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幾種地方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草原,沙漠,大海。
強如商九歲,在大海之中也是渺小的存在,如果是在同一艘船上,商九歲不懼任何對手,可此時此刻的對手距離他很遠,他有逆天殺人技,也變得沒了用處。
社會文明不管發展到什麼地步,都不可能徹底滅絕人心裡的匪性,大寧強盛近乎無匹,可大寧之內也不是沒有匪患,在山川之地,在大河之上,匪患依然存在,南疆求立之間的海域商船往來頻繁,這就讓很多人更加瘋狂,有大寧水師在這片海域來回巡視清剿,可海盜依然猖獗。
宋謀遠的這些手下平日裡靠着的就是以劫掠過往商船爲生,可不僅僅是爲了劫掠,還爲了針對天機票號,海運的商船都裝載着巨大的財富,海盜劫掠一艘商船就能收穫巨大,而天機票號的船上往往財富更大。
這段時間以來,宋謀遠的手下在海域上長期監視着天機票號商船的航線和航行時間,不爲其他,就是因爲宋謀遠確定沈先生若是要離開求立坐的必然是天機票號的船,當然能從天機票號搶到東西也是令他愉快的事。
“宋先生?”
手下看向宋謀遠:“靠過去?”
“不。”
宋謀遠搖了搖頭:“那船上有商九歲。”
手下人道:“不過一個人而已。”
宋謀遠道:“你應該怕他纔對。”
他的手下都是年輕人,年輕人已經沒有幾個還知道商九歲的名字,江湖啊,更新換代的速度總是很快,商九歲二十年不入江湖,人早已不是對他充滿敬畏的那些人。
“撞沉?”
手下人又問。
他們的海盜船都特意安裝了很長也很堅固的撞角,幾艘船同時撞過去的話能把天機票號的商船瞬間撞出來幾個窟窿甚至撕裂,用不了多久海水就會把船拉進深淵。
“不。”
宋謀遠再次否定了手下人的建議。
“你的船撞過去,商九歲立刻就能登上你的船,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能殺光船上的人,你們不知道商九歲有多可怕......求立這邊對於鬼上身有個說法,他們說,鬼依附在人身上才能在白日行走,而鬼從這個人轉移到另外一個人身上靠的是接觸,只要接觸到另外一個人的身體就能瞬間轉過去,商九歲就是鬼,你一艘船靠過去,他就能殺光你一艘船的人,你兩艘船靠過去,他就能讓兩艘船上血流成河。”
宋謀遠指了指:“用火箭,燒死他們。”
這是最穩妥但也是最慢的一種殺人方式,船沒有那麼容易燒起來,就算是幾艘船上幾百人圍着射,船燒起來也不是一刻鐘之內的事,要想燒一艘船,從船外點火和從船艙裡點火是兩種概念。
宋謀遠的手下揮舞小旗,幾艘船上的海盜全都動了起來,他們用東西把羽箭綁上,淋上油點燃,然後朝着天機票號的商船開始射,他們無需瞄準人,只需要把火箭送上沈先生所在的一艘商船即可,目標這麼大,想射空都難。
沈先生和商九歲坐下來,靠着船舷藏身。
“你想過嗎?”
沈先生問他:“有朝一日你會和我死在一起。”
商九歲搖頭:“沒有,倒是想過有朝一日我會死在你手裡。”
沈先生問:“既然你沒有想過和我死在一起,那麼你有沒有想過咱們怎麼逃出去?”
商九歲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說道:“逃這個字用的不好,顯得我們有些狼狽,也不符合我的身份。”
沈先生:“你想的那麼認真,居然想的是我一個字用的不好?”
“難道不是?”
商九歲道:“你可以用撤,用走,用跑都比用逃好一些。”
沈先生嘆道:“爲什麼到現在這種時候你還會在意用什麼字?”
“因爲......”
商九歲更加認真的回答:“我是商九歲,我不會逃。”
沈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如果不是現在這個環境確實難堪了一些,我真的覺得你這句話說的很有氣勢了。”
商九歲擡起頭往外看了看,那些海盜還在把火箭無窮無盡一樣射過來,甲板上的火箭沒有那麼快能把船點燃,紮在船舷外面的箭也沒有那麼快能把船點燃,可是船終究還是會被點燃,兩個人如果想不到辦法離開這艘船的話就算再撐上一個時辰又能怎麼樣?
商九歲問沈先生:“你行走江湖更有經驗,一般來說,面對極端危險的情況,你會如何處理?”
沈先生回答:“三種方式。”
他看向商九歲:“幹,慫,跑。”
商九歲嘆道:“就是說你現在也沒有辦法。”
沈先生道:“喊救命也行。”
商九歲道:“我們兩個可能就要死了,你居然還有心情說笑話。”
沈先生聽着羽箭紮在船上發出的砰砰砰的聲音,沉默了很久之後說道:“還有一種辦法。”
“什麼?”
“看運氣吧。”
沈先生起身貓着腰跑出去,躲避着火箭,跑回來的時候手裡拎着兩壺酒,遞給商九歲一壺:“來,很久沒有和你喝過酒了。”
商九歲接過酒壺:“這個時候喝酒有什麼用?”
