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夜晚,長安城中的鎮西將軍府中,曹洪正與曹純相對而坐。此時這兩位曹氏宗族大將心中思潮澎拜,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的心思,他們如今滿腦子都是白天曹操與他們說的話。
“子和,你說大兄這回是來真的嗎?”曹洪實在受不了長時間的沉默,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曹純嘴角稍稍一翹,淡淡的說道:“我個人判斷,孟德此次並沒有推諉搪塞之意。”
“噝……”曹洪長戲一口氣,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子廉,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一切事情皆有孟德做主,咱們只需聽命行事就是。何況如今我軍軍政分離,咱們這些高級將領或許不能完全擺脫政務,可是不干涉政務不正是孟德早就定下的規矩嗎?”曹純笑道。
“我哪裡是在擔心?我……我是在想大兄所說的重新劃分州郡範圍的事情。若是真的要重新劃分,那是否可以將譙縣單獨列出來?實在不行劃一個郡也行啊!”曹洪說道。
“你……”曹純哪裡想到曹洪竟然是在打這個算盤,實在是無話可說。
“那畢竟是咱們的老家,就算大兄不願讓曹家取劉家而代之,那單獨列出譙郡也算是給咱老曹家一份榮耀。也好讓酇縣那幫自視甚高,平日裡眼睛只會看天,不知看地的傢伙們看看咱譙縣曹家的威風!”曹洪對酇縣曹氏本宗的怨念可是極深。
“此事孟德不會忘記的。”曹純微微一笑,“別忘了,當初酇縣那幫人也沒有少給孟德找麻煩。攛掇着二叔在老叔面前詆譭孟德,不就是酇縣本宗乾的好事?”
“嘿嘿!這就好。”曹洪撓撓頭,說道:“子和,那你說這重分州郡範圍的事什麼時候能開始啊?”
“你怎麼還是這麼關心?”曹純無語了。
“呵呵!你不知道,我家的商鋪都是一個州分配一個大掌櫃,再由大掌櫃指揮各郡的大掌櫃,然後再有這些人指揮各縣掌櫃。所以我家的商鋪便如軍隊一般,指揮起來如臂使指。如今州郡範圍要調整,那豈非意味着我的商鋪也會多出不少州級大掌櫃和郡級大掌櫃?如此一來,我的成本支出就要增加了呀!”
“你……你還真是……死要錢的傢伙。我算是服了你了。”曹純終於親自體會到了曹洪對金錢的敏感性,實在是無話可說。
“以你的頭腦,絕對想不出這種辦法,如果我沒有猜錯,此法必是文遠教你的。既然如此,加上重分州郡範圍也是文遠的主意,你不如去請教文遠嗎?”曹純趕緊禍水東移。
“對!”曹洪點點頭,“子和你雖然治軍嚴謹,但是絕不是一個靈活之人,我還是找文遠去出主意好了。”
“子廉,此事孟德只不過先告知我們,讓我們有個準備。但是此事畢竟事關重大,有牽扯甚多。孟德不但要與士族、世家相互妥協,同時也會徵詢軍中其他將領的意見,並安撫持反對意見者。所以這段時間你在外人面前還需要對此事保密,決不能在孟德開口之前從你這裡露出一絲風聲。”
曹純說這番話時的態度十分嚴肅,語氣也非常堅決,曹洪看着面色嚴肅的曹純,點點頭……
……
“公仁,丞相突然間召集軍中重將,難道又有重大的軍事行動?”鍾繇在得到曹操那邊的消息後,也將隨着曹操駐紮長安的董昭請到自己的府邸詢問事由。
