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的速度很快。手勁也不小,曹洪一下就被張遼拉的有些踉蹌。在進入了作戰室之後,張遼才鬆開了曹洪的手,自己卻走到一旁的檔案架上尋找他需要的資料。
曹洪因爲是被張遼硬拉着跑過來的,他的氣息根本就沒有調勻,所以微微有些喘氣,他雙手扶着作戰室中央的大沙盤的邊緣,一邊盡力調和氣息,一邊問道:“文遠……你究竟是爲什麼啊?何事需要這樣着急?”
張遼頭也沒回,繼續在尋找他的資料,口中卻說道:“你先別管這些,你好好看看沙盤。”
“沙盤?”曹洪不明就裡,但是出於對張遼的信任,曹洪還是將目光轉向面前的沙盤。
這時候曹洪才發現,這塊沙盤根本就是以宛城和荊州爲主,周邊地區爲輔的作戰沙盤。張遼作爲曹軍大將,他的家中自然也有和軍中同樣規格的軍用等級的沙盤,而且各種尺寸都有,也是可以拼裝的,隨時可以根據戰區的不同進行更換。如今正值曹操決意南征,但是出於保密。樞密院和幾位將軍的官衙根本就沒有解凍通知,張遼以及其他知情的將軍也就只能將家中的沙盤先行佈置起來,自己再私下裡先做戰術推演了。
曹洪身爲知情者,他自然也是這樣做的,他的家中同樣有一張和張遼這裡一模一樣的沙盤。但是張遼的這張沙盤上除了明確標示出曹軍和諸侯軍隊的佈防區域及兵力配置之外,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這讓曹洪看了之後不禁愣在那裡。
這時候張遼正好回過頭,他看見曹洪發愣的樣子,再瞄了一眼自己的沙盤,便知道曹洪爲何發愣。他轉過身,將手中的一份卷宗檔案丟到曹洪面前說道:“別楞在那邊,這裡是一份漢中的兵力配置表,你再看看。”
張遼說完後,又轉身在架子上翻起東西來。他剛纔雖然拿出來一份漢中兵力配置,但很顯然,他需要的東西還沒有全部找到。
但是曹洪卻從張遼的舉動中察覺到一絲陰謀的味道,他與張遼搭檔的時間實在太長,這時的狀況與當年張遼準備算計敵人時的先兆差不多,荊州戰區的作戰沙盤和漢中兵力配置,單就這兩點,曹洪便可以推斷出張遼似乎對指揮上庸的大軍更感興趣。而且張遼很有可能要在上庸這一路大軍的使用上做一番大文章。
曹洪既然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的興趣也上來了。作爲一個鐵了心要與張遼搭檔作戰的將軍,曹洪自然要提前瞭解主將的作戰思路。他二話不說,拿起張遼扔給他的那份檔案,針對漢中的兵力配置詳細的研究起來。
漢中的兵力大致上分爲三部分。一部是隨張遼攻取漢中後留在漢中的曹軍精銳,這部分兵力是三千騎兵,兩萬山地步兵和七百重裝步兵。一部是後期調入漢中的曹軍。兩個步兵旅,大約兩萬人。最後一部分則是從原本的漢中軍中挑選出來的士兵,並經過曹軍的訓練後再度淘汰而剩下的士兵,被編成了9個部(每部戰兵1689人,輜重兵200人)。如今的漢中除去爲保持穩定而正在緩慢裁汰的各城守備郡卒之外,就是一個加強的騎兵部(3000騎兵),兩個山地步兵旅,兩個常規步兵旅和九個常規步兵部以及一個獨立的重裝步兵曲(700人),共計約六萬戰兵的野戰軍配置。
這樣的兵力配置曹洪也早就知道,而且留在漢中的兩員將領曹洪也很熟悉,龐德本是馬騰的部下,當年高幹、郭援叛亂時,他曹洪還曾經得到過馬超、龐德率領的西涼騎兵的援助。而郝昭就更不用說了,能被張遼一眼看中,即便他出身袁紹舊部,但有了在張遼身邊被張遼親自指導的經歷,曹軍上下便無人敢小覷郝昭。至於漢中太守滿寵就更不用說了,曹軍中老資格的強項令,文武雙全的人物,當年曹洪的家人囂張跋扈時滿寵甚至直接就找了曹洪的麻煩,若非曹操、張遼出面。曹洪的臉面當時可就丟得一乾二淨了。
