跟大戶人家出來的貴婦一樣,冷冷地瞥了一眼門口那兩個粗壯的士兵,她一言不發地昂着頭就往外走。
那兩個士兵同樣一言不發,在她走出三步之遙的時候穩穩地跟了上去。
羅氏出得門來,徑自到了昨日閒話的那幾家,那兩個士兵亦步亦趨地也跟了過去。
她本想着對着人家姑娘吹噓顧章是如何英勇神武、年輕有爲的,本來這幾戶人家一聽說她兒媳婦不能生養,將軍又是那等天神般的人物,早就動了心思想讓女兒嫁過去做小。
今兒羅氏就想着把人給帶過去讓顧章相看的,可是那兩個士兵一直跟着,她跟人家敘話的時候,他們兩個就杵在那兒,倒是讓她有一些私房話不大好說出口了。
狠狠地瞪了那兩個不長眼的士兵一眼,羅氏沒好氣地低吼,“我們女人家說話你們跟着聽什麼啊?不怕聽了耳朵長疔嗎?”
可那兩個人愣是不言不語就跟啞巴似的,羅氏說歸說,他們依然站那兒一動不動。
人家小姑娘當着這兩個壯漢的面兒自然是不好意思再說如何給顧章做小的話兒了,彆彆扭扭地和羅氏聊了一會兒,也就回屋了。
羅氏悻悻地只好回去,那兩個兵士又跟了上去。
羅氏這回知道顧章算是動了真格的了,竟然派了兩個啞巴來監視着她。
不過她也不是個吃素的,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得意地翹着脣角回了家。
顧雪娘和顧軒他們都出去了,各幹各的,羅氏只得一個人在家裡。
家裡的家務活兒也不用她動手,自有兵士給她打掃收拾,她這樣的人也懶得動手。
關上了門,她得意地去了淨室。這兩個士兵只守在門外,又不能看得到她在屋裡做什麼。這個點兒那兩個做雜務的士兵也不會來,她有的是功夫和他們玩貓捉老鼠的戲碼呢。
推門進了內室,相了相那扇約莫能容一人之身的小窗戶,羅氏把裙子往腰上一裹,咬咬牙就狠心地伸過了頭去。
反正她住在最底一層的房子,只要出了這扇小窗戶,她就愛到哪兒就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