然而此事根本就是從張遼開始,到曹家衆人結束。他們的談話,不但將侍從、部下盡數驅散,又有典韋、許褚這兩人的嚴密佈防,竟然一絲消息都沒有流露出來。即便是董昭,對此事也是一無所知。
“元常,我也什麼都不知道。”董昭實話實說。
“元常兄,公仁兄,此事必然與張徵北有關,這一點二位不會反對吧?”一旁的張既說道。
“本就是張遼過後發生的事,何況虎衛軍加強戒備便是在張遼進去之後,此事自然與張遼有關。但是……”董昭看着張既,有些疑惑。
“我明白了。”鍾繇說道:“德容的意思是找郭嘉。”
“對。郭奉孝是丞相心腹,又是張徵北摯友,如今更是去了張徵北落腳的驛館。此事原委,郭奉孝絕對清楚。既唯一擔心的就是郭嘉會一言不發。”張既說。
“德容的擔心絕對會成真。”鍾繇苦笑道:“繇與奉孝自潁川便相識,若說了解,在座的自然是繇最瞭解奉孝。只要丞相一天沒有開口,奉孝絕不會透露半分消息。”
“那該如何?難道我等只能等待不成?”另一邊的杜畿皺起了眉頭。
董昭此時錦州的雙眉突然展開,斟酌着說道:“或許還有辦法。”
“公仁快說。”鍾繇、張既、杜畿三人立刻將目光集中到董昭身上。
董昭看着三人急切的眼神,苦笑道:“未必有用,不過盡人事罷了。”
“說吧。能有一條不知結果的路,總比一條路都沒有好。”鍾繇笑道。
“張遼。”董昭從口中吐出兩個字。
“張遼……”鍾繇三人又皺起了眉頭。
“或許可行啊。”鍾繇片刻後說道:“文遠雖是丞相姻親,但並非曹氏宗親,況且之前他們也有了分歧,或許……”
“或許此次便是他們之間的對決嗎?”張既說道。
“不太像。張徵北走出丞相住所時面色自若,也並無丞相部下跟隨,驛館附近也沒有丞相部下暗伏……”
“德容兄,莫要忘記,衆將身邊的親衛可是全部出自虎衛軍,而且是由丞相定期調換的。有這些人在,丞相哪裡還需要安排其他手段。”張既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杜畿打斷。
“伯侯,莫要小看張徵北。”董昭說道:“張徵北少年從軍,在塞外與匈奴、鮮卑數年血戰,張家百戰之士絕對不少,張徵北更是善於在危機中轉危爲安。這百人的規模,在張徵北與其身邊的張新張子初眼中,並不算太難解決的對手。何況張徵北素有謀定而後動的名聲,張家絕對不會在長安城中毫無準備,這一點丞相也一定知道。所以,丞相若要針對張徵北,絕不會依靠那百人的虎衛軍。”
“公仁言之有理。”鍾繇說道:“那些虎衛軍雖是丞相調撥,但跟隨衆將,總有部分人的心思會有所變化。這些人護衛衆將尚可,真要用他們對付將軍們,除了少部分警惕心極差的將軍,沒人會折在這些護衛手中。”
“既然如此,我們便直接去問張徵北就是。”杜畿知道自己因爲資歷和在曹軍中的地位,對這些情況不可能瞭解太深,既然鍾繇、董昭都能肯定,他也沒有意見。
“此事還得公仁兄走一趟啊!畢竟你們之間曾有過數次接觸,此次文遠來長安,公仁不登門反倒有些欲蓋彌彰。”鍾繇笑道。
“那元常兄你也跑不了。”董昭同樣笑着說道:“你與文遠相交起因於書法,這些年你們也沒有斷了書信來往。文遠前段時間的大婚,你鍾元常不也送上了自己親手書寫的巨幅賀辭?你若不登門,是否也有欲蓋彌彰之嫌?”
“不錯!那咱們就一起登門拜訪文遠就是。”鍾繇說道。
“正該如此。誰讓咱們今日相會沒有掩飾呢?”