在曹洪看來,漢中這樣的兵力配置若是用於防守顯然是多餘的,關中地區有夏侯淵的八萬大軍,隴西那邊根本就不敢無視關中精銳而進犯漢中,而益州的那些士兵在曹洪眼中也就是比黃巾軍殘部稍強一些,也是螻蟻一般的存在。但是從曹操堅持給漢中這樣的大編制來看,曹操早已經佈置好了利用漢中出兵的妙招
“全軍六萬餘,近六萬步兵,能有什麼花招?”曹洪一時間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用手撓了撓脖頸,皺着眉頭繼續再將漢中的兵力配置仔細的從頭看起。
“三千騎兵?這騎兵除了平原上能用,就沒什麼別的用處了,剩下的可都是步兵啊!嗯?這裡還有趙虎的七百重裝步兵!這支部隊可是當年文遠照着高順陷陣營的樣子打造出來的精銳,初期的一千人在死守盧龍塞後就剩下了七百人,這規模也就再也沒有變過,有人進出,但始終保持着七百人的數量。不過他們的戰鬥力卻足以與主公身邊最精銳的虎衛軍相比,同等數量的虎衛軍也未必使他們的對手,許仲康雖然勇悍,但是純粹以力量而論,趙虎絕對勝過他。這在數百人的戰鬥中,趙虎就足以在士兵的配合下壓倒許仲康了。難道文遠會在趙虎所部上做文章?”曹洪撓了撓眼角,又微微的搖了搖頭。“不太可能。趙虎所部雖然可以脫下重甲作戰,但是戰鬥力卻會因此而降低不止一籌,只有全身着甲的重裝步兵,纔是那個可以以七百人硬撼數倍敵軍,甚至敢於衝擊萬人規模的敵陣的強軍。以文遠的個性,絕不會讓趙虎所部放棄這樣的優勢的。剩下的就只有普通步兵了……嗯?山地步兵?益州多山,難道文遠是想利用山地步兵?似乎……好像也只有山地步兵可以憑藉他們在山間的實力出其不意的出現在戰場上了吧?”曹洪想到這裡。不由得擡起頭。
這時候,張遼已經站在曹洪的身邊,微笑着看着曹洪。張遼的手中還拿着另一份卷宗,曹洪的實力不錯,他很清楚的看到那份卷宗上寫着“荊州作戰計劃”六個大字。
“文遠,你是否有意用山地步兵做出一篇大文章?”曹洪既然有了判斷,他自然要向張遼討要一個明確的說法。
張遼聞言心中暗喜,曹洪如今確實進步了很多,眼光也比以前要長遠許多。雖然自己也提醒了曹洪幾句,但是能夠看出問題所在的,也只有長期泡在軍旅環境中的將領才行。
“不錯!”張遼很肯定的給出了答案,“益州多山,又有山脈與荊州相連,這樣的環境若是不能利用起來,我豈非妄稱名將?”
“哈哈!太好了!”曹洪得到明確的回覆後頓時高興起來,跟着張遼打仗,不斷傷亡有限,戰功也絕對不小,這可是歷年來張遼的戰績支撐起來在衆人心中的印象。但是曹洪這個層長期與張遼配合的人更清楚,在張遼的指揮下作戰除了上述優點之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張遼往往會出其不意的在敵人所料未及的地方發動攻擊,而其戰鬥一定是爽快之極。
“文遠,你說吧。有何計劃?又有何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只要你開口,我絕無二話!”
曹洪的話讓張遼臉上的笑容更盛,但是張遼一開口卻讓曹洪嚇了一跳。
“子廉,你這樣說我倒是很高興。不過我的計劃你若參與進來,還真的很危險。雖然我昔日的戰績很是輝煌,傷亡數字並不大。但是這一次卻絕對例外,一個不小心,全軍覆沒都是有可能的。這樣的話,你還想參與進來嗎?”
