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吩咐完就先離開了宴席,信步走到大廳外的院中,擡起頭觀賞起天上的圓月。今天的天氣不錯,白天之時就是晴空一片,萬里無雲,到了夜間,那懸掛在天上的圓圓的明月也格外的醒目。
仰起頭看着天空那輪明月,張遼突然想起了李白的一句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他現在對這個今日、古人之說尤爲認同,因爲他不但是個古人,同樣也是個今人,但天上的月亮卻和他一千多年後看到的沒什麼區別。
就在張遼在那裡浮想聯翩的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可讓他奇怪的是爲什麼聽上去不止一人,轉過身一看才發現,不止是曹操一人,就連荀、荀攸、郭嘉、程昱也跟着曹操來了,而且他們身邊還有張遼的另一個熟人,孔融。
還沒等張遼向曹操見禮,孔融就迫不及待的衝着張遼問道:“文遠,你有了昭姬小姐的下落可是真的?”
孔融雖然對曹操的行爲多有指責,對張遼在青州的新政也常常有刁難的言辭,但張遼卻不向曹操那般感到孔融可惡,在他眼中,孔融不過是個心直口快,精於文章典籍卻疏於實務的文人,拋開他那讓人感到呱噪的言辭,本人還是能坐下來喝酒聊天的人。於是張遼只是隨意向曹操拱拱手,然後說道:“此事只是我的家人在南匈奴左賢王部落發現形似昭姬小姐地女子。查探下來確屬李、郭汜攪亂長安時被匈奴人擄走的女人,但因其已成爲左賢王的王妃,故而不能詳查。伯喈先生曾避禍五原,我幷州之人都深敬之,先生之女失蹤一事我也曾以書信告知幷州的兄長,這纔有了他們對近年流落匈奴部的漢女的關注。此時我家兄長得知後立刻書信與我,並言道要再度打探。雖然我們這裡此時還不能確定,不過我兄長那裡應該又確切消息了。”
張遼的話讓孔融很是激動,老友之女失蹤數年。如今終於有了消息,讓他如何不高興。曹操的表情也同樣喜悅,眼神中也沒有了張遼在酒宴中感覺到的那股陰霾。而荀、荀攸也是一臉地欣喜,他們家和蔡邕也是世交,想來他們也是認識蔡琰的。只有郭嘉、程昱則是真正陪着曹操出來的,他們雖也高興,卻和蔡家沒有交情。只是佩服蔡邕的學問而已。
“文遠,這事情可要快些辦好纔是啊!”不等曹操他們說話,孔融又搶着說道:“雒陽、長安兩京接連遭受災難,衆多老友的家眷俱在災難中遭劫,如今能有昭姬的消息……只要能找回昭姬。也能對逝去的伯喈先生有個交待啦……”孔融地話語中包含着痛苦。這是一個士大夫面對國家分裂。親友遇難時自己卻無法力挽狂瀾的痛苦。是對無法照顧老友的家人,感到愧對老友的痛苦。
“文遠,你的家人何事能將消息傳回來?”曹操地情緒控制地依然完好,他很冷靜的問道。
張遼此時已經從懷中取出那封幷州來信,他將信遞給曹操道:“主公此信是遼的家人從西河郡翻越通天山進入河東郡,然後過黃河經過於文則的駐地快馬送來的,不過十餘日功夫就行了。只不過要確認身份需要耗時頗多,畢竟那人已是王妃了。”
曹操接過信,略略看了一遍,上面很清楚的寫着發現南匈奴部落中有從長安劫掠來的漢女。雖從遠處不能看清樣貌,但卻能感受到那女子的高雅氣質,估計應是官宦家的女子。接合蔡邕之女於長安失蹤一事,方有此猜測。
“此事雖與國家無關,卻事關伯喈先生和昭姬小姐。文遠,你要儘快讓家人查清消息。人手不夠只管說話。”曹操沉聲道。
“明公,若是確認了那人真是昭姬小姐該當如何?”荀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他掩去了剛纔的欣喜。正色問道。
“嗯?”曹操看了荀一眼,立刻就明白了荀地想法而在場的人此時也全部都想到了荀剛纔想到的這一個問題。畢竟這些人都是當時戰場和官場上的精英,就連孔融也只是不擅實務卻並非笨蛋。
