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張遼就不再繼續摻和了。這倒也是張遼在涉及民政以及人力資源方面的一貫作風,當年的趙雲就是在張遼做好了所有的鋪墊後轉手交給了曹操。這種舉動在旁人眼中未免有些吃虧,然而在張遼看來,這纔是最合適的。
無心至尊之位,便無須衆人擁戴。而牽針引線的前期工作卻已經足以爲家族建立起廣闊的人脈,關鍵部分交出,也不會招人妒忌和猜忌,何樂而不爲?
更何況有郭嘉和曹彰在,有張新他們一羣部下在,張遼即便不出門能及時得到所有的消息,在這一點上,除了曹操,雒陽城的官員沒人能比他的消息靈通。
當日張遼讓法正心情激動後便自行離開了,隨後的事情自然有配合默契的郭嘉接手,反正他也不喜歡和別人談詩論賦,接張遼的班去和法正聯絡感情倒是正好。
以法正在益州所受到的冷遇,比對在雒陽受到的重視,只要是有心建功立業的大丈夫,都會做出附和自身利益的選擇。豈不聞馬逢伯樂而嘶,人遇知己而死。不過兩日功夫,法正就已經暗中表明了態度。並徹底歸附了曹操。同時他也將劉璋之前做出的聯合衆諸侯抗曹及自己要北上涼州聯絡韓遂的任務全盤托出。這種事情也只能在曹操不知情,不防備的情況下才能有所收穫,此時法正卻將諸侯們唯一的希望也給扼殺了。
至於張鬆,曹操也是給足了張鬆面子。一連幾日,每晚都召集大批文人宴請張鬆。這裡面完全看不到任何鄙視張鬆的影子,有的只是尊敬和文人間的惺惺相惜。
張遼心裡清楚,不管歷史上的曹操是否因爲輕視而得罪張鬆,最終導致張鬆投向了劉備的懷抱。但是在這個歷史中,張鬆已經被曹操的大度和才略征服,接下來的戲碼就該是張鬆獻西川了,只不過還要帶上一個法正。
此時的曹操雖然也因爲中原、河北甚至北疆都已經平定,自己也成爲了數百年來第一個丞相而志得意滿。不過他還沒有經歷赤壁之敗,更沒有渭水的先輸後贏。而且經過南征不成而轉攻漢中後,曹操那有些激進的情緒也平穩下來,重新又回覆到原本那個量力而爲的曹操。南征勢在必行,但一切準備事宜全部被曹操交給了樞密院,他也開始學習張遼的放手策略,自己只做決策。正因爲如此,曹操才能夠冷靜的聽取張遼等人的意見,用正確的方式接待張鬆、法正。現在,曹操正享受到這樣做的好處。
張鬆恭敬的端坐在曹操的下首,此時的他已經被曹操所折服,也因爲曹操及其部下對他的尊重而感動。此時的張鬆再將曹操與劉璋一比較,兩人之間的差距便無形間被張鬆人爲地放大了。在張鬆的心中,只有曹操取代劉璋,或者益州也想漢中一樣迴歸中央統治,這樣才能更好的確保蜀人的利益。
歷史上無論戰國還是秦漢。自巴蜀被秦國兼併之後,因爲道路交通的原因,即便地方長官是由中央任命,然而其餘官吏依舊九成以上是蜀人,蜀地依舊是有蜀人管理,這就是所謂的蜀人治蜀。而劉焉入川,帶來了大量的荊州和三輔人士,對蜀人造成了極大地衝擊,劉璋則延續了他父親劉焉的做法,依舊支持着東州集團與益州本地人對抗。若要向回到蜀人曾經的那種生活,就必須將劉璋拿下。
“丞相,”張鬆欠身說道:“丞相雄才大略,所向披靡,近中原、北方抵定,唯有南方欲西北諸侯尚未歸附。鬆雖不才,但卻願爲丞相獻上取蜀之計,願丞相能結束亂世而換天下一個清平世界。”
“啊!”曹操眉頭一挑,嘆了一聲。心想:孤與文遠、奉孝設下這麼多的誘餌,不就是爲了你今日之言。早就等着你了,趕緊說下去吧。
不過想歸想,表面上曹操還是表示出一絲驚訝。
在張鬆這種聰明人面前否認有奪取益州的想法是不行的。矢口否認只能表示你這個人的虛僞。但是立刻就欣喜若狂也是不行的,這不但表示這些日子對張鬆的接待都是懷有明確的目的性的,也同時表明了你這個人有些淺薄。而一絲驚訝卻恰到好處,不但在張鬆面前表示出自己雖有取川之意卻尚未有明確準備,自然也就不會對張鬆你有什麼企圖,最多也就是接下個善緣。這樣不但能滿足張鬆那種自得的心態,也不至於傷害到他敏感的心靈。
“丞相乃是國家重臣,肩負天下一統之大業。鬆對丞相仰慕已久,此時更是願意朝暮趨侍,卻只恨未有便耳。鬆才力不足,雖不能助丞相掃平天下,卻可爲丞相收復西川而效犬馬。”張鬆此時向曹操施以大禮,並將全身貼附在地面上以示恭敬。
“噝!”曹操心中暗喜,卻面帶驚色的倒抽一口氣,急忙起身用雙手扶起張鬆道:“永年啊!何必如此啊!”
