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出面舉薦徐庶。正如程昱所料,曹操對此十分期待。當時又正逢曹操空閒之時,便乾脆親自接見了徐庶。一番談話,曹操對徐庶的才華也是讚不絕口,而徐庶曾經任俠地方的經歷也讓曹操有了性情相投之感(曹操出仕前也是譙縣一霸)。
一旁的程昱見狀自然是喜笑顏開,也讓張遼不住的暗自腹誹程昱這老頭子。可是換到張遼,他的心情也不錯。至少南方諸侯少了一個能力極佳的官員,而曹軍這邊卻多了一份力量。以徐庶那和張遼相差不多的年齡,只要徐庶表現得足夠出色,必然會被曹操列爲未來留給兒孫的輔臣,也就是所謂的“跨時代後備幹部”,後世也少就了一句“徐庶進曹營”的俗語。
但是現在,徐庶也就是給了曹操一個不錯的第一印象,不過是他未來仕途剷下奠基的第一鍬土,若想要達到張遼、郭嘉、荀彧等人的高度,徐庶還有巨大的差距。畢竟這已經不是曹操起兵之初的年代,破格提拔人才也更加困難,除非能夠機緣巧合下立下無可比擬的大功。
不過程昱、張遼並不擔心,曹操已經同意了張遼的提議,將徐庶以郎中的名義補入樞密院,併成爲張遼的徵北將軍府樞密司的一員。樞密院制度源於張遼。兵棋推演也源於張遼,將徐庶放在張遼身邊,不但有樞密院同僚作爲參照,更有張遼的言傳身教,徐庶的進步絕不會慢!
在結束對徐庶的接見後程昱便以送後輩的名義帶着徐庶離開丞相府,曹操則似笑非笑的對張遼說道:“文遠,這次可是仲德向操推薦了人才啊!”
張遼知道曹操已經看出了他與程昱的那點小花招,不過這本就是無傷大雅的事情,張遼絲毫不在乎曹操會因此事而爲難自己。他滿不在乎回答:“這也沒辦法,現在士族與非士族官員已經出現對立的情緒,仲德先生若不如此打算,徐元直這麼一個優秀的人才很可能在初期就會受到打壓。若僅僅是一直打壓並將其壓住到也就算了,可是徐元直偏偏是龐德公的弟子,又怎會是甘居人下之輩?到時候來個封金掛印,溜之大吉,嘿嘿!然後回到襄陽號召鹿門書院的子弟與主公爲敵,那才叫好玩呢!”
“唉……”曹操被張遼這麼一說也不由得一聲長嘆,“幸好此時操身邊還有文若、公達、元常等人相助,否則諸侯未滅,身邊就先要生亂啊!”
曹操的意思很明白,士族與庶族的對立一直存在,但是庶族軍中實力強,士族官府勢力大。而士族的領袖人物也很出色,荀彧叔侄、鍾繇、陳羣等等都是世間俊傑。庶族在這方面明顯弱了很多,首先就在於他們沒有一個明確的領袖。雖然張遼、郭嘉、程昱等人都是非士族的寒門出身,可是這三人嚴格意義上說都可以被歸入軍方勢力。而且張遼、郭嘉自成一派,逍遙自在。且又深得曹操信任,個人勢力也不小,與各方都是十分和睦。程昱則是性情剛戾,得罪人太多,根本就不是個合格的領袖。所幸的是曹操心裡明鏡似的,一直在扶持着庶族官員,而張遼、郭嘉實際上也在暗中給予他們支持。最關鍵的還是在士族如今的幾位領袖人物,他們更明白天下未定之前決不能再內部發生動亂,所以用他們的威望將士族內部的騷動之聲強行的壓制下去,這才使得曹操這邊暫時還能夠保持着平穩的發展。也是曹操感慨的原因。
這種現象的造成其實也是因爲士族長期把持着知識的學習權利的緣故,曹操雖然在張遼的建議之下早在入主兗州後便建立起了兗州公學,時至今日也有了八所州立公學和不計其數的私塾,但是在人才的培養和儲備上依舊無法與數百年積累的士族相比。在高端人才上就更不用說了,這些年涌現出的人才真正出自平民階層的根本沒有。