曹洪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起來,他知道張遼不會騙他,說危險就一定危險。而且能讓張遼都開口說有可能會全軍覆沒。曹洪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曹洪猛的嚥了口吐沫,將緊張的心情強壓下去,他看着張遼充滿着笑意的眼睛,心中微微有一股氣。出於張遼對自己的不信任,曹洪撅起嘴,不忿的說道:“究竟有多危險?我就不信,還能比當年平原大戰時近二十萬敵軍圍着我們打要危險!”
“是嗎?你很自信。不過你還是將這份東西看完之後再說吧!”張遼說着便將手中的卷宗遞給了曹洪,口中接着說道:“這是一份年初我在漢中時與郝昭、龐德一起制定的一份計劃,而且無論是樞密院還是徵北將軍府府司馬都不知道。就因爲這份計劃危險性極大,我也沒有拿出來。不過這一次卻是個好機會,只要兵力配備得當,指揮得力,各部配合到位,危險性也是會減小的。但是風險終究是風險,你先看吧。”
張遼說完,便轉過身,徑自將目光投向沙盤。他俯下身子,雙眼緊盯着沙盤上敵我兩軍的兵力部署,腦子裡開始快速的計算起他剛纔遞給曹洪的那份作戰計劃的可行性了。
曹洪接過張遼手中的卷宗,帶着疑惑打開了它,纔看了幾行字,曹洪的心中就泛起了驚濤駭浪。在曹洪的眼中,張遼的這份計劃何止是危險,幾乎可以用九死一生來形容參戰的軍隊,但是這份計劃若是能夠順利實施,軍隊也能夠按照計劃開進,那麼荊州的問題也只需要一戰便可以徹底解決。危險與收益完全成正比,這確實是一份充滿着張遼風格的近乎瘋狂的作戰計劃。
曹洪心中駭然,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張遼如此瘋狂的風格再現了,自從汴水一戰之後,張遼就一直以穩健而不失機敏聞名天下,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當年那個敢於用五十名騎兵衝擊三萬西涼軍後陣的張遼。就算是曹洪也認爲張遼因爲經歷的豐富而改變了自己的風格,不再有那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但是今日看到這份作戰計劃,曹洪纔算明白,原來張遼的瘋狂一直都沒有消失,只不過因爲環境的變化而悄悄的被隱藏了起來。一旦機會合適,這份瘋狂依然會出現在世人面前。
“文遠。你這簡直是……”曹洪搖着頭,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張遼直起身,轉身對曹洪說道:“如何?”
“你這是想一戰而定荊州嗎?”曹洪沉聲問道。
“不可以嗎?”張遼反問。
“當然可以!”曹洪在張遼面前可不會說謊,而且張遼的計劃也確實有可行之處。
曹洪走到沙盤邊上,從臺子下放抽出一根細長的木條,這是張遼按照臺球桌設計的放置教鞭的地方。曹洪指着沙盤說道:“文遠,你意欲以一部兵力在上庸、房陵一線吸引荊州軍的注意,然後派出山地步兵翻越大巴山,沿鹽水直插巫縣,然後沿江而下,攻擊秭歸、夷陵、枝江,最終目標便是佔領南郡治所江陵。不過這一路上,不但要與荊州軍作戰,還要克服沿途的險山惡水,同時還要防備上游巴郡的益州軍……”說到這裡,曹洪擡起頭,苦笑着對張遼說道:“文遠啊!這確實是太瘋狂了啊!”