董昭說完,和鍾繇相視一笑。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狡黠的笑意,臉上也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
從張遼抵達長安並與曹操接觸過之後,曹操就開始頻繁的召見關中附近以及涼州、漢中的各級文武官員和當地士族、世家。
張遼在長安並沒有逗留太久,三日後便踏上歸途。但是這三天內,張遼被接連不斷的拜訪者也攪得頭疼不已。
不過張遼並不是沒有收穫,曹洪藉着請教商業佈局的藉口登門後,張遼便與曹洪秘密達成了同盟。他們之間相互約定:忠於曹操;遵循曹操的命令;共同擁護曹昂爲曹操的接班人;再度加強張家與曹洪家的商業往來。
如此一來,曹洪便成爲張遼在曹氏宗親中的第一個結盟者。這與昔日依靠商業利益和友誼維繫的關係不同,這一次是真正的盟約。而且這兩人還趁着曹操將夏侯淵從漢中召回的機會,也與夏侯淵隱晦的達成了共同進退的約定。曹軍中級別最高的七位統兵大將中的三位就這樣結成了同盟。若是再算上與張遼關係莫逆的趙雲,這實力就更加不容輕視了。
而董昭他們雖然並沒有從張遼的口中得知曹操的目的,但是他們隨後便直接從曹操口中得到了消息。畢竟曹操若要有所動作,沒有各級官員和各地勢力的支持是絕對行不通的。
在得到曹操有意接受議會內閣制度的消息後,董昭他們立刻通過各自的渠道將消息送到各自集團成員的手中。同時他們也將曹操擔心一上來便在中央大規模實施議會內閣制會出現問題,從而影響朝政的正常運行,而希望能在某一地方暫時試行的想法也一併送了回去。
在董昭、鍾繇等人的眼中,早一年,晚一年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畢竟此時還有幾位諸侯沒有歸降。雖然士族希望他們能夠起到牽制曹操的作用,但在曹操有意退讓後,這些諸侯的作用就大大減弱。而且他們很清楚,曹操的變化絕對與張遼脫不開關係。甚至他們在懷疑,曹操的變化是否有張遼“脅迫”的可能,才使得曹操不得不暫退一步。不過這一切都不要緊,口子既然開了,不管開了多大,只要開口,就有了繼續擴大的機會。而且張遼完全可以成爲制衡曹操的人選,在董昭等人的眼中,一份婚姻是不足以讓張遼這種實用主義者受到牽制的。何況張遼的另外兩位妻子也分別可以代表着士族和世家的利益。
隨着曹操召見的人越來越多,這股潮流不可避免的擴散開來。雖然只不過是上層社會的波動,並沒有涉及到底層百姓,可是軍中不少出身士族、世家的軍官無法置身事外。幸好曹操早有預料,樞密院以及各方統兵大將極力控制,這才使得軍心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也沒有給尚未消滅的割據諸侯以可趁之機。
事實上這些剩餘的諸侯此時也沒有了與曹軍一戰的心思,因爲這股風波也已經影響到了他們的麾下。益州、交州、揚州、遼東,這四個僅存的割據地區的士族、世家也得到了來自中原的消息。
……
“文休公,若是曹丞相真的將政局改爲議會內閣制,咱們劉益州能得個什麼位置啊?”
在成都的益州牧府,正在等待劉璋的益州官員私下裡也在交談着,回到成都的益州太守董和便向蜀郡太守、名士許靖打聽消息。
“幼宰,此事老夫若知曉,那不成了神仙了嘛!不過以老夫愚見,使君身爲劉姓皇族,按照那議會內閣制度中皇族成員的比例,使君應該可以在議會中獲得高位,畢竟使君是能夠獨立堅持至今的諸侯之一。不過……”許靖猶豫道:“若是如此,使君父子兩代在益州的基業也就就此終結了。”
“此事絕不可行!”一個聲音突然在許靖、董和的身後響起。兩人一回頭,原來是從事王累。
王累激動地說道:“曹孟德此乃以退爲進,引蛇出洞之計,一旦使君離開益州,還不是任由曹孟德處置?”
“王從事此言差矣!”許靖出身汝南許氏,與其兄許劭早就名滿天下,如今王累如此不客氣的說話,許靖心中頗爲不悅。
許靖反駁道:“此事如今尚未定論,但所涉極廣。天下各大家族均會介入此事,各地皇族子弟也不會置身事外。曹孟德身爲大漢丞相,若是此事一旦敲定後他還要反悔,其結果會如何你等可能預料?身敗名裂啊!便是那軍中將士也不會再繼續聽其軍令,如此一來,便是曹孟德也絕不敢冒此奇險,做那言而無信的小人之舉!”
