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董昭,張遼這才發現時間竟然已經過了亥時,他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對張新說道:“明日去軍營的計劃取消,你明日一早去找子和,讓他安排韓當、徐盛和孫翊參觀我軍軍營的事務。告訴子和,只需要讓他們從我軍平時的點滴小事中瞭解我軍的強大即可,至於裝備和訓練就無需讓他們接觸了。”
張新點點頭,開口說道:“喏!不過若是子和將軍問起主公爲何不來,屬下如何回答?”
“就說我正於丞相商議大事。”張遼笑道。
“明白了!”張新纔不管張遼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只要有理由就行。其實也就是張遼做人講究,否則換了別人,去找大老闆商量要事,哪裡還會顧得上在取消原有事務時給出理由。
第二天,張遼便帶着最晚亮給董昭看的地圖直接將曹操堵在了臥室裡。他的理由很充分,就是明目張膽的要求曹操給他時間,甚至於霸佔別人的時間。
“文遠,你今日倒是一反常態嘛!平日你不都是說睡覺睡到自然醒,今日卻在辰時未到便將我喚起,你……哈……”曹操捂着嘴打了個哈欠,“你先到外屋等着,待我換件衣服。”
張遼臉上毫無愧意的笑着走了出去,他這麼早上門,一來是待會說到正事的時候表示出自己對曹操的尊重,二來也是不希望被別人打擾。曹操此時算是比較悠閒,但是每日同樣要接見屬下,處理公務,張遼這下等於是將曹操今日的時間全部佔用,畢竟張遼要說的事情確實需要安靜的思考。
“文遠,你該吃過早餐了吧?要不要再陪我吃點?”
曹操走出臥室,一邊整理着腰帶,一邊說道。此時的曹操一身的便裝,侍女們正忙碌的準備着洗漱用具,還有兩名侍女追着曹操要給他梳頭。不過被曹操拒絕了,僅僅是用一根綢帶簡單的將長髮紮了起來。
曹操這種做法也是休閒時的舉動,但是將用綢帶紮在肩部的高度而非腦後,就是跟張遼學的了。這也是曹操知道張遼絕非無事生非之人,今日之事很有可能會讓他一天都出不了大門,乾脆就隨便一點,也讓身上舒服一些。
“好啊!正好看看主公家的食譜是否有推陳出新之舉。”張遼從不遵守“食不言”的訓條,飯桌上談正事已經被張遼帶成了武將間的風尚,也着實遭到不少士人的詬病,但張遼就是虛心接受意見,但堅決不改行爲。
用過早餐,曹操帶着張遼進入自己的書房,兩人坐下後曹操說道:“文遠,有話就說吧。適才我也交待了仲康,今日你若不離開,我便不再見客。而典韋也正在屋外守護,也無須擔心泄密。”
張遼將手上的地圖推到曹操面前後說道:“主公,如今不服中央的諸侯僅剩五人,能有力量掀起風浪者就剩下孫權、劉備。主公今日的部署也是針對他們二人,下一步打擊必然是對着江東。但是……”張遼頓了頓,說道:“主公,你對未來是否有過打算?”
曹操的臉色在張遼的“但是”兩字出口後便變得嚴肅起來,在張遼說完話後,曹操繃起臉,雙眼圓睜,直直的看着張遼,沉聲道:“文遠,你這是何意?”
“何意?”張遼從對面的曹操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壓力,但是他卻感到有些委屈。
身爲下屬,張遼自認爲做的已經非常到位。而且他的種種舉措使得曹操完全擺脫了歷史上的那種窘境,如今不但真正的擁有了中原和北方之地,也穩穩的佔據了漢中和荊州。同時在經濟上,雖然因爲人口沒有歷史上那樣巨減而使得增長的糧食產量依舊有些緊張,可是強大的軍隊卻使得曹操的影響力完全超過了歷史同期,朝堂上敢於頂風和曹操對着幹的人幾乎已經沒有了。可是曹操的疑心卻如同歷史上那般增長起來,尤其是張遼這樣文武全才,卻有在各方都有着強大影響力,家族勢力也不斷上升的人更是曹操注意的重點。曹仁的舉動固然有他對張遼等人戰績的不甘,這背後難道就沒有曹操的縱容?這一切張遼都能夠容忍,穩定的政權纔是張遼達到目的的基礎。可是曹操卻還要在明知張遼所問何事時反問張遼何意,他難道不知道上司若是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會使得下屬在很多時候感到不知所措嗎?