張遼卻還是一臉的微笑,他輕鬆的說道:“風險與收益必然是成正比的,這與賭博一樣,拋出大籌碼,纔有可能贏得大勝利。”
“也有可能血本無歸!”曹洪沒好氣的說道。
“這份計劃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自然看上去風險十足。不過我們完全可以用出兵之前的這段時間來完善這份計劃,並且調動計劃所需的將領和軍隊,儘可能的爲這份計劃提高成功率。我想三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了。”張遼笑道。
“三個月……”曹洪嘟囔着,確實如張遼所言,曹洪也認爲曹操開春後出兵的計劃不太現實,開春後積雪融化,地面泥濘,不但不利於戰馬和步兵行走,更加不利於車載步兵的行動。而且在同等條件下,這樣的交通狀況還會增加糧食的消耗,造成不必要的浪費。若是將出兵時間推遲到梅雨之後,那就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曹洪的臉漲得通紅,他的內心正有兩個念頭在激烈的爭鬥着。理智告訴曹洪一定要否決這份瘋狂的計劃,並且阻止張遼繼續去實施這份計劃。但是武將心中的那份賭性卻讓曹洪極力希望能夠參與到這份風險與收益均非常巨大的計劃中去。
“幹了!”在腦海中激烈交戰中,曹洪那武將的本能戰勝了理智,他猛地一拳頭砸在沙盤邊緣的木框上,大聲的喝道。
“好!那咱們現在就來完善一下這份簡陋的計劃。現在要保密,咱們也不可能找到人手來幫忙,只能咱們自己辛苦一下了。不過還好,張新他們還能爲咱們找找資料,遞遞東西。”張遼說着,扭過頭便向屋外喊道:“張新,帶幾個人進來給我幫忙!”
張新應聲而入,他身邊的幾個人都是張家的老人,否則也沒資格守在作戰室這樣的機要重地。
“好!咱們自己幹就自己幹!當年沒有樞密司,咱們一樣能制定出周密的計劃,這幾天我就賣給文遠你了,你供我吃喝就成!”曹洪也恢復了從容。
看着開始忙碌的張新和曹洪,張遼的嘴角向兩邊翹起,這個計劃確實很瘋狂,風險很大。但是正因爲這種風險才使得這份計劃有了一種獨特的魅力而讓真正的武將爲之動容。真正的將軍無人不希望自己能夠指揮一場被世人所銘記的戰鬥,風險越大,這種戰鬥就越不容易被複制。換而言之,那便是有了唯一性。獨一無二的戰鬥自然會被載入史冊的,就像三國後期鄧艾走陰平小道攻擊蜀國的那一戰。
就在張遼與曹洪正在張家緊張的修訂着他們拿瘋狂的作戰計劃時,遠在長安的夏侯淵也在接到夏侯惇的書信後急急的向雒陽趕來。即便風雪很大,地面的積雪也很深,但是夏侯淵真正做到了頂風冒雪,堅決前進。
從夏侯惇的信中,夏侯淵能夠感到曹操南征的決心已經不可能再被改變,而且曹軍如今的狀況也不是年初糧食緊張的時候。雖然關中大旱,但是徐州、兗州、冀州、青州等地的糧食卻得到了豐收,不但補上了救災的缺口,還讓各地的府庫糧倉再度裝滿了糧食。軍隊也重新進行了整編,六十餘萬野戰軍,二十餘萬地方守備軍,還有各地大大小小的警衛隊、自衛軍這樣的準軍事組織作爲後備兵源,曹軍的戰鬥力已經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必須用一場戰爭來檢驗一下自身的實力。曹操的南征也正有這樣的意圖。
作爲新任的徵西將軍,夏侯淵雖然被委以重任,守衛關中,防備涼州韓遂。但是作爲武將,始終沒有出征的機會,這讓夏侯淵很是不爽。即便是防守,在夏侯淵看來,也得是寓攻於守纔是,一味防守不是夏侯淵的風格。但是曹操的命令不容違背,在沒有得到曹操的許可前,夏侯淵也不能擅自與韓遂發生衝突,同時還要極力避免衝突。這種情況下,夏侯淵的鬱悶也可想而知。
如今曹操要南征,夏侯淵便希望自己也能參與其中,即便不能成爲一路大軍的主將,就在中軍爲曹操做個先鋒夏侯淵也在所不惜。這時候夏侯淵滿腦子都是戰鬥,他也根本就不顧及他的級別作爲先鋒是否有點過分。
“都忍着點!”夏侯淵盯着漫天的風雪扭頭對身後的護衛大聲喊道:“跟緊一些,切勿掉隊!一定要儘快趕到雒陽。進城後老子請你們喝最烈的酒,吃最美味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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