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顧蘭娘不知道顧鴻禧偷東西這麼一檔子事兒,自然不瞭解顧鴻禧這個人了。
不過自打她爹病倒之後,他們家跟顧鴻禧就沒有多少瓜葛了,這會子見顧鴻禧主動靠上顧墨,心裡也有些納悶。
兩個人見顧墨和顧鴻禧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處,對視了一眼,悄悄地從樹後鑽出來,跟了上去。
進了巷子,只見裡頭有兩戶人家。
顧墨和顧鴻禧的身影早就看不見了,顧蘭娘一時茫然,這兩人到底進了哪一家啊?
蘇若離嫁過來不到一年,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裡知道誰家住的什麼人。站在巷口咬着指頭四處亂看。
反正顧墨跟着顧鴻禧進了這條巷子,這巷子裡也就這兩家,不是東家就是西家。
最裡頭那一家聽顧蘭娘說住着一個瞎眼的老婆婆和一個光棍兒子,平日裡孤兒寡母的,就靠着一個光棍兒子上山打獵砍柴,也不怎麼和村裡人接觸。
外頭這一家則是一對夫妻,至今也沒有兒女,平日裡好把村裡人聚攏來玩耍。
蘇若離分析了下,顧鴻禧出面,定不會帶顧墨到好地方的。聽顧墨這兩日的情況,似乎不大對頭,按照她們一開始的推測,是顧墨有了心上人了。
可這兩家,都不可能有他的心上人啊。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顧鴻禧帶着顧墨做了一件令人上癮的事兒。
既然顧蘭娘說外頭這一家好聚攏村人來玩耍,那很有可能就進了這一家。
在這閉塞的古代,能有什麼玩意兒讓人樂此不疲的呢?
她心裡忽然咯噔跳了一下,莫非這家子聚衆賭博?
賭博在古代又叫博戲,不管名稱怎麼變化,對於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年來說。都容易上癮啊。
顧墨這兩天心神不定的,怕是輸了不少了吧?
她越想越覺得後怕,忙拉着顧蘭娘推開了籬笆門。輕手輕腳地進了籬笆院子。
兩扇黑漆斑駁的破木門緊緊地關着,裡頭傳來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響。
蘇若離瞬時就明白了。這不是麻將是什麼?
她沒有立即進去,跟顧蘭娘打了個手勢,貼在門邊兒細細地聽着裡頭的動靜。
就聽一個嗓門沙啞的男人正嘻嘻笑着,說道:“顧家小哥兒,你今兒那什麼下注啊?昨兒可是連衣裳都輸光了,要不是你二叔說情,你都沒法回家了呢?”
顧蘭娘先前還不知道蘇若離爲何就選定了這家,如今一聽這話。臉色一下子煞白起來,一點兒血色也無。
原來她親弟弟顧墨也沾染上這個了。
這可是她最深惡痛絕的東西,想她夫君王來春就嗜賭如命,哪一天不出去玩幾把。家裡只要值錢的玩意兒都拿去賭了,連上次坐月子蘇若離給她和孩子做的細布棉襖都給押上去了,就差沒把她和閨女給輸了。
聽到裡頭那嘩啦嘩啦的聲響,顧蘭娘只覺得心頭撲通亂跳,渾身發軟,雙腿抖得快要站不住了。
孃家大弟從軍無音訊,是死是活還不知道。萬一這個二弟再不成器。這一家子不是完了嗎?
爹沒了,娘又不着調,家裡再沒個弟弟撐着。可不是散了嗎?
她越想越害怕,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若不是蘇若離一計眼神掃過來,她早就哭死在這兒了。
裡頭七嘴八舌的說話聲紛至沓來,似乎都在激將着顧墨。
不過兩個人卻沒聽到顧墨的聲音,也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麼。
好半天,裡頭的聲音總算是低了些,就聽一人輕聲細語地沒有什麼底氣地答道:“我……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能不能再借我幾兩銀子?我今天翻了本兒都還給你們!”
赫然是顧墨那清越文靜的聲音,只是如今他內心掙扎不堪。顯得有氣無力的。
顧蘭娘此時緊咬着下脣,幾乎咬出血來。死死地忍着不哭出來。聽着弟弟的聲音,她的心都在滴血。
蘇若離心裡也很不好受。聽顧墨的話,分明是上癮了。其實賭博就是這個樣子,輸了還想翻本,越想贏就越着迷,如此循環往復,直到輸得傾家蕩產。
可是顧墨只不過爹沒娘跑的一個窮小子,顧鴻禧把他拉來,到底安的什麼心?輸到最後,只能把顧墨這個人給輸了,還能撈的什麼好?
顧鴻禧顯然是個雁過拔毛的傢伙,連親侄兒蓋房子的東西都能偷,無利可圖他怎麼會幹這樣的事兒?
只是顧墨身上能有什麼利?