沈先生道:“沒用,也就是讓我們看起來等死等的瀟灑一些。”
商九歲喝了一口酒後嘆道:“你說有時候運氣可以救人,但我的運氣一向不好。”
沈先生想了想:“我的運氣似乎還不錯。”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一陣陣號角聲,那聲音不像是大寧水師的號角,而是一種很狂野的吹法,像是狼嚎,像是鬼哭,像是壞人的獰笑。
沈先生把頭探出船舷往外看了看,遠處又出現了幾艘船,那船不是很大,也沒有大寧水師的戰旗,但是船靠近的速度很快。
“是來救我們的嗎?”
商九歲問。
沈先生搖頭:“不一定,船上的旗子是黑色的,還有個骷髏頭。”
商九歲人生第一次想捂臉,黑色旗子骷髏頭......那特麼是另外一夥海盜來了。
遠處,宋謀遠舉起千里眼看向那高速衝過來的幾艘海盜船微微皺眉,大聲吩咐了一句:“打旗語,告訴他們離開這,不準靠近。”
桅杆上的海盜得到命令之後開始揮舞小旗,然而對面的海盜似乎根本就沒有反應依然保持着高速,如果按照這個速度這個航向過來,那第一艘海盜船會筆直的撞在宋謀遠的船上,誰也無法理解突然出現的海盜船爲什麼會一種如此蠻不講理甚至帶着一點同歸於盡氣勢的方式衝過來。
“快避開!”
宋謀遠的眼睛幾乎都紅了,他的船開始移動準備閃避,可是打頭的那艘海盜船隨着他們船的調整也在調整,所有人眼睜睜的看着那艘船轟的一聲撞在宋謀遠的船上,船頭長長的撞角好像刀子捅進小腹一樣捅進宋謀遠船的一側,船歪了過去,船上所有人的都摔倒在地。
劇烈搖晃之中,手下人拼了命的把宋謀遠扶起來,宋謀遠啞着嗓子喊:“讓他們過來救!”
桅杆上的那個海盜被撞飛了出去,不知道掉在什麼地方,他的手下只好趴在船舷上扯着嗓子使勁兒喊,宋謀遠手下的另外幾艘船開始靠過來,他們的火箭轉而朝着海盜船射了過去。
啪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抓在船上,差一點砸中宋謀遠的腦袋,他嚇得一縮頭,然後纔看清楚那是一個飛爪,第一個飛爪扣住了船舷,後面的飛爪接二連三的抓過來,然後就聽到一羣人嗷嗷的叫着。
一羣海盜順着繩索往這邊爬,速度居然快的令人咋舌。
沈先生趴在船舷上看着,有些沒看懂,他沒看懂,商九歲自然更看不懂,商九歲問他:“你看出來什麼?”
沈先生回答:“看出來後來的這羣海盜比之前的那些要專業不少。”
商九歲:“......”
就在這時候,沈先生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從海盜船上抓着一根繩索盪到了宋謀遠的船上,那劃過天空的一抹紅,讓沈先生的眼睛驟然睜大。
“我知道是誰了。”
沈先生笑起來:“我就說我運氣不錯。”
商九歲看着已經燒起來的船:“那你說,我們的運氣會不會好到在燒死之前有人過來接一下?”
宋謀遠的船那邊,紅十一娘抓着繩索蕩過來,半空中,風吹動她的長裙,露出一雙結實漂亮的長腿,她的手下一個一個的跟着她過來,很快就衝上宋謀遠的船。
她不是故意來救沈先生的,她不是神仙,當然不會算到沈先生會在這裡遇到伏擊,如果算到的話就不會這麼遲纔來,因爲這一帶水域海盜日漸猖獗,尤其是天機票號的船屢屢受到襲擊,所以沈冷帶着巡海水師到了求立之後給了她一個任務,幾艘船,幾百人,化身幽靈,在茫茫大海上追殺那些海盜,她的人本就是殺海盜的海盜,再經過了那麼長時間大寧戰兵的訓練,尋常的海盜在他們面前就像是一羣紙糊的人。
沒有人比紅十一娘更適合做這件事,因爲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如何追蹤海盜,也沒有人比她對海盜的仇恨更深,最主要的是,她的人做這種事真的太熟悉了。
細長的彎刀掃過,面前的敵人被紅十一娘一刀切開咽喉,她追蹤這支海盜船隊已經有一陣子,今天終於被她逮住,她其實根本不知道沈先生在那艘燒起來的商船上,哪怕她看出來那船是天機票號的船,她的判斷是船上已經沒有活人,因爲海盜燒船是在劫掠殺人已經完成之後纔會做的事。
那邊船上,商九歲看着廝殺的兩邊人馬問沈先生:“他們是不是不是來救咱們的?”
沈先生道:“你剛纔問我遇到極端危險的時候有幾種辦法,還記得我怎麼回答的嗎?”
商九歲:“幹,慫,跑?”
沈先生深吸一口氣,猛的站起來朝着紅十一娘那邊嚎叫起來:“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