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臧霸,他究竟在搞什麼?”曹操將手中一份報告向桌上一扔,面帶不悅的說道。
這時候,雒陽的大局已經被曹操掌控在了手中,現在的曹操就等着那些原本反對他的人主動在朝堂上提出恢復丞相制,然後他就能夠順水推舟的被更多的官員舉薦成爲真正的丞相。可就在曹操正志得意滿,準備好登上相位的時候,青州卻傳來的不和諧的聲音。
程昱看着正站在曹操面前的崔琰,這份報告就是他送進來的。不過崔琰卻眼觀鼻,鼻觀心的在那裡練起了靜功,讓程昱向詢問一下事情都找不到人。
還好曹操只是生氣,卻並沒有發怒,他更明白對身邊重臣要有一種如何的態度。就在程昱還想着是否要向曹操開口詢問之時,曹操已經主動的將那份報告拿起來,遞給程昱。同時揮揮手,讓崔琰先行離開。說不定一會兩人會說到什麼機密問題,崔琰還沒到那種可享受高等級機密的地步。
“仲德,你看看吧。這個宣高啊,以前不是都做得很好嘛,怎麼讓他獨當一面卻是不行呢?”曹操也似乎沒有了剛纔的不悅,但是其中那股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卻是十分清楚。
程昱並沒有接腔,他首先要.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
曹操在同意張遼的建議後選擇.了青州、幷州作爲軍改的試點地區,因爲張遼曾在青州進行過淺層次的軍改,所以這次青州軍改便由參與過幽州軍改的臧霸主持,而張遼則親自到了問題比較多,麻煩比較大的幷州坐鎮。
原本曹操和臧霸都以爲青州.既然已經經歷過一次軍改,雖然不算徹底,老部隊也所剩不多。但畢竟張遼打下的基礎還在,那三極的兵役制度卻是依舊保存着。按照幽州的先例,只需要將三極兵役制度和軍隊各項軍紀、軍規和制度條例結合起來,這軍改就算是基本大功告成。也就是說,臧霸只需要將青州的主力重新調整、管理好,就沒有問題了。
然而正是這看似簡單的事情卻發生了問題。青州.軍改開始後,臧霸一味的要求進度,甚至爲了追求進度而有將很對軍隊的大編制大散,而後重新編成的情況。雖然這樣對於消除軍中小勢力團體效果極好,可是也是繼觸犯了軍中乃至青州地方勢力的利益。如此一來,很多事情上就出現了推諉、拖延甚至是刻意破壞的情況,使得整個青州軍改頓時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如今臧霸無奈,只能上書給曹操,請求支援。
看到這裡,程昱明白了整件事的原委。也同樣明白.了臧霸雖然惹下了麻煩,但曹操卻沒有大發雷霆的要處置他的緣故。
軍改本來就是要削弱軍中的獨立勢力,扼殺擁.兵自重的不良習慣,重耳強化軍隊的中央管理,也就是圍繞在以曹操爲核心的統治集團周圍,爲這個集團的利益而戰鬥。或許軍中出現一些以各自軍事單位爲主體的小規模的勢力曹操還不會在意,但他卻在乎那些和地方勢力關係過於密切的軍方人士。這也是張遼這樣的將領在低位不斷提高時卻始終不能回到家鄉任職的原因。至於《三互法》,那不過是個幌子,是個藉口,否則之前的陳登,現在的鐘繇、盧毓、田豫等人均是違反了《三互法》的原則,可曹操也沒有改變。這是因爲這些人在家鄉任職時並沒有過多的涉及軍隊,更沒能取得軍隊的指揮權。可是當陳登的地位提高後,曹操立刻就將陳登調任到豫州。
臧霸處理軍中.勢力不算什麼功績,可是處理軍中與青州地方密切聯繫的勢力這一條就被曹操看重了。在曹操眼中,臧霸這是在爲他清楚軍中與曹操爭奪控制權的地方勢力,這與如今在幷州清除世家掌控的軍隊與黑山軍的張遼、曹洪、曹昂是有異曲同工之效的。這就是臧霸雖然惹了麻煩,但曹操卻沒有生氣的唯一原因。