“主公,這從根本上而言依舊是知識掌握的不平衡所導致的,雖然公學和私塾爲主公提供了大量的學子,但缺乏頂尖人才的情況下,這些人也只能擔任底層官員而很難上進,更不用說進步到中樞了。我們現在不缺乏基礎,就缺乏高級人才,十餘年的努力與數百年的積累相比。能做到這一步,已算得上是超人的成就了。”張遼開解曹操道。
不過張遼也並沒無的放矢,他需要用這番話來引申出自己的建議,這時候已經是適當對人才選拔制度做些調整的時候了,只要動作幅度不大,用循序漸進、潛移默化的辦法,用不了兩代人便可以基本上建立起一套與漢朝完全不同的人才選拔使用制度。因爲這時候依舊是亂世,在亂世之中任何舊制度都是可以被堂而皇之的進行修改甚至取消的,只要能緊緊抓住軍權,用軍隊保證政權的穩定,以新制度取悅更多的階層,舊勢力即便是想要反攻倒算也會因爲勢單力孤而不得不妥協甚至認輸。而且曹操不是王安石,他有着王安石所沒有的豐富的民間閱歷,更有着王安石沒有的能夠聽取合理建議的心胸。
“文遠可是有良策教操?”曹操對張遼說話的路數已經熟的不能再熟,聽話聽音,立刻便知道張遼必是有話要說,鑑於張遼開口必然言之有物的先例,曹操此時也頓時充滿了期待。
“遼雖不知上古時期是如何選拔人才,但可以肯定的是上古時期與如今相比必然是落後的。”張遼先給自己的話定了一個基調,他前世看史書時最感到頭痛的就是文人動輒便以上古時期的三代之治當說辭,好像三皇五帝時期就是中國最先進的階段了,無時無刻不想着恢復那小國寡民,貧窮落後的部落聯盟中去。所以他也無時無刻都在涉及上谷時期的話題時先給那時候按一個落後的帽子,免得有人老拿上古時期和他打官司。這也幸虧此時的儒生還沒有到宋朝之後那麼變態,相比較而言你還算是務實的,曹操更不是一個崇儒的官員,倒也沒人可以針對張遼的這種言論。“郭嘉的發展必然是有其規律的,即便是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在發展方面也有其共同之處。所以我們可以從周邊還處於部落統治時期的胡人那裡推斷,上古時期的人才選拔必然是以選賢任能爲其規矩。這從三皇五帝皆是以禪讓的方式交接政權也可推斷。而到了夏、商,則出現了興辦官學選才制、‘鄉興賢能’制、貢士制、世卿世祿制等,但主要是採取世卿世祿制。在這種制度下,也只有王公貴族子弟才能世代爲官。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則主要實行‘察舉徵辟制’。而始皇一統天下後也並未對此有所改變,高祖皇帝更是全盤承襲秦制,這‘察舉徵辟制’便成爲了朝廷的人才選拔制度。這種制度與夏、商、周時代的‘世卿世祿制度’相比絕對是先進的,也選拔出了一大批德才兼備、善於治國的人才。別的不說,就說大漢初年到孝武皇帝時期的那一羣賢臣良將,足以讓人垂涎三尺啊!”張遼說到這裡,曹操不禁笑了,也即是張遼這種個言笑不禁、生冷不忌的人才會那人才如此調侃,竟然敢用垂涎三尺來形容。