“曹孟德素來狡詐,何嘗有過信用?”王累猶自不服。
“文休公勿惱,王累近來因公務繁忙而有些情緒急躁,且讓權開導便是。”
在一旁看到事情不對勁的黃權立刻將王累拉住,一面不讓他繼續開口得罪人,一面向許靖道歉。
“算了,算了。年輕人年少氣盛可以理解。不過天下大事並非有衝勁便可,需要通盤考慮其得失的。公衡啊,你好好勸勸他吧。否則使君一旦作出什麼不被他認同的決定,他跳出來反對時,那可就是大麻煩啦!”許靖這些年避難於四方,早已經沒有了年輕時與其兄許劭鬥氣的那種衝動,對於年輕人也更加寬容。看到王累,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話語中也多有保全之意。
黃權聽懂了許靖的意思,對着許靖一拱手道:“權多謝文休公指點。”說完,黃權便拉着王累趕緊離開人羣。
“唉!年輕人啊!”許靖看着他們的背影,感嘆着。
董和此時站在一旁,眼中的神色不斷變換……
……
會稽郡山陰城。
諸葛亮看着面前那不知來歷的書信和近日從北方傳來的消息,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的身邊則是同樣神情嚴肅的劉備、張昭、虞翻等人。
“孔明,曹孟德之事咱們暫且不談,畢竟此時離我們太遠,而且曹孟德也並沒有真正開始實施。倒是這封不知來歷的書信中所說到的孫權欲向曹操投誠,以換取遠離大陸,遁於東瀛島的消息是否確實啊?”張昭受不了沉默的氣氛,率先打開話題。
“此事亮也未得到確切消息,不過這種可能性應該存在。畢竟孫家已經在北方有了根基,如今在雒陽的孫翊和孫家姻親張遼都能成爲孫家謀取這個結果的助力。”諸葛亮平靜的回答。
但諸葛亮此時雖然表情平靜,可是內心卻並非如此。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雖然得到了他所希望得到的地位,但是他經驗的缺乏使得他並不能完全自如的面對如此複雜多變的局面。而且自從他出仕劉備以來卻並未爲劉備獲取勝蹟的表現也讓劉備麾下文武中出現了質疑的聲音,若非劉備、張昭爲其撐腰,諸葛亮早該下臺了。
“此事先不要管了,軍師可與令兄聯繫,將這封信如何出現在備這裡說一遍。孫劉如今是聯盟,一致對抗曹操,決不能在內部出現問題。”劉備冷靜的說道。
諸葛亮心中一定,劉備此時的表態依舊錶明他的信任,而且劉備的判斷同樣也是諸葛亮心中所想,此時天下因爲曹操的舉動變得再度熱鬧起來,但是孫劉聯盟決不能分裂。
……
歙縣,孫權也在與孫靜就中原的局勢進行着私下的商議。
“看不懂。孤就不信,曹孟德真的可以放棄手中的權力?”孫權雙眉緊鎖。
“未必不可能啊!仲謀,你是否仔細研讀過文遠的議會內閣制度的細則?”孫靜在孫尚香嫁於張遼之後,私下裡對張遼的稱呼便已經改變,並且在兩人結婚時也遣人送上了賀禮。
“叔父,不是孤不信曹操,而是孤不信曹操能如此大度!”孫權的態度很堅決。
孫靜心中苦笑,孫權這是以己度人。雖然從曹操以往的行爲看,曹操確實是個權力慾望極爲強烈的人,但曹操同樣是一個能夠審時度勢,懂得取捨之道的人。雖然孫靜並不敢確定曹操最終的決定,但是孫靜卻對自己那個新晉的侄女婿有着一種異乎尋常的信心。
“仲謀,先別輕舉妄動,整軍備戰不可放鬆,與劉備那裡也要加強聯絡。此時不管發生何事,孫劉聯盟決不能散!”孫靜還是爲孫權出了一個穩妥的點子。
“明白了,叔父。此時正是孫劉兩家同舟共濟之時,孤立刻派子瑜(諸葛瑾)和子衡(呂範)前往山陰,與劉備重申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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