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方三家諸侯爲曹操要南下的決定頭疼不已的時候,張遼一行人已經越過壺關,從襄垣北上晉陽。
襄垣是幷州要地,位於太行山西麓,上黨平原北端,東西皆有大山相連,城南便是濁漳水的支流,爲扼守上黨郡和太原郡的要隘。
過了襄垣,一路都是山地,一行人都是漢子,又有戰馬代步,倒也沒有太累。但是到了祁縣後邊進入了幷州的又一個盆地地區,便是後世的太原盆地。從祁縣向東北而行,那便是太原郡的治所晉陽城了。
此時雖然已是初春,但是幷州這邊的山上依舊還有大片大片的積雪尚未融化,一眼望去,倒也還是白皚皚的一片。再與此時昏蒙的天際相連,讓人不免心生壓抑的感覺。也就是這羣趕路的傢伙都是戰場上的廝殺漢,根本就不受這種環境的影響。張遼也是打定了主意要減少剽竊的次數,否則那“黑雲壓城城欲摧”指不定就被他改頭換面的脫口而出了。
從祁縣到晉陽,這一路本就是幷州的主要幹道,年後雖然氣溫不高,但是路上行人卻也不斷。雖沒有雒陽、鄴城那種絡繹不絕的場景,可是託了張家在雁門大肆擴張的福,晉陽已經成爲南北貨物交易的又一箇中心。從雁門送來的北方甚至西域的貨物,還有南方的各色商品都在晉陽出入。也就是這些年曹軍穩穩的控制了北方的局勢,這才使得幷州恢復了昔日的人氣。
當張遼他們趕到晉陽城下。的時候已經是太陽偏西了,落日輝映下的晉陽城似乎給披上了一層金色的霞衣。這座晉陽城是始皇帝統一天下後設置的,一直就是太原郡以及幷州的治所,也是幷州南北交通的交匯點。雖然城池的規模不如新修築的雒陽城,也無法與袁紹、曹操兩人竭力修築的鄴城相比,可是那斑駁的城牆透露出來的滄桑感卻不是新雒陽和鄴城這擴建不到二十年的城池能夠相比的。
在大漢四百年的歷史上,在最後。這一百年裡,漢王朝因爲內鬥而無力繼續壓制北疆的草原民族,加上南匈奴內遷就落腳在幷州以西,這晉陽城便也不是太平之地了,曾經經歷過大大小小的戰禍也不少於百起。當初丁原入主幷州,招來了呂布,又建起了一支強悍的幷州狼騎,這才讓晉陽城消停了好些年。丁原入雒陽,呂布加入中原爭霸之後,幷州也一度失去了保護,晉陽城也面臨過十餘次匈奴人的劫掠,而太原、上黨的大世家也只能自保而無力顧及其他。若非北方的雁門郡被異軍突起的張家劃入了勢力範圍,使得畏懼張遼的鮮卑人不敢輕易南下,這晉陽城可能會更加倒黴。直到曹軍攻入幷州後,幷州這才又重新恢復和平。
當年的張遼也是因爲在雁門。流傳的驍勇之名而被丁原招入軍中,不到二十歲便已是軍候之位,丁原對其器重也僅次於呂布。只可惜那時候的張遼已經不是原來的張遼,這纔有了張遼入京便借招兵一事躲開了雒陽的那場動亂。也纔有了現在追隨曹操縱橫天下的張遼將軍。
看着落日下的晉陽城,張遼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從。馬邑這個邊郡小城到了幷州治所這樣的大城時的那種震驚。雖然張遼見過更多的比晉陽城雄偉壯觀的建築,但在這生產力低下,工具簡單的時代,雁門郡根本就沒有高度超過三丈的大城,最高也就是陰館的兩丈出頭。晉陽這樣的三丈高的要塞雄城子讓還是讓見多了兩丈城牆的張遼震驚不已,也正是有了這一次的經歷,隨後在進入雒陽時,即便看到了超過三丈的城牆,張遼也依然選擇了無視,畢竟那城牆雖然看似高大,卻沒有晉陽那悠久的歷史底蘊,更沒有戰爭留下的滄桑印跡,這自然讓已經視自己爲一個正統軍人的張遼無視。
站在晉陽城的城門下,張遼心中不禁有些唏噓。就。在這座城門下面,他曾經與魏續發生過沖突,與高順、成廉結下了交情,也同樣首次與呂布交手,結果完敗!如今物是人非,呂布、高順、成廉都死了,魏續也同樣丟掉了性命,唯有他張遼還活着,還能再次見到這座晉陽城。
看到張遼一動不動的站在城門外,仰着頭不知。在做什麼,曹洪和曹昂就想過去叫張遼。不過張新顯然是知道他家將軍此時心中的想法,連忙攔住了兩人,並將他的估計告訴了兩人。
曹洪是參加了。征剿呂布之戰的將領,對於那個對於那個胯下赤兔,掌中畫戟的呂溫候,在拋開雙方的敵對態度之後,曹洪也不得不承認溫候的神勇無敵。那一場大戰,即便是曹軍中武力最爲強悍的典韋、許褚、趙雲亦未能戰勝呂布。不過這倒是讓張遼憑藉着濮陽城下用計逼退呂布那一戰成爲曹軍中最富盛名的將軍。