但是程昱也從這份報告中看到了別的東西,那就是臧霸可爲將,但不可爲帥,更不能軍政事務一把抓,成爲像張遼這樣的軍政通才。
其實程昱如此理解雖然不錯,但是他並不知道,青州軍改中也蘊藏着張遼給臧霸和曹操埋下的地雷。稍不注意就可能觸雷,輕則軍改進度受阻,重則會激起兵變一類的重大事件。索性的是臧霸爲人極爲謹慎,在事情一出現問題的時候便立刻停下,隨即系那個曹操求援,從而沒有進一步激化矛盾,使得青州局勢受損。若張遼知道此事,一定會在心中高呼臧霸應對得法,否則激起兵變就不是張遼願意看到的了,所以張遼甚至會建議曹操獎勵臧霸。
軍改中涉及的問題實在是太多,軍隊制度、軍隊編制、兵員補充、兵種配置、軍隊與地方的關係處理等等,如果這些還可以生搬照抄的話,那全軍將士的心理變化和應對手段就沒那麼簡單了。
張遼當初爲了實施軍改,在青州先初步進行適當的嘗試,然後在這個基礎上從幽州這個一清二白的地區開始軍改。就是如此,張遼也是在進入幽州兩年之後纔開始軍改的,而這之前,他除了指揮一場大戰外,其餘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在各郡的駐軍中輪流渡過。張遼此舉不爲別的,爲的提前在將士們中間位軍改吹吹風,從而掌握好全軍將士的心理變化,並且以幽州軍政長官、幽州軍統帥的身份爲他們解釋軍改中他們不明白的問題。如此一來,在隨後的幽州軍改中,幽州軍將士們基本上就沒有了任何的疑惑,因爲這一切張遼已經親自向他們解釋過了。而在這些將士們的心中,像張遼這樣的高官親自做出的承諾是絕對有效的。當然,事情的發展也證明了張遼並沒有欺騙他們。
但是臧霸並明白這個心理問題,甚至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心理學這種看似神秘的學科如今還屬於專業神棍們的秘技,也就是張遼這個另類學過些後世的皮毛,但放到漢末,卻已經算是心理學的大家了。
正因爲臧霸沒能夠及時的解決青州軍將士的心理問題,對士兵有關軍改的疑惑未能得到重視,這才使得原本連問題都算不上的問題徹底成爲了大問題。雖然臧霸很冤枉,畢竟他也是按照張遼在幽州的進度一步步來的,最多就是進度加快了一些。可是青州也不是幽州,這裡應該算是有些基礎的不是?但臧霸偏偏就忽略了張遼的軍改前一次次的深入軍中,甚至不惜與普通士兵同吃同住。臧霸還以爲張遼不過是學習李廣的帶兵之法,哪裡會明白張遼對軍中將士的心理問題會如此重視。
張遼如此做也算是敝帚自珍。雖然他拿出了很多新鮮、新奇的東西,但他依然將很多知識、思想死死的保留在自己的腦海中。做人不能不留一手,這也是老祖宗的教誨。所以,張遼就在這裡留了一手,使得臧霸吃了個大虧。
“主公,臧宣高倒是沒什麼不當之處,僅僅是有些操之過急。不過對於那些蠅營狗苟之輩,卻應當給予雷霆般的打擊纔是!”程昱本人就是個性情剛戾的人,文武雙全的他甚至在擔任地方官的時候親自守城以抵禦黃巾軍的進攻,傳聞在這期間還曾用自己的腿踢死過一個心生膽怯而意圖逃跑的士兵。所以眼中揉不得沙子的程昱對於這種不顧大局,一心爲私的人是無比痛恨的。如此支持臧霸雖然也有曹操的緣故,但程昱自己的個性纔是主要的。
“仲德,孤焉能不知臧霸之苦?然青州此時亂不得啊……”曹操苦笑道。
眼看着就要在朝堂上大獲全勝,然後就能夠率兵南下,曹操怎會希望此時節外生枝。若不是臧霸所爲全是公心爲先,曹操未必就沒有捨棄臧霸的可能。
“主公,要不換人?”程昱眼睛眨了眨,試探着問道。
“換人?何人?”曹操似乎明白程昱的意思,可還是問了一句。
“讓文遠去。他曾擔任過青州牧,不但熟悉青州,更對青州百姓有恩。同時也比臧霸更能夠震懾軍中不良之徒。”程昱一點點的分析着張遼的優勢。
其實不用程昱如此詳細的分析,曹操也明白張遼絕對比臧霸合適。畢竟軍改就是人家張遼折騰出來的,原創自然要勝過盜版嘛!