見到曹操發笑,張遼心中大定,此事基本上有門了。張遼接着說道:“然而‘’隨着數百年的發展,原本先進的東西也會落後,就像青銅兵器必然要被鐵製兵器取代,粗製的陶器必然會被精緻的瓷器取代一樣。由於缺乏一種客觀的人才選拔標準,加上有薦舉權的官吏營私舞弊,濫用職權,以至於出現了‘權貴子弟多以人事得舉,而貧約守志者常以窮退見遺’的現象。數十年前便已經有了‘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這樣的民間童謠,這種反常現象的出現不但損害了官員、官府和朝廷在百姓心目中的威信與形象,更是直接表明了‘察舉徵辟制度’已經不再是一種合格的制度,相反的他還影響到了國家的穩定,張角這個不舉的茂才掀起的那一場全國性的大動亂便是實例。”
曹操聽的很仔細,這些問題也無須張遼細說,曹操自己也不是沒有思考過,只不過他思考的範圍沒有張遼講述的這麼大,竟然能從上古時期說到現如今。這也更加讓曹操堅定了張遼一定已經有了明確的主意的想法。他笑着說道:“文遠,有何建議但說無妨。四處不過操與汝二人也,無論何言,出的汝口,入得操耳,絕無第三人知曉。”說着,曹操揮揮手,讓一旁的侍衛將警戒範圍擴大到院子,而距離他們最近的侍衛也被拉開了十丈左右的距離。唯有典韋這個曹操最貼心的護衛依舊在曹操兩丈範圍內,擦拭着他那一雙大鐵戟。
曹操知道,張遼如此鄭重的進行前期的鋪墊,足以說明他的話題一定會觸及當前的利益階層,如此一來,保密便成爲關鍵。至於張遼與曹操密商事宜倒不算什麼,反正曹操與自己的幾名心腹常常有兩三人間的私下商議。
“主公,無論是察舉也好,徵辟也罷,都是一種官員主觀意識的體現,我將其稱之爲長官意志決定一切。這其中就給了士族、官員以將自家子弟推向仕途的途徑,也形成了士族把持官場的局面。主公起兵以來也曾數次下達《招賢令》,以不問出身,不問前科,一切唯纔是舉的原則招攬了不少人才,但是這依然是徵辟的範疇,一旦脫離了主公的控制,依然會使官員的任用被士族控制。而公學的實踐則繼承自先帝孝靈皇帝的鴻都門學,也一直被士族視爲眼中釘,所以不可能直接從公學中大肆提拔學子,當然公學中也沒有那麼多頂尖人才公我們提拔。但是公學和各郡縣大量的私塾的出現,已經使得士族把持知識學習的局面得到了改變,知識不再是士族專有,而被更多的人掌握。其結果便是主公選材的範圍更加的寬廣。但是問題在於天下太大,如何能做到儘可能公正、公平的選拔出人才呢?我的意見就是實行科舉考試。”張遼終於決定將科舉的制度提前拿出來。
“科舉考試?”曹操眯起雙眼,從考試二字中,曹操已經能夠體會到張遼的某些意圖,他的心臟也猛然間似被重擊了一下,“怦怦”的劇烈跳動起來。
“對!關鍵那就是考試。此時我們已經有了各郡縣的私塾。還有各州的公學,下面便可以就學子的管理制定一些規則甚至是律條。主公可以在各縣任命教諭,各郡任命學諭,到了各州則任命學政,至於中央,可以主公親自管理,也可以委託丞相府東曹掾管理或者命太常屬下的博士祭酒管理。這些學政官員由中央直屬任命,不歸地方管理,亦可避免地方勢力對這些學政官的滲透和腐蝕。凡是各郡縣公辦血糖的學子均稱爲童生,至於私塾學子暫時沒有名稱。但是他們與童生享有同等的參與考試的機會。考試的最低一級是童子試,但凡是私塾或者各郡縣學子中無功名的童生均可參與。一共三場考試,包括由各縣主官主持的縣試、由各郡太守主持的郡試、由各郡學諭主持的院試三階段,考題由各州學政出題。童子試三年兩考,只有最終的院試合格者稱可稱爲‘秀才’或者爲避諱還是叫‘茂才’都無所謂。有了這個功名,便可以參加各州舉辦的考試,我稱其爲‘州試’。試題由中央博士祭酒或者丞相府東曹掾出題,考試在各州治所舉行,每三年舉行一次。凡屬本州的考生或有參與考試資格的學子均可應考。考官由中央臨時任命。