“丞相!今日鬆便向丞相益州險塞,沃野千里,民殷地富。卻因爲劉焉父子倒行逆施,挑動益州上下,使得益州不得安寧。劉璋更是以一己之私,誅殺趙韙,逼叛了張魯,此絕非明主之爲。智能之士久慕丞相之德;益州百姓亦期盼丞相大軍爲其解民於倒懸。若丞相今日不取西川,而被他人提前竊取,非但有損丞相統一天下之大業,亦使得益州百姓之苦難會被延長。丞相啊!若取得西川,則荊襄之地便如洞開門戶之所,屆時大軍長驅東進,兩面夾擊,霸業可成矣!”
“這……”曹操故作猶豫道:“劉季玉乃是漢室宗親。雖有不足,卻亦有恩德步與蜀中。操起兵討董,迎奉天子,扶天子以討不臣。近劉季玉未有叛跡,操雖爲丞相,已不能隨意以罪名加人耳!”
“丞相啊!非是鬆賣主求榮。今日鬆在此向丞相披瀝肝膽:劉季玉雖有益州之地,卻稟性闇弱,不能任賢用能;逼反張魯在先,誅殺趙韙與後,人心離散,思得明主。鬆此一行,專欲納款於丞相。願丞相先取西川爲基,後圖荊襄,收復江東、西涼,以匡正天朝,名垂青史,功莫大焉。若丞相果有取西川之意,鬆願施犬馬之勞,以爲內應。未知鈞意若何?”張鬆神情激昂的說道。
曹操這時候沉默了,張鬆也不再繼續說話,靜靜地等待着曹操做出決斷。
沉默片刻後,曹操皺着雙眉,和聲說道:“永年盛情。操領了。自操出仕以來,便立志建功立業,徵黃巾,討董卓,操皆不畏矢石,奮力在前。蜀地雖是西南一隅,卻位置重要,北上可圖西涼,東進則能順流襲取荊襄、江東。永年先生願爲操內應,若操棄而不取,實非智者所爲。然文遠自漢中還。便雲蜀道之艱難,千山萬水,狹小崎嶇。這不過是秦嶺,往南還有大山,自歷代前輩描述,蜀道難行,車不能方軌,馬不能聯轡。操雖有意取之,奈何卻無良策以對也!”