可曹操對這個建議心存猶豫,倒不是他擔心張遼和地方勢力會聯合起來,張遼昔日的種種行爲早已經說明問題,即便張遼未曾完全和曹操交心,張遼也不會與曹操作對,否則張遼之前的種種舉動就完全是爲他人作嫁衣裳了。曹操此時一個是擔心幷州那邊,雖然之前曹洪、曹昂以及軍情司發揮的消息均非常的樂觀,可是曹操依舊擔心自己那個首次獨立面對重大事件的長子。雖然這個局面是張遼和曹洪故意製造出來的,但曹操也默許了他們的行爲。同時曹操還擔心的青州之事是雖然由於臧霸在細節上處理不當,可是一旦讓張遼去替換臧霸,而張遼偏偏又三下五除二的徹底解決問題,那是否會對臧霸的心裡造成不良的打擊。雖然曹操也沒有學過心理學,但卻不妨礙他用最樸素的話來理解這個問題。心障!心魔!這些都是古代對心理問題的專用名詞。
“仲德,孤亦知道文遠出馬便會有立竿見影之效,可是……”曹操猶豫不決。
程昱見曹操如此猶豫,稍加思索便明白曹操所擔心的問題。對於程昱而言,雖然他更傾向於讓張遼替換臧霸,但他同樣也篤信這心障的危害。對於這明顯會影響臧霸未來的發展的事情,程昱也猶豫了。
“主公!大喜啊!”
正當曹操和程昱在屋裡上演着“大眼瞪小眼”的戲碼時,就聽到屋外傳來郭嘉的大叫。
曹操和程昱此時一驚,心裡同時生出“還好此時沒有外人在場,否則孤(某)就丟臉了。”的念頭。接着二人相視一笑,同時將剛纔的情緒隱藏起來。
“奉孝,何事值得你如此大喊大叫?”郭嘉一隻腳剛剛邁進門檻,曹操便朗聲笑道。
“主公言之有理!奉孝你今日若是說不出個究竟來,便是主公放過你,昱也不會放過你!”
或許是曹操和程昱都感到差點在郭嘉面前栽了面子,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威脅”起郭嘉來。
郭嘉一愣,但心思活絡的他根本就沒有繼續深究,只是揚着手中的一份報告笑道:“主公,絕對是大喜。而且主公還需請客啊!”
“哦!”郭嘉如此一說,曹操和程昱的興趣立刻提了起來。結果就是曹操看報告,程昱聽彙報。
接過郭嘉的報告,曹操只看了數行便喜上眉梢。繼續看下去,他那臉上已經堆滿了褶子,原本那張充滿着威嚴的面孔如今卻顯得有些滑稽。口中還不住的說:“好!好!好……”
程昱這時也從郭嘉那邊知曉了報告中的事情,他也笑意盈盈的向曹操拱手道賀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大公子運籌帷幄,一舉解決幷州隱患,此卻是大喜之事,值得主公請客啊!”
