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回到浩亭山莊之後在垂柳樹下的那椅子上躺下來,想着外面有個有趣的貨郎......不,已經是賣燒餅的攤主了,他之前問那年輕人爲什麼要買下烤燒餅的火爐,年輕人說需要一個機會,這句話沈冷聽到過,上次對他說這句話的人是古樂。
浩亭山莊的晚上格外安靜,這裡是兵部用來招待別國兵部使臣的地方,平日裡哪有那麼多的使臣來來往往,再說,一般時候使臣都是文官,隨行武將也不會撇開使臣跑到這裡住,大部分都住在禮部尚賓閣。
整個浩亭山莊裡都見不到幾個人影,一排一排的房間也差不多都是空着的,偶爾會有一些已經卸甲的老將會過來住幾日,在山莊裡爬爬山在湖邊釣釣魚。
不過浩亭山莊是禁軍負責守衛,所以倒也不用擔心安全。
沈冷有些艱難的想擡起手驅趕一下四周煩人的蚊子,可是手擡起來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皺眉,然後起身拄着柺杖回了房間。
夜色裡,有個人看着沈冷的一舉一動,等到沈冷屋子裡的燈火熄滅了之後才轉身離開。
潑湯巷子在長安城頗爲有名,名字的由來是因爲宰相潑湯典故,那時候長安城還不是都城,是楚國西北一座險要大城,當時楚國境也沒有大寧這麼遠,長安就是楚西北之要塞屏障,傳聞之中那位叫做李長衣的楚國宰相曾經三次拒絕皇帝派來請他入仕的人,最後一次更是將手裡端着的熱湯潑了出去,一時之間,被人稱爲大楚第一狂士,也有人叫他大楚第一瘋子。
再後來楚國皇帝派遣一位重臣帶着親筆信來,李長衣感念於皇帝的真誠,隨即出仕。
李長衣爲宰相的時候,將長安城的規模幾乎擴大了一倍,屯兵十萬,連年對西域用兵,將國境向外推了數百里。
當然這和後來大寧的霸氣完全不可相提並論,如今的長安城距離西部邊境足有一千六百里。
那個在浩亭山莊裡盯着沈冷的人是一位禁軍團率,今夜正是他在山莊裡當值,他換了便衣後從山莊後門悄悄出來,又故意繞了幾圈纔到潑湯巷裡。
走進去的第三戶人家門虛掩着,似乎是知道今夜必然會有客人來。
名爲王射的團率進來之後反身將門插好,快步進了正堂,裡邊坐着幾個人正在品茶,可顯然心不在焉。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看起來五六十歲老人,頭髮花白,但並沒有含胸駝背,瞧着還很精神,坐姿端正,上半身拔的筆直,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軍伍出身。
“狼爺,確定了。”
王射進來之後先是很恭謙的行了禮,然後壓低聲音對那老者說道:“沈冷的傷確實很重,御醫前陣子來過,說是沈冷傷了元氣也傷了筋骨,沒有三個月靜養根本恢復不了。”
被稱爲狼爺的老者看向其他幾個人:“誰有膽子去?”
他從懷裡取出來一沓銀票放在桌子上:“這是大寧的通兌銀票,只是定金,兩萬兩。”
一個看起來很雄壯的男人站起來:“我去!”
一個大晚上也帶着斗笠的瘦小老人哼了一聲:“這一屋子的人唯你本事最弱,也唯你最不要臉,我們都沒有開口,哪裡輪得到你?”
那年輕男人臉微微發紅:“嚴老爺子,你這話說的就有些過了,什麼叫唯我本事最弱?能殺了沈冷便是本事,殺不了,仗着資格老就在這陰陽怪氣的,也不是什麼前輩風範。”
瘦小老人哈哈大笑:“來來來,我教教你怎麼和前輩說話。”
雄壯男人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再說什麼。
被稱爲嚴老爺子的老者站起來:“恕我直言,這屋子裡的人沒有一個能在我面前說自己有資格接這單生意的,你們還都沒有忘了我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沒有忘了我的本事,我看就不用再說什麼了,這單生意我若是說接了,你們誰還敢搶?”
幾個人面面相覷,雖然都有怒容,可就是不敢真的去搶。
嚴老爺子雖然不算是殺手界的最強者,可也是個傳奇,另外幾個人多是因爲害怕這個心狠手辣的老傢伙會先對自己下手,所以沒人敢爭,只覺得這東主不靠譜,既然已經請了那姓嚴的,何必再把他們叫來。
就在這時候人們只看到紅影一閃,緊跟着嚴老爺子便從斗笠中抽出來一把軟劍,只兩息之間他至少刺出去十幾劍,這速度已經快到了極致,然而他還是慢了一劍。
那紅色的身影,只比他快了一劍,所以嚴老爺子死了。
那穿紅色連衣長裙的少女哼了一聲,手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就翻出來一把匕首,在嚴老爺子的咽喉上一掃而過,而嚴老爺子的心口還釘着一把長劍。
一劍必死,還要再補一刀。
之前的壯漢覺得身前紅色身影閃了一下,自己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什麼,可此時卻看清楚了,嚴老爺子心口插着的那把長劍是他的,他立刻低頭看了看,手裡已經只剩下一個劍鞘。
長劍出鞘需要按動機括彈出,可他的劍鞘已經被拽壞,因爲太快,反應不及,所以他才醒悟過來自己果然是這裡最弱的那個。
“我叫殺三寨。”
少女轉身看向衆人:“現在還有人覺得嚴小鬼是最有能力接這單生意的人嗎?”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可都忍不住去想,若自己剛纔站在嚴老爺子的位置,自己能不能不死?