說到這裡,張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笑着從袖中取出一個卷軸,雙手奉與曹操面前道:“鬆感丞相盛德,敢獻此圖。但看此圖,上面盡錄西川之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所有資料皆一一俱載明白。有此圖,便知蜀中道路矣。”
曹操心中一驚,他沒想到還真的被張遼、郭嘉料中,這張松果然對賣西川做好了準備,若是自己這裡沒有讓張鬆滿意,接下來這幅圖將會落到何人手中就不得而知了。但無論如何,得到這幅圖的人都會在他曹孟德暫時顧及不到時搶先佔據西川,然後踞險而守。以蜀道天險,即便曹軍再如何精銳,情報再如何詳細準確,沒有內應幫助,要想攻克益州全境絕非短時間可成。況且曹軍雖然也對西川地形做了詳細的偵查,但是所得到的資料卻不及張鬆這裡詳細,最起碼那些關隘、城池的高低、材質、儲存的糧草軍械,駐守的兵力數量就不是曹軍的探子可以隨意獲得的。此時曹操從心底裡感激張遼、郭嘉,要不是他們兩人堅持,他未必就會如此鄭重的接待張鬆一行。而且那個法正曹操也接觸過了,若論重視,曹操甚至覺得法正比張鬆更加的重要。
“竟然有此詳盡地圖?有此圖在手,蜀道天險便是操與劉璋共有矣!永年送操如此大禮,操實不知如何感謝。且受操一拜!”曹操說着便放下卷軸。向着張鬆便是一個長揖。
“丞相不可啊!”張鬆見此情景,惶恐的直起身,雙膝跪地疾行到曹操身前,也對着曹操拜伏在地。
曹操身爲丞相,若不是真的有必要,他又怎會向區區一個別駕行如此大禮,即便那人卻是才華出衆,能得曹操拱手爲禮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然而此次張鬆送上的地圖卻是在重要,重要的不是道路和關隘,而是關隘、城池的府庫物資和兵員數量。這些東西將有助於曹操在大軍入川之後按圖索驥的接收各種物資,以補充出征損耗和恢復當地秩序所需。即便是其中被張鬆隱沒掉一部分,可就這些寫在卷軸上的東西,已經足夠曹軍發動兩次收復益州的大戰所需了。蜀中人稱天府之地,府庫殷實,還真的沒說錯。
“哈哈哈!”曹操見張鬆一改之前的狂傲,今日始終對其畢恭畢敬,如今更是因爲他那一個長揖便再一次全身拜伏在地,心中僅有的一點不快也蕩然無存。
“永年啊!快快起來。你這番卻是叫操爲難啊。”曹操心情愉悅,語氣也有些輕佻。
“丞相,鬆還有一言,往丞相休怪。”張鬆沒有動彈,繼續保持着全身貼地的姿勢,而這樣一來,他的聲音就不免有些甕聲甕氣。
“不怪!不怪!永年但講無妨!”曹操當然知道張鬆等人出使雒陽必然不單單是拜會、朝貢這麼簡單,其中必然有劉璋暗中的交代。可是張鬆人都已經投靠自己了,地圖也獻上了,即便是劉璋有什麼交代,也已經成爲過去式,曹操纔不會因此而責怪張鬆。
“丞相,此次送出使雒陽乃是臨時決定,原本劉益州只是讓鬆前往漢中,打探一下丞相大軍的動向與虛實。而法孝直則是受命要前往西涼,以聯絡韓遂,共同對抗丞相大軍。”張鬆憋了好些天的話終於說了出來,他自己此時也感到一陣輕鬆。雖然他投靠了曹操,可是這話他張鬆也不敢瞞着,否則將來出了什麼事,他也將被安上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那就冤得慌了。
“呃?”曹操一愣,他沒想到張鬆說的竟然是這麼一段。可是這幾日下來,法正也已經在暗中向他表示的投誠,並且也早就將此事告知了自己,只不過曹操生性謹慎,不想讓張鬆立刻就知道法正也已經歸附的消息。所以曹操阿不但沒有與張鬆提及,更是讓法正也不要多言。此時張鬆能夠主動說明,卻是更能夠表明他對曹操的誠意,這讓曹操不由得更爲放心。
“永年,劉季玉所爲實屬正常,不過是爲自保。若是操處在劉季玉的位置上,亦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永年與孝直分屬劉季玉之臣,爲其出力亦是份內之事,故而無須自責。非是操過分自負,即便是如今碩果僅存的七家諸侯聯手,韓遂出兵長安,劉璋進攻漢中,劉表、劉備、孫權、士燮自南方全面進攻,而公孫康出兵遼東,操亦無所懼哉!”