“我說什麼來着?我沒說錯吧,主公是必要請客的!”郭嘉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沒問題!”曹操此時很是大氣,畢竟是自己兒子立下大功。雖然曹操和身邊近臣皆知此事幕後有張遼的影子,但人家張遼還是曹昂的老師呢,老師都不說話,誰會多嘴。何況事情發生時張遼正在馬邑省親,這事情的處置自然是大公子的手尾。曹操本人自然也要感謝張遼,否則就這麼件事,張遼自己親自處理估計速度會更快,如此拖沓,不就是要給曹昂這個大公子多些鍛鍊的機會嘛!
“那該上哪兒請客比較合適?”郭嘉是打蛇隨棍上,恬着臉就要曹操當場拍板。
“你啊……”曹操以手撫額,無顏以對。
“郭奉孝!”程昱倒是一聲大喝,讓郭嘉一個激靈,頓時跳了一下。“都是跟張遼這臭小子學的,好好的一個智謀超羣的名士,如今卻變得如此……”程昱似乎找不到什麼形容詞了。
“好了!好了!”曹操可不像讓他這裡變成程昱教訓弟子的場所。雖然郭嘉並不算是程昱的正式弟子,不過以程昱的年齡和資歷,不要說是教訓郭嘉,就是張遼不也常被程昱訓斥的跟個三孫子似的。
郭嘉對程昱這位老前輩也是尊重有加的,見程昱生氣了,趕緊上前賠不是。用他從張遼那裡“販”來的阿諛之言奉承着程昱。
“算了。”程昱也無奈了,他當然知道郭嘉這些聽着肉麻的阿諛之言是哪兒來的,除了張遼這個平日裡時常說話不着調的傢伙,又有誰會如此拿着肉麻當有趣?
“責罰可以免了,不過這件事你來看看如何處置吧?”程昱打着“訓斥可免,但得幹活抵罪”的主意,直接將那份臧霸的報告遞到郭嘉手中。
郭嘉看東西很快,一目十行的就能看完,可是這次卻又翻過來重看了一遍。這讓程昱老懷大慰,深感這些年輕人還是要用大棒子教育,否則稍一放鬆,那就會放縱成張遼那樣不着調了。雖說張遼、郭嘉如今基本定型,可是畢竟還是有很多年輕人正在被補充進來嘛。對這些新人,一定要好好教育,而且,絕對不能讓他們接觸張遼。此時程昱爲自己將來的教育對象立下了“防火防盜防張遼”的規矩。
“主公,這事簡單啊!”郭嘉擡起頭輕鬆的說道。可是他心中卻也無比佩服張遼,郭嘉可是直到張遼除了一份軍改進度表,什麼都沒給臧霸,也沒想青州派去一人。但就是這樣,青州的軍改果然出事了,這如何能不讓郭嘉佩服張遼的能力?
“可是孤擔心讓文員去了可能會使宣高有了心障啊?”曹操倒是直言不諱了。
郭嘉一聽就明白,可一想還真有可能。這臧霸就是被張遼帶兵逼降的,有陸陸續續的做了幾回張遼的部下,好容易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終於獨當一面了,卻又遇到這麼個問題。結果還得老上司來解決,這對臧霸的心理影響絕對小不了。
但郭嘉是什麼人啊?他可是與張遼兩人並稱爲曹營兩大鬼點子最多的高手,眼珠子稍稍一轉,主意就有了。
“主公,此事易爾!”郭嘉笑道。
“哦?奉孝請講!”曹操見郭嘉胸有成竹,不禁精神一振。
程昱也好奇心大漲,湊到邊上等着郭嘉開口。
“主公,仲德先生,具嘉所知,康成公近年一直纏綿病榻,而近期似有病體不支之像。文遠乃是康成公的弟子,前往高密探望老師,這……沒問題吧?”
“沒問題,這真是太沒問題了!”曹操和程昱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想到。
張遼以私人身份探望病重的老師,結果發現青州的僵局,作爲老上司和老朋友,他出手給臧霸支個招什麼的也很正常。臧霸也不用擔心思了,畢竟張遼不是行政命令調來的。如此一來,面子、裡子都有了,這麼個妙招,又豈是一個好字能形容得了的!
“鬼才!不愧是鬼才郭奉孝啊!”程昱拈鬚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