合格者可稱爲‘舉人’。再往上就是中央級別的考試,地點就放在京城,由太常署主持,每三年一次,可稱爲‘會試’。各州的舉人以及擁有參與會試資格的學子均可應考,合格者稱爲‘貢士’,其名額則依據官吏的需求數量由丞相府東曹掾提出建議,最終由主公拍板。第一名可稱爲‘會元’。最後就是殿試,時間就在會試放榜十日之後,參與者只能是通過會試的學子。會試由皇帝或者丞相親自主持,只試策問,當場交卷,參加者均稱爲‘進士’。到了這裡,基本上全國最優秀的人才已經被挑選出來,那麼就要在名義上給予他們更大的榮耀。出榜時刻將其分爲三甲,一甲只有前三名:狀元、榜眼和探花,均賜進士及第;二甲是三到第十名,賜進士出身;三甲則爲十名以後的學子,賜同進士出身。這樣一來,用如此嚴格的多次篩選,便可以在大體上保證了公平競爭和擇優選官。更重要的是可以就此打破士族把持官員任命的途徑。但是我們也不能立刻就停止察舉與徵辟制度,畢竟士族的利益此時還需要主公給予他們保證,以防其搗亂破壞。這就涉及到我之前說到了有資格參與會試和州試的學子,這其中州試的資格是出了童子試合格者之外還有各州公學的學子和各郡縣的官員子弟一家一人,以及各縣每三年可保舉五名學子直接參與州試。而會試資格則除了舉人之外,還有各州每三年舉薦三到五名士子,但他們必須通過會試和殿試方能進入官場。這樣就使的士族任命官員的資格也被控制住了。接下來也不是說就能立刻做官的,考中進士者,也只是具備了做官的資格。至於做什麼官?到什麼地方任職?則要由丞相府東西曹掾屬和各司曹掾聯合考察,最終確定並上報丞相決定後,由丞相府東曹行文分發。同時還要規定,各州、各郡縣舉薦參與各級考試的學子若不能夠通過,則要對舉薦之人給予處分。至於徵辟,暫時不去動他,保留下來,也是與士族的緩和。何況徵辟何人最終還是要由主公決定。如此一來,便可使得寒門子弟以及一般平民子弟均能夠有機會通過一種相對公平的競爭以步入仕途,這就可以打破官場上士族子弟佔據優勢的局面,這不但可以促進我大漢民族的文明程度的發展,也可以在官場中引入新的既得利益集團來制衡士族。這就是我設想中的科舉考試製度,不知主公意下如何?”張遼侃侃而談,一點也沒有剽竊後的羞愧。反正科舉制度歷史上也是在三百多年之後的隋朝才漸漸興起,而一直到了一千多年後的明清才真正完善,那根本就是無數人智慧的結晶。這剽竊的範圍一大,就沒有了具體的對象,張遼也就絲毫不會有所愧疚了。
曹操似乎聽得有些呆住了,他雖然有心理準備,也沒想到張遼會洋洋灑灑搞出這麼一大篇文章,而且聽上去似乎很是不錯,只要能穩定的堅持個幾十年下來,士族對中央的掣肘就能夠從根本上得到解決。
但是,這個問題畢竟還是很大的,曹操一時之間也無法做出決斷。何況他也需要獲得士族的支持,才能夠將科舉制度事實並推廣開來。幸好張遼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並沒有要求時時科舉的同時變取消察舉和徵辟,只不過要求被察舉者也要參與考試,而徵辟便是與士族妥協緩和的條件。
“呼……”曹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道:“文遠,此事嚴格保密。今晚你我再與奉孝、仲德私下商議一番後作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