曹昂對呂布沒有那麼直觀的認識,但是他也同樣參與了那一戰,只不過他當時一直留在曹操身邊,並未曾親眼目睹呂布的威風。不過曹洪、張遼皆是他的至親之人,尤其是張遼,對曹昂的影響之大便是張遼自己都不知道。對張遼如此推崇的呂布,曹昂心中也有些後悔當時爲何就一直待在後方而沒有與父親一同到陣前觀戰。如今他也只能在張新和曹洪的回憶中體味呂布那無敵的風姿了。
“大公子,我家將軍曾言道:人中呂布、馬中赤兔。便是說着呂布與赤兔皆做到了武將與戰馬中的極致。只可惜溫候死後那赤兔馬也不吃不喝,眼中流淚的懷念舊主,最終絕食而亡。如今的溫候遺體與赤兔馬一同都被我家將軍送到雁門郡暫時安葬,由溫候的家眷供奉香火。我家將軍說了,待將來大軍回師北上,將幷州舊地盡數收回之後,還要將溫候遺骸遷回溫候的家鄉五原郡九原城。”
“哦?”曹昂很好奇的問道:“張新,呂布……哦,不,那溫候的名聲可並不好啊!殺丁原,背董卓,與袁紹、袁術、張揚等也各有恩怨,姑丈如此對待,是否會影響姑丈的聲譽?”
張新笑了笑,說道:“大公子放心。將軍說過,溫候雖曾爲敵手,世間又多有譭譽之言,然事情真相究竟如何卻並不爲人所知。何況亂世之中,分分合合實屬常事,若非呂布出身低微,那些人豈敢隨意輕賤一個無敵的將軍。如今人死燈滅,又何必再去計較這些虛言。何況拋開那虛頭八腦的名聲不提,溫候確實是士兵心中最敬畏的將軍。否則幷州狼騎如何會始終追隨溫候而不離不棄,直到汝南一戰盡數殞命沙場?將軍與溫候好歹也曾有同僚之誼,照顧溫候的家眷與後事也是人之常情,何必去在乎人言!倒是那些人,誰都不敢對我家將軍此舉多說廢話,只能誇讚將軍有古人之風!大公子,知道我家將軍對此事是如何說的嗎?”
“願聞其詳!”曹昂興致勃勃的問道。
“儒生猶如ji者,ji者有錢就行,儒生則有力便可壓服。不見董仲舒爲迎合武帝,大肆篡改先秦典籍。只要你始終能夠保持勝利者的地位,那些儒生便絕對會爲你歌功頌德。”
“撲哧……撲哧……”
張新話音尚未落下,曹昂與曹洪便笑得噴出來了,將儒生與ji放到一起比較,張遼雖算不的後無來者,不過前無古人似乎有些希望。要知道,張遼的老師鄭玄可是譽滿天下的一代大儒。也就是曹操本人對迂腐的儒生同樣不感冒,而曹昂也多少受到曹操的影響,曹洪更是武將出身,張新這纔會在他們面前毫無顧忌的說話。
“張新,這話今日說說也就罷了,別的時候可前往別往外吐嚕!”笑歸笑,曹洪還不忘記關照張新一聲。
“子廉叔,您這就是小看張子初了。能被姑丈始終留在身邊的人,又豈是會不辨情勢之人?連父親都曾說過,姑丈身邊張成張伯功主內,張新張子初主外,二人皆是勇謀兼備,忠義無雙之人。父親很是羨慕姑丈有如此家僕,還說若非他們不願出仕,便是將軍、太守亦不能真正彰顯其能力。”曹昂笑着說道。
“多謝大公子與曹公誇獎!”張新聞言恭敬的向曹昂行了個禮,然後說道:“新與張成皆是將軍從小的玩伴,後又隨將軍從軍,時日久了,也不願與將軍分開。將軍曾無數次說新不求上進,可新只想隨侍將軍一生一世!”
張新的話讓曹洪、曹昂心中震動,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於忠義之士始終是保持着一種尊敬的,即便此人的身份低賤,也不會改變忠誠這個品質的成色。
“父親果未說錯,姑丈家僕事主惟忠,令人欽服!”曹昂心中想到,也不覺盤算着自己的家僕是否能如張新對張遼那般對待自己。
曹昂其實有些多心,曹家也是有些歷史的家族,家族中又怎會一點傳統都沒有,只不過此時他曹昂雖然已經是曹操默認的繼承人,但是他畢竟還只是大公子而並非世子,曹家的那些力量還不到交給他的時候。可是這一天也不會太晚,只看曹操能讓曹昂介入軍方改制這樣的重大變革之中,便可以明白曹操已經心屬曹昂爲自己的世子了。
這時候張遼也從回憶中重新回到了現實中,他轉過頭,對一直等着他的曹洪和曹昂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大聲說道:“子廉、子修,我們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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