張遼忍着心中的怒氣,平靜的看着曹操的雙眼,臉上還帶着他一貫的微笑。這個時候張遼尤其注意自己的言行,絕對不會表現出和平時有任何的不同,否則真的讓曹操上了心倒是小事,耽誤了他的計劃纔會讓張遼鬱悶。倒是對曹操的那股帶着壓力的氣勢張遼如今已經不是十分在乎了,經歷過無數次沙場上的血戰和親身對戰呂布時感受到的那種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的殺氣,曹操的這點氣勢無非就是給人壓力,根本就無法讓人畏懼,更不會讓張遼在乎。張遼輕輕一笑,說道:“主公,作爲下屬,我希望能夠知道主公的志向,知道主公的追求,否則,作爲您的下屬,在很多時候處理一些問題時對採用的手段我會感到無法選擇。”
“孤早就說過,死後能在墓碑上刻着‘漢故徵西將軍曹侯之墓’便心滿意足。”曹操在張遼面前幾乎從未用過“孤”這個稱呼,除了那些公開場合下達軍令,曹操對張遼用的最多的就是“操”或者“我”、“吾”這些顯得親近、親密的稱呼。此時在兩人私語時竟然用上了“孤”,可見曹操確實是憤怒了。
然而張遼哪裡在乎這個,既然已經將話題攤開,張遼就沒想着要草草收場。哪怕是逼着曹操,張遼今日也要拿到一個結果。“主公,世易時移,此話對個人追求同樣有效。一個乞丐最大的最求便是能吃一頓飽飯,可是當他能夠填飽肚子後便有嚮往着每日都能吃一頓飽飯,然後他的希望、追求會層層加碼,逐級上升,這就是人的慾望。當年的主公之希望得到一個徵西將軍的官職和侯爵之位,但如今主公不但已是侯爵,同時還是大漢數百年來第一個實權在握的丞相。而朝中還有人正希望將主公推上公爵之位……呵呵,這些已經超出了主公昔日的願望,主公也該重新制定一個新的計劃了。”張遼帶着一臉真誠的微笑說道。
張遼的話並沒有讓曹操的表情有所變化,但是張遼卻發現了曹操的眼神還是有了些許的閃動,這說明曹操賓飛沒有想法,而是出於某種原因,他一直在刻意的壓制着自己的心思。
此時張遼回憶着歷史上曹操雖然接受了魏公、魏王的爵位,但終其一生也沒有取代漢室的舉動,甚至還將自己的政治中心轉移到了鄴城,和當時的京都許昌分開。張遼相信這是曹操出於內心的矛盾而做出的選擇,一個年輕時便矢志要報效漢室的人在經歷了種種磨礪,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後卻因爲自己的信念混亂和某些勢力的掣肘而做出的選擇。
但是張遼也同時可以肯定,歷史上的曹操也絕對有過篡漢的想法,只不過是比他自己強行的壓制住了。這其中不但有曹操內心的矛盾和出於平衡各勢力的原因,同樣也有曹操顧慮自己名聲的想法。否則曹操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侵佔皇室的權利,也不會看着自己的繼承人曹丕大肆擴張自己的勢力。不說“文王、武王論”的真僞,但曹操的縱容也是曹丕在繼位後斷然篡漢的原因。
不過張遼可以肯定,若是曹操知道在他死後他的名聲依然被某些人劃入“奸賊”、“漢賊”的行列,而且還一直將這個名聲延續了千年的話,曹操必然會在自己有生之年取代漢室。
“主公,”張遼決定給曹操加把火,“遼曾經說過:人的慾望纔是促使我們這個世界不斷髮展前進的根本。青銅器、鐵器、各種改進的農具,無一不是爲了更好的生活而誕生的。這就是慾望的力量,也是追求的力量。若不是我們的先輩希望能生活的更加好,便宜好用的鐵器又怎會取代青銅器,農具也不會有這麼多的革新。換到個人,以我而言。當初投效主公之前也僅僅是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給我安全感,能夠帶着我建功立業的主公。但是在主公如今的地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後,我的想法也同樣改變了。從龍之臣,開國元勳,這無一不是誘惑着我的美妙頭銜。與我抱有相同想法的人還有沒有?這一點自然是毋庸置疑,主公也心知肚明。也就是主公平日裡威望極高,有對屬下恩結義連,否則真會有人‘以下犯上’,直接以主公的名義幹掉天子,然後擁戴主公上位……”
“文遠,你休要再說下去!”曹操聽到張遼說得如此直白,面色大變。待張遼說出“以下犯上”的話後,曹操直接開口制止了張遼繼續再說。
“文遠,你……你這簡直是大逆不道!”曹操咬牙切齒的瞪着張遼。
“哈哈哈!”張遼笑了,而且笑得很愉快,他已經觸動了曹操的心防,接下去便可以將話題展開了。
“主公,這大逆不道可是不能亂用的。當年始皇帝幹掉了周天子,高皇帝又幹掉了大秦和楚霸王,太史公不也說過嗎,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若非漢室失德,怎會有黃巾禍亂天下,又怎會有羣雄割據?此乃天意,亦是民心啊!”張遼收斂起笑容,嚴肅的說道。
