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正直挺挺地躺在雪白的單子下,頭臉都被單子矇住,露出來的腹部開了一個好大的血洞,此時一片血肉模糊,看起來瘮人得很!
蘇若離則手拿針線,穿花蝴蝶一般靈巧地給她把一層層的皮肉給縫合起來,那片模糊的血肉就慢慢地變成了完整的肚皮了。
皇上的眼珠子都快要凸出來了,竟然才知道原來他的孩子是從肚子裡給這麼生出來的!
老天,從來不知道婦人還能這樣生產呢。
這,這簡直太神乎其神了。
皇上呆呆地站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蘇若離則累得滿頭大汗,從進來到現在,都過去了兩個多時辰了。這兩個多時辰裡,她一滴水沒喝一點飯沒吃,一直站着,若不是平日裡做活兒做慣了,身子骨兒敲打得倍棒,這會子都累得昏過去了。
爲了怕皇后娘娘產後失血怕冷,屋內牆角都燃着火盆,蘇若離雖然脫了外面的袍子,可渾身還是汗溼透了,額頭上一縷碎髮就貼在了那兒,蓋住了她的左眼。
她習慣性地偏過頭去,等着。
那個宮女傻傻地看着這女大夫把腦袋伸過來不知道什麼意思,蘇若離等了一會兒,見沒人給她擦汗攏頭髮,不由要發怒。
恍然回到了前世,她在手術室里正忙碌着,頭上的無影燈一開,她就立馬進入了工作狀態,額頭上有汗也只是交給護士來擦。
手術室裡的護士那都是訓練有素的,需要什麼東西,需要做什麼,醫生一個眼神掃過去,護士就明白了。
哪裡像現在。自己的腦袋伸過去半天,身邊的人竟然還沒有反應!
蘇若離不由氣極了,這護士也忒不合格了。是哪個不長眼的把這麼個人給塞到了手術室裡啊?回頭她一定要找科室主任把這護士給換掉。
眼看着額頭上的汗要流入眼睛裡了,她只好眨巴一下眼。不讓汗珠擋住了視線。
正在此時,忽然從她肩膀後伸過來一隻修長如玉的大手,大手裡拿着一方雪白的帕子,帕子上隱隱帶着好聞的香氣。
那帕子輕柔利索地給她拭乾淨額頭的汗,然後又悄悄地縮了回去。
蘇若離眼睛額頭舒服了,這才微微地點了點頭,繼續縫合着傷口。
一邊兒的宮女早就看呆了,天哪。貴爲九五之尊的皇帝,就連皇后他都不曾爲她擦過汗,如今卻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大夫擦汗,這,這,日頭打西邊出來了嗎?
蘇若離卻沉浸在自己的工作裡,忙得怡然自得,渾然不知道給她擦汗的竟然是當今天子!
日影偏西時,纔算是處理妥當皇后身上的傷口,又讓宮女把皇后的身上擦洗乾淨了。蘇若離才得了空坐下來喘了一口氣兒。
就有一個小宮女躡手躡腳端着一個白瓷荷葉碗進來,直到走近蘇若離跟前才小聲地稟道:“姑娘,你都餓了大半天了。吃點兒東西吧?”
蘇若離一大早還沒爬起來就被黃英從被窩裡給挖出來,一進宮就遇到皇后快不行了的事兒,哪裡顧得上吃點兒東西?
中間更是驚險萬分,她的一顆心全都凝注在那上頭了,也沒有覺着餓。
這會子一聞到湯碗裡散發出來的清香,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快要被掏空了,飢腸轆轆的有種連碗都想吞了的衝動。
顧不上問這是誰吩咐送的,她端過瓷碗就連着喝了幾大口清香撲鼻的湯。灌得急了些,燙得她齜牙咧嘴的。
小宮女忙在一邊兒給她扇着風。“姑娘先墊補一下,等會兒梳洗了。皇上還要在坤寧宮設宴款待您哪!”
這麼說,這碗湯應該也是皇上命人燉好的?
還算是有良心!
蘇若離砸吧了下嘴。這才嚐出來原來這是雞湯。
肚子裡有了貨,她終於顧得上拿起了調羹一勺子一勺子撈着瓷碗底的雞肉吃起來。
小宮女連忙跟她掰着手指頭顯擺:“這是皇上特意吩咐御膳裡做的。用的是養了三年的老公雞,裡頭放了當歸、人蔘、紅棗、何首烏……還有各色乾果、香菇,足有幾十樣呢。足足燉了兩個時辰,一大鍋的水只熬了一小砂鍋的湯,最是滋陰補養了。”
小宮女個頭不高,圓圓的臉白白淨淨的,一說話就笑,嘴角笑起來還有兩個甜美的小梨渦,煞是討人喜愛。說起話來也是有板有眼的,麻利地很。
蘇若離不由心生好感,逗着她:“你多大了?在宮裡當差幾年了?如今是在皇后娘娘身邊當差嗎?”