蘇若離黑晶晶的眸子閃了閃,心裡已是有了數。顧墨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但是他跟着自己住,吃的穿的用的都比這村裡人不知好了多少,那三間大瓦房更是羨煞了不知多少人。
說到底,顧鴻禧這是藉着顧墨的手想霸佔了這份家產吧?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了,羅氏先前是她名正言順的婆婆,都沒能討得了好去,他顧鴻禧算個什麼東西?
何況她現在已不是顧家的媳婦,想要她的東西,也得看看他手裡有沒有兩下子了。
眯了眯眼睛,蘇若離不動神色地繼續聽着。
既然顧墨除了那身衣裳能值幾個錢,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那這些人會讓他拿什麼下注呢?
屋子裡,又傳來一箇中年男人的聲氣兒,蘇若離和顧蘭娘都不陌生,那就是顧鴻禧的。聽他打着哈哈笑了笑,才道:“你們別瞧不起我這侄兒,他現在是沒有銀子,不過等他下了場搏個功名,那銀子還不滾滾來啊?何況,他家裡現在住着大瓦房,那個可是咱們村裡最好的,得值多少銀子啊?”
他話音剛落,那些人已經雙眼冒光,餓狼一樣都朝顧墨望過去。
顧墨啪地一下一掌拍在了炕桌上,亢聲道:“不行,那是我大哥和大嫂的,我怎麼能拿那個下注?”
“呵呵,果然還是個毛頭小子。你大嫂的不就是你大哥的,你大哥的就是你的,你只不過拿來下注,又不是做主送人,等翻了本兒,這房子還是你的,你又怕什麼?”
顧鴻禧耐心地給顧墨解釋着,說得似乎很有道理。
顧墨就有些猶豫了,若是真的能翻了本兒,自己也有臉回去見大嫂和大姐了。到時候大嫂也不用那麼爲難去跟人家借銀子了。
鬼迷心竅的人,就是鑽牛角尖了,怎麼都想不到若是輸了的後果,一門心思地想着翻本兒。
此時的顧墨就是如此,他雙手緊緊地攥着拳頭,呼吸粗重,心裡掙扎得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顧鴻禧就哈哈地笑了,“我說好侄兒,你好歹也是個七尺男兒,不能就這麼一輩子跟着你那大嫂過吧?如今她又不是你大嫂,說到底,你和她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就忍心看着人家一個小姑娘爲了讓你下場忙前忙後地給你籌銀子?不過是讓你拿房子下注,又不是把房子給賣了,你怕個什麼?還有沒有一點男兒血性了?”
這一番話當着說得又重又快,激得顧墨渾身的血性都泛上來了。是啊,他已經長大了,怎能讓大嫂再辛苦賺銀子?大哥在外面出生入死,他怎麼好意思讓大嫂養着他?
“好,我答應!”他豪爽地應下了,只覺得一腔的熱血都涌到了頭上,漲得臉色通紅。
顧鴻禧和對面那個板牙男人對視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奸笑,兩個人趕緊附和着顧墨,“對,這纔是好男兒!”
話音未落,“哐”地一聲,那兩扇破舊的木門被一股大力給踢開了,唬得衆人都擡頭看去。
一時卻看不清,只見門口站着兩個纖細的身影,前面一個身量嬌小,似乎尚未長成,只是滿身散發着一股凌然的寒意,讓這些滿面得意笑容的男人只覺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蘇若離不緊不慢地走到炕邊,睃了一眼面色蒼白的顧墨,冷笑着問他,“你憑什麼拿我的房子下注?我和你,好似沒有任何的瓜葛了吧?”
顧墨聽見聲響就已經扭頭看過來了,衆人雖然背光沒有看清是誰,可天天和蘇若離一處的顧墨,只一搭眼就能認出來。他只覺得頭嗡地一聲脹大了,一片空白,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及至聽見蘇若離問他,纔回過神來。可是他知道,蘇若離說得是實情,他有什麼資格拿她的房子下注?
苦笑了一下,他默默地站了起來,朝蘇若離就是一揖,“大嫂,是我不該!”
一句“大嫂”並沒能讓蘇若離的怒火熄滅,她真是沒想到,顧墨竟會信顧鴻禧的話。
也怪她大意了,平日裡總想着多賺些銀子,就沒注意到顧墨的心思,才讓他走上了今天這樣的路。
不過,她知道,這一切還來得及,關鍵得讓顧墨看清楚顧鴻禧的嘴臉,讓他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場騙局!
被蘇若離的乍然到了而嚇了一大跳的衆人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屋內一片死寂!
半天,顧鴻禧才反應過來,乾笑一聲就去招呼蘇若離,“侄媳婦,你來了?我只不過是帶着墨兒來玩玩,又沒有怎麼着他,你不用擔心?”
話還沒落,就沒蘇若離給生硬地打斷了,“滾邊兒去,你是什麼東西?誰是你侄媳婦?”
被一個年輕的小輩如此吆喝着,顧鴻禧的臉上自然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