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死。
狼爺哈哈大笑,指了指茶几上那銀票:“拿去,這只是定金,王射會帶你進浩亭山莊,你能活着回來,還有三萬兩給你,你應該知道這是有史以來最高的價格,哪怕當年楚國姚無痕殺兩位皇子一位貴妃也只收了三萬兩。”
沙齋把那兩萬兩拿起來,又放下:“我出兩萬兩,誰幫我查到在官補碼頭殺了我弟弟,這兩萬兩就歸誰。”
狼爺一怔:“你不要?”
“要了。”
沙齋道:“送給誰是我的事,這兩萬兩幫我保存着,若你查到了誰殺我弟弟,銀子也可以歸你。”
狼爺挑了挑大拇指:“女中豪傑。”
沙齋轉身看向王射:“帶路。”
浩亭山莊。
沈冷的屋子裡依然漆黑一片,他所住的這個小院位於山莊比較靠中的位置,不管是從哪個方向靠近過來走的路程都不算近,沈冷曾經觀察過,在四周至少有六處暗哨,只要是有不明來路之人靠近這裡,這六個人就一定能發覺。
這六個人是禁軍之中的高手,沈冷猜測,就算是姚桃枝那樣的殺手想悄悄靠近自己的住所都不容易,若那六個人聯手,姚桃枝也未必能輕鬆取勝。
沙齋是從後門進來的,王射帶着她進來之後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有幾分把握?”
沙齋看了他一眼:“你怕死?”
王射苦笑:“沒有人不怕死,不管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
“什麼叫大人物,什麼叫小人物?”
“如大學士沐昭桐,整理內閣,表率萬臣,治萬萬裡江山社稷,是大人物,如沈冷那樣定一戰之成敗,甚至定一國之存亡,也是大人物。”
“那你呢?”
“我?”
王射自嘲:“決定大人物生死的小人物。”
沙齋道:“爲什麼?”
她腳步一停,因爲她察覺到了危險,王射這樣的人之前就讓她覺得深藏不露,這一路上他氣息均勻步伐不亂,從潑湯巷到這浩亭山莊至少要疾掠一炷香的時間,而他卻好像只是散步走回來的一樣。
“什麼爲什麼?”
“以你的本事在軍中出頭也不艱難,爲什麼要選擇摻和進這件事裡?如果我事成了,你身爲當值團率必死無疑,如果我事敗了,你還是必死無疑。”
“有些事做起來是沒有功利性的,當你不得不那樣做的時候。”
王射看着她:“好在,不管你事成還是事敗,我在天亮之前都會離開這裡,明天一早就要去過一陣子隱姓埋名的日子。”
沙齋點了點頭:“其實以你的本事,殺他必成。”
“我不值那麼多錢。”
王射指了指前邊:“你不要再耽擱時間了。”
沙齋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站住:“你騙了多少人?”
王射嘆了口氣:“女人果然比男人都要敏感一些......既然你問了那我就告訴你,今天潑湯巷子裡的人我都騙了,那個叫狼爺的人曾經是我的校尉,我是他的親兵,可我把他也騙了。”
沙齋將肩膀上扛着的那個巨大木盒戳在地上:“能不能亮個燈火?這樣黑燈瞎火的打起來不暢快,反正也到了這一步,何不光明正大起來?”
王射哦了一聲,然後拍了拍手,四周隨即亮起火把,一羣身穿黑色錦衣的人從四面八方過來,很快就把沙齋圍在正中,而那少女則深深的吸了口氣,擡起頭看着天空之中的星辰。
“我弟弟若在的話,他會阻止我今夜來。”
沙齋嘆道:“在涉及到我的事上,他都很仔細,唯獨涉及他自己的事,就會變得敷衍起來。”
她打開木盒,木盒裡邊是一柄足夠半人那麼大的斧子。
這斧子,就算是壯年男子也未必能舞三五下。
與此同時,潑湯巷口停下來一輛黑色馬車,韓喚枝坐在車廂裡看書,身邊的燈火挑的很亮,只是因爲開着車窗簾子,所以燈火就顯得忽明忽暗起來,那張仿似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也顯得忽明忽暗起來。
更遠處的一座石塔上,白小洛站在那舉着千里眼看着潑湯巷這邊,看到那輛黑色馬車的時候就知道已經沒得玩了。
想到荀直說的那句話,長安城內,沒有人可以殺死陛下想保的人,永遠也不可能。
還有另外一句。
耐心?韓喚枝什麼時候有過。
於是他覺得自己確實還很不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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