曹操的自信實非無緣無故,如今的曹軍戰鬥力確實遠勝那些諸侯,每次大戰,曹軍的數量皆不如對方多,可是每戰都能大獲全勝。就算是張遼攻擊漢中,兵力也少於漢中守軍的全部,只不過張遼膽大,以用速度換取勝利,在上庸、西城兩地守軍得到消息之前便集中主力兵臨南鄭城下,逼降了張魯。此時公孫康懾於曹軍戰力,又有甘寧威脅他的沿海之地,哪敢隨意西顧,只能向東南欺負一下三韓之民。長安夏侯淵不過少了三千騎兵,可是幷州自曹昂整頓之後卻有了近八萬精銳之師,隨時可以從上郡威脅到北地、安定兩郡。而陽平關在手,米倉道不便用兵,益州也威脅不到漢中。宛城曹仁的兵力也已經從去年的兩萬多增加到了五萬,還有上庸之兵,荊州又豈敢妄動。徐州、豫州實力未損且穩中有升,孫權、劉備、士燮治下也並不安穩,越漢之爭經年累月,豈是一朝能解?交州日南郡佔族人叛亂久矣,士燮哪有餘力窺視中原?曹軍步兵強悍,水軍亦是毫不含糊,甘寧、陸遜若是一旦合兵一處,沿海之地處處講成爲他們攻擊的對象,公孫康、劉備、士燮這三家諸侯便是首當其衝。有了這樣的底氣,曹操又怎會對諸侯聯手感到畏懼?反倒是衆諸侯將兵力集結到一處,卻便於曹操一次性解決問題。如此一來倒是好事,曹軍只要順着道路推進,沿途接受城池就行。
張鬆這些日子在雒陽也被曹操帶進軍營參觀過,對曹軍的戰力也有所瞭解。雖不知道曹軍水軍的底細,可是那些渾身殺氣的步騎兵就已經讓張鬆大開眼界,他在蜀中可是未曾見過如此強軍。即便是號稱西川名將的張任、嚴顏所部,也不及曹軍士兵之十一。現在張鬆也已經隱約間得知了曹軍實際被分爲兩部分,而駐守城池的守備軍依據重要程度分配數量不等的兵力,總兵力不過三十萬出頭。而真正負責野戰的則是實力與雒陽大營相差無幾的野戰軍,總兵力超過了五十萬。有這樣強大的兵力,曹操只要糧草充足,即便是同時向幾家諸侯一起進攻也不是問題,當然不會畏懼這些諸侯聯手。反正即便是組成聯盟,正要開戰也是各顧各的,還可能被曹操暗中分化,各個擊破。雖傳言如此,不過張鬆更相信自己親眼所見,也知道下面之人多有誇大之言,方纔會擔心諸侯聯盟而是曹軍難有進展。
“丞相大軍早已名揚天下,不懼諸侯聯手亦是自然。倒是鬆有些……。”張鬆惶然道。
“永年無須如此,汝也是爲操着想,不過是對我軍實力並不盡知而已。”曹操出身官宦,對張鬆的心思看的通透。雖然張鬆這樣似有些不敬之意,但確實是爲了他曹操着想,也的確盡了他謀士的義務。只不過自己的軍隊經過改造,基本上的戰力確實是相差無幾,可除了曹操方面的人,還真沒什麼人會確信。
“丞相不怪,鬆感銘五內。鬆還有一言告於丞相:先前隨侍之法正,還有留在益州之孟達,此二人皆是鬆心腹摯友。若丞相進軍西川,鬆無法脫身前來相助,此二人也必會大丞相軍前效力。丞相可以心事與其共議。”張鬆這是在向曹操交底了。雖然沒有涉及到益州本地集團,但張鬆若不得到那些人的同意,也不可能自作主張。也只能將不屬於益州集團的兩個朋友先行託付給曹操了。只不過張鬆並不知道,法正已經被張遼、郭嘉勸服,早就暗中歸附了曹操。
“永年既然將腹心託付於操,操必不會薄待。只是如今卻要與永年分別,操心中不捨。”曹操知道張鬆這次交了底之後便會返回成都,也不吝那令人感動之言。
“丞相,今鬆將自己交託丞相,只在成都等候丞相到來。往丞相莫要讓鬆久候啊!”
“哈哈哈!好!永年如此豪氣,操自不會吝惜名爵。待他人進兵西川,必會厚報永年今日之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