但是張遼說到天意民心之時,自己都不由得暗罵自己無恥肉麻。天意暫且不論,民心又是什麼?事實上百姓們在絕大多數時刻對於政治和天下大勢的把握都是愚昧無知的,這一點即便是在民智大開的二十一世紀也是如此,就更別說愚昧的三世紀了。所謂的民心可用無非就是隱藏在幕後的利益集團可以利用或操縱民意來達成自己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在後世這可能是官商集團,而在三世紀就是士族、貴族集團。這些精英分子便能夠利用自己的影響力操縱輿論,操縱民意。即便他們不知道這些名詞,卻不妨礙他們擁有和後世完全一致的概念和行事手法。
或許是因爲這個環境足夠隱秘,曹操在張遼的言辭中也漸漸放下了心防,他斂去了嚴肅的表情,換上了一臉的苦笑道:“文遠,操心中又何嘗不苦……”
但曹操也就是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便不再出聲,只是保持着苦笑,不住的微微搖頭,輕聲的嘆息。
這似乎應該是曹操被擊破了心防,然而張遼卻感覺到一絲不對勁。曹操的心裡波動是從張遼開口詢問曹操未來的追求時開始的,雖然曹操表情毫無變化,但張遼卻能感覺到曹操的情緒波動極大。但是這種波動在曹操露出苦笑的一剎那消失的無影無蹤,此時的曹操或許表情更加生動,但張遼可以斷定,曹操的內心已經無比的冷靜。
“真不愧是歷史上的絕代梟雄!僅此一點,就絕非我能夠做到。知識只不過增加了我的眼光,卻沒有增強我的心理修爲啊!在這個亂世中能夠出人頭地的無一不是智商、情商都修煉到絕佳境地的人物,若非我有着這份‘超凡脫俗’的眼光和繼承了張遼的身體,要想達到今日的地位,還真的很難!”張遼心中不由得發出這樣的感嘆。
張遼此時也不能介意曹操的故作姿態,他現在根本就秉承了“只看結果,不管過程”的行爲準則,只要能夠達到他的目的,曹操的選擇對於張遼而言並不重要,僅僅是爲張遼最終的目的提供一份便利而已。這一點除了張遼本人,沒有任何人知道。
即便是知道張遼開發計劃的董昭、郭嘉、糜竺等人也不過是將張遼的這份計劃當作了換取非曹操嫡系勢力的支持以及給曹操增添更多的政治資本,誰也不知道張遼最根本的目的卻是爲了給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先留下一份龐大的產業。
“主公,遼知道主公心中之苦,但是目前的局勢卻使得主公必須要做出抉擇。否則主公麾下會因爲主公的目標不定而發生混亂,從而導致內部的分裂。”張遼先說出了一個可怕的結局,而且這個結局也並非張遼杜撰,曹丕即位後正是利用了曹操原本下屬的矛盾,達到了他削弱元老,建立自己權威的目的。否則以曹丕即位前的那點資本,團結起來的元老派完全可以壓制住他。
“文遠,你有何良策?”曹操將苦笑再度轉爲思索,看着張遼問道。
張遼這會兒倒是真要苦笑了,曹操的疑心病確實厲害,直到此時,曹操依舊在不斷的試探着張遼。張遼也無奈,雖然他已經將實話大部分都說了出來,可是畢竟自己還是有所隱瞞。雖然這種隱瞞沒有惡意,也使得張遼不能說服自己過分計較曹操的態度。
“主公,解決此事有兩個辦法。一個簡單,一個複雜。不知主公……”張遼說着,雙眼看着曹操。
“簡單,複雜。文遠不妨全都說來聽聽。”曹操說道。
“好!今日遼便將心中所思盡數告知主公。”張遼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如今主公事業蒸蒸日上,但麾下卻已經因爲主公不明確的目標而隱隱間有了分歧。只不過因爲割據的諸侯尚未掃滅,外部的矛盾暫時掩蓋了內部的分歧而已。要解決這個麻煩,遼有難易兩策。易者,無需多想,主公只需尋個藉口,揮師回京,廢了宮中漢家天子,自己取而代之即可。”
曹操沒想到張遼口中的簡單之策竟然是取而代之,心中震驚之下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波動,打斷了張遼的話問道:“文遠,取而代之在你眼中竟然只是簡單之策?”
“正是如此。”張遼帶着些微的驕傲說道。此時張遼才感覺到局面漸漸被他扳了回來,由曹操掌控轉向他來掌握談話的節奏。
曹操也感覺到了控制權的變化,但是此時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張遼表現出來的這份沉着、穩定和讓曹操不知所以的理由都使得曹操有一種繼續聽下去的慾望。
“文遠,速速道來啊!”曹操不再掩藏自己的表情,臉上帶着興奮,眼中閃動着精芒,急忙的催促着張遼繼續話題。
“易者便是取而代之,這難者則複雜的多。主公可繼續保下劉姓皇室,但卻以恢復舊制爲名,行那虛君實相之事。以相權徹底取代君權,作爲大漢的統治中心。”張遼說道:“然而有一點需要注意,那就是這件事必須要去的天下絕大多數的世家、貴族的贊同,否則只能是天下紛亂,永無寧日。所以主公必須要與這些勢力作出妥協,同時也需要限制丞相的任期,明確丞相及下屬官員的職權。要協調、平衡如此龐大、衆多的勢力,又要壓制着個人膨脹的野心和慾望,這纔是遼所謂的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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