小宮女見她有了攀談的雅興,頓時高興起來,跟她一長一短地說起了自己。原來她只不過是宮裡一個不入流的小宮女,平日裡只跟着大宮女們給皇后娘娘端菜上菜,並不是皇后身邊的人。
只是因了皇上今兒高興,又見她這一副討喜的樣子,就讓她給蘇若離送碗湯過來,說是要是把姑娘伺候好了,還有賞賜呢。
如今見蘇若離當真歡喜地很,她心裡也跟着高興起來,更加用心伺候起蘇若離來。
蘇若離見這宮女比自己還小,也無心爲難她,兩個人說笑間,就把那碗雞湯吃了個一乾二淨,猶自舔着脣意猶未盡。
小宮女見她恨不得伸舌頭舔碗底的可憐樣子,忙伸了手奪過碗,笑道:“姑娘,竈上還有呢,奴婢再給您端一碗去!”
蘇若離也被自己這副饞相給弄得不好意思了,忙擺手道:“不必了,我在娘娘這兒照顧着,請您轉告皇上一聲,問問娘娘孃家的人到齊了沒?”
其實皇上前不久還在這屋裡給蘇若離擦過汗的,後來見她十分投入,渾然忘我,又見她累得面色蒼白,心下不忍,就親自帶了黃英去吩咐了御膳房燉了一隻雞。
又命人撿清淡爽口的菜做一桌子來,等蘇若離忙完了就讓她好好地吃一頓。
蘇若離則完全不知道皇上還給她擦過汗,這會子吃飽了,她滿腦子都在想着皇后要是真的大出血了怎麼辦?
雖然皇后娘娘安然無恙再好不過,可是身爲醫者,還是不得不有備無患。當時讓皇上把皇后孃家人叫來也是這個意思。
若是皇后有驚無險,那就是皆大歡喜。萬一真的有了狀況,也能快速地給她輸血好保命。
前世裡在手術室裡,也不是沒有碰到過大出血的病人,只是那時候血庫裡有儲存的血漿,實在不行可以讓親屬或者其他符合的人獻血。
可在古代,想知道一個人的血型並不容易。蘇若離當時在清泉縣城就非常痛心自己沒能研製出檢驗血型的儀器設備來,導致許多受了傷卻不致命的士兵們因失血過多而死去。
進了京,她有了條件,有了單獨的實驗室,能進行一些以前不可能做的實驗了。只是到底條件擺在那兒,雖然苦苦研究,可還不能如前世那樣精確。
何況纔剛研製出來,還未得到實驗。若是皇后真的大出血,她就要冒險給她輸血了。不一樣的血型輸入皇后體內,要是發生溶血現象,皇后還是難以活命!
所以,這個目前稱得上她的專利的研究成果,不到萬不得已死馬當活馬醫的時候,她是不會用的。因爲成功的機率只有一半,若是血型相符了,那自然沒事。若是血型不符,人照死!
況且死的是皇后的話,她的小命也跟着懸起來了。
正心內忐忑天人交戰之時,就聽守在皇后身邊的宮女大聲尖叫,“蘇姑娘蘇姑娘,不好了,娘娘身子底下流了不少血呢。”
真是越不想事兒來事兒越往上靠,正想着這茬子,結果就來了。
蘇若離頓時像一隻被摁下去的彈簧一樣彈了起來,衝到了牀前。若不是那碗雞湯的效用,估計這會子她也蹦不起來了。
她飛快地掀開皇后身上的夾紗被檢查了一番,才沉聲命道:“快去叫皇上來,讓他下令把娘娘孃家的親人都叫過來了。”
皇上此刻正在坤寧宮的前廳裡候着,和太后笑容滿面地逗弄着剛出生的那一對雙生兒,一聽說皇后大出血,驚得面色雪白,連連問着,“傷口不是縫好了嗎?怎麼還有這樣的事兒?”
宮女情急之下,結結巴巴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急得皇上一拂袖就大步走向坤寧宮的寢殿。
同時他讓黃英把皇后的孃家人都帶過來,跟他一起進了外間。
蘇若離已經準備好了各樣的針頭,手裡拿着一支琉璃管,見人進來,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衝着人羣裡的一個年輕人走去。待到了那人面前,二話不說,就擼起了人家的袖子,針頭就紮上了靜脈。
“哎呀媽呀……”那年輕人連驚嚇帶疼痛,忍不住就嚎了一聲,嚇得其他人忙上前要把蘇若離給趕開。
皇后的孃家人雖然不是金尊玉貴的,那也是普通人碰不到的金貴人兒。哪裡見過潑辣如蘇若離的人?頓時都皺起了眉頭怒瞪着她,恨不得把她抓來痛打一頓!
蘇若離卻雲淡風輕地來了一句,“別害怕,死不了。借你的血救皇后娘娘一命,你值了!”
手腳麻利地抽完了一琉璃管子的血,她又奔向了下一個年輕人!
皇后的孃家人都快要暴跳如雷了,剛想把這不知死活的瘋女人給甩到一邊兒去,卻見皇上豎起手來輕輕地點了點,他們立即跟聽話的小羊羔一樣俯首帖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