“明公,若真是昭姬小姐……攸以爲可以朝廷和天子的名義行文南匈奴左賢王部,命其將昭姬小姐交還回來,甚至可用金銀財帛贖回。伯喈先生曾是當今天子的老師,想必天子不會反對的。”荀攸斟酌了一下說道。
“你們也都是如此想法?”曹操又看了看其他地人。
衆人紛紛表示同意,唯有張遼有些猶豫。
“文遠……你……”郭嘉不知道張遼地想法,但他知道張遼從不主張與異族妥協,唯恐他說出什麼過頭的話,趕緊招呼一下。
“文遠,你是何意?”曹操也注意到了張遼地猶豫,他也知道張遼一貫的主張,可此時他確實不能強硬的處理。
張遼舔了舔嘴脣,說:“主公,我知道此時我軍不該樹敵,只可惜我們的人在匈奴部落中的實力太弱,否則我寧願用偷的辦法,也不會贊成妥協。不過此事的主體卻是個弱女子,又是伯喈先生唯一的女人,讓她多留在那裡一天,都是對伯喈先生和昭姬小姐莫大的羞辱,我……我沒有意見。”張遼說着搖了搖頭。
張遼對外強硬的態度如今在軍方中很有些市場,大量的北方籍士兵是極力擁護的,若是張遼真的反對此事的處理方式,那軍方的反對意見就絕不會小,即使曹操能控制住局面,也會讓軍隊暫時亂上一陣子。而張遼表示了同意,曹軍也就能夠保持一貫的穩定,這自然讓除孔融以外的其他人鬆了一口氣。
“文遠……”曹操對着張遼露出了微笑,同時心中再一次對張遼顧全大局的做法予以認同。
張遼笑笑,他絕不是一個只知道一味強硬的人,只不過他一貫的作風讓人們有了這樣的錯覺,認爲他張遼是屬於對外強硬派。可實際上張遼知道一味的戰爭是不可能徹底解決邊亂的,唯有用剿撫並舉的方式,輔以文化侵略,才能從根本上同化胡人,徹底解決邊疆的問題。只不過他也不會去刻意的糾正別人的認知,要知道,一個“憤青”是會降低別人的重視程度的,這一點古今皆不例外。
而對於蔡琰這個命運多舛,一生坎坷的女子,張遼能記住也就是那著名的“文姬歸漢”的故事和千古流傳的“胡笳十八拍”的名曲。不過被張遼提前插手這麼一攪和,蔡琰用不着在匈奴待上十二年了,估計這“胡笳十八拍”搞不好也就要沒有了。
但張遼對此沒什麼遺憾的,反正他也壓根就不喜歡聽那種悲哀悽涼的曲調,沒了就沒了吧。若是蔡琰能早些迴歸,說不定還能作出些別的名曲呢。至於她腦中記憶的家中藏書,說不定也會因爲提前回來而記得更多一些,超過歷史上所記載的四百篇文章。
“我軍如今南北皆有敵人,若是匈奴人不予理會我們,倒也是個麻煩。不知此時妙才是否已經控制住了長安?若是能抽出一部分兵力向東,則可在增援于禁的同時作出威懾南匈奴的姿態,可有利於主公派出的使者的交涉。”張遼說道。
後世的外交策略中類似這樣的軍事威脅和外交交涉相接合是很正常的,雖然張遼對外交所知不多,但這種表面文章還是會做的。而中國在戰國時期這類舉動各國也沒有少做,只是到了國家統一後,反而因爲天朝上國的面子和故意曲解儒家仁義的思想而使得原本的那些外交家們(縱橫家)沒了用武之地。張遼這個提議也讓荀、荀攸和孔融皺起了眉頭,但事情涉及蔡琰,這三人也沒有開口反對。
曹操、郭嘉、程昱就沒有這種想法,他們聽了張遼的提議之後眼中一亮,他們也不願窩窩囊囊的去交涉,而這種舉動確實要比單純的交涉要提氣解恨,就算是傳了出去,也不會留下什麼軟弱可欺的名聲,倒是及其符合他們的胃口。“主公,文遠此計甚妙。只需妙才將軍抽調三千精騎足矣!”程昱眯起雙眼,略帶些殺氣的說。
“正是,軟硬兼施,恩威並重,由不得匈奴人不低頭。”郭嘉要點着頭讚道。
“呵呵。”曹操也笑着捋着鬍鬚,“確實不錯,只要能確認那人真是昭姬小姐,孤自當命妙才親率騎兵前往河東。奉孝,你給雒陽于禁傳令,讓他注意接應文遠的家人。”
“諾!”郭嘉應道。
“主公……”張遼似乎還有話說,但剛開口就被曹操舉手止住。
“文遠,孤知你心意。待北方安定,匈奴人犯下的罪行孤自會與他們清算!”曹操說着話,也不自覺的帶上了殺機。
“主公英明!”張遼由衷的稱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