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夜晚的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張遼的心情,在過完年後,曹清也適應和懷孕初期的妊娠反應後,張遼也不再天天待在家中了。
曹操麾下的大將們如今各自鎮守一方,夏侯惇和樂進在兗州北部的東郡和濟北國、夏侯淵和臧霸在青州,他們負責防禦袁紹方向。曹仁和李典在徐州,負責九江的袁術以及江東的孫策和劉備。曹洪在陳留,趙雲在小沛也是以袁術爲防範對象,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大敵,就是在年前受不了袁術之氣而率軍攻佔了汝南的呂布。張遼則被體恤他的曹操安排在濟陰郡,統帥曹操的中軍負責四方照應,而且本部就在鄄城。
曹軍的所有軍隊也重新進行了整編,三州之地依照其他諸侯的兵力配置,最少也能有五十萬大軍。而曹操這裡卻不但要建設水軍,還要建公學和武學,而且還要在各地的鄉村建立小規模的私塾,開銷非常之大。荀彧在年初的首次會議中就提出決不能再擴軍的意見,不過曹軍一貫是精兵政策,曹操如今也沒有擴張的想法,反而想平靜一段時間,將青州和徐州徹底消化掉,所以對荀彧的意見是大加贊同。於是曹軍在維持着二十萬正規軍(十八萬陸軍和兩萬水軍)後就不再擴充軍隊,甚至減少了部分城池的守軍人數,將其納入正在青州的水軍之中。此舉不但降低了軍費開支,也讓正爲士卒疲憊,糧草短缺卻又擔心曹操乘勢北進的袁紹放下了心中的擔憂。
要說曹操統合青、兗、徐三州對誰的影響最大,那也只有袁氏兄弟中的袁術了。他和大的大哥不同。袁紹尚有北方三州之地,兵力雄厚,又剛剛戰勝公孫瓚,正是士氣高昂之時。而袁術不過區區兩郡,能指揮大軍的將領也剩下紀靈一人。而他從雒陽起就看不起曹操,又在曹操入主兗州後帶兵攻擊過曹操。如今他看着曹操的勢力不斷擴張,要說心中不拍那是不可能的。而他原本可以利用兵敗徐州的呂布來對抗曹操,可偏偏又因爲和呂布置氣而使呂布領兵別走汝南。孫策又正在江東和劉備作戰,無暇分身北顧,單憑他身邊的紀靈是無力抵抗曹操手下那一羣虎狼之將的。但在袁術聽聞曹操不但沒有擴軍,反而收束兵力,心中也憂愁盡散,想想自己有傳國玉璽在手,應是天明眷顧之人,曹操亦不敢攻擊他,於是又開始終日飲酒作樂。
而曹操此時卻在自己控制的三個州開始了他的改革之路。
首先,曹操在兗州建立了公學,以程昱、荀彧、荀攸等名士爲教習,招收三州官員和世家子弟入學。兗州的官員首先響應,紛紛將自家的適齡子弟送到學堂。徐州的世家也在陳家、曹家、糜家將子弟送到兗州後紛紛效仿。而青州除了北海宗家積極響應外,倒沒什麼家族對此有興趣。這是因爲青州被黃巾爲禍多年,世家大量南遷,當地所遺不足原來的三成,二是因爲青州自古就是人文薈萃的地方,又豈會放下自家的面子去兗州就教。
對此,曹操也不着急,他只是讓程昱他們敬愛那個現有的學子們帶好就行。對青州的士人,曹操另有對策。
曹操派出了正好暫時無事的劉曄,讓他到南城去將初平二年就隱居於此的大儒鄭玄。
這位老先生可是當代久負盛名的經學大師,家世顯赫。其遠祖名叫鄭國,字子徒,是孔子的弟子,其後世封爲朐(qu渠)山侯。鄭玄的八世祖鄭崇,字子游,西漢哀帝時官至尚書僕射,鄭家亦爲青州高密的大族。
鄭玄出生時鄭家家道已經敗落,但鄭玄天資聰穎,一心向學,終日沉湎於書卷中,孜孜以求。十六歲時,就不但精通儒家經典,詳熟古代典制,而且通曉讖緯方術之學,又能寫得一手好文章,在當地聲名遠播,被大家稱爲神童。二十一之歲時,已經博覽羣書,具有了深厚的經學功底,並精於歷數圖緯之學,兼精算術,成了一位滿腹才學的年輕學者了。
之後鄭玄又從師當時的兗州刺史第五元先,先後學了《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統曆》、《九章算術》等,俱達到了通曉的程度。接着又從師東郡張恭祖學習了《周官》、《禮記》、《左氏春秋》、《韓詩》、《古文尚書》等書。此時,鄭玄尚不滿足,又師從陳球,研習《律令》。最後又經好友盧植指點,拜大師馬融爲師。
鄭玄學成回鄉,在東萊郡即墨縣東南不其城南山下耕讀授徒。其時經歷了十餘年的“黨錮之禍”,緊接着又是“黃巾之亂”。鄭玄爲了避禍,於初平二年在徐州牧陶謙的安排下隱居於泰山郡南城之山棲遲巖下的一所石屋裡,很少出頭露面,仍然夜以繼日,孜孜不倦地研究儒家經典,註釋《孝經》。
當時張遼反擊徐州軍時,也只是針對南城守軍,而不敢大動干戈,以免驚擾鄭玄而爲曹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還在兵事平息後主動去向鄭玄問候,即使見不到鄭玄,張遼也沒有任何過激的舉動。
鄭玄只是在曹操以報父仇爲名進攻徐州時寫信給曹操,想幫陶謙做一次魯仲連,曹操當時怒火中燒,卻也只是恭敬的書信一封,婉拒了鄭玄的斡旋。
這次曹操要建立公學,打着的就是學習先帝(漢靈帝)的幌子,因爲他的公學中不但招收官員、世家的子弟,也招收大量寒門士子甚至有普通軍士的子弟,若不找個幌子,光士林的口水就能讓曹操受不了。同時還需要一個鎮得住士林的名士,程昱、二荀雖然也是當時名士,卻資歷尚淺。而遍尋三州,甚至其他諸侯之地,也就近在咫尺的鄭玄德高望重,學問精深,符合曹操的要求。
劉曄出發前,曹操曾面授機宜,張遼也來湊熱鬧,將他親手書寫的一份《算學》交予劉曄。這裡面不過是張遼回憶着後世的小學數學、初中代數和幾何的部分知識,甚至還刪除了函數的部分,但卻詳細的將數字提了出來。張遼相信,憑藉着劉曄的口才和曹操那裡的東觀的藏書,再加上儒家“有教無類”的宗旨,鄭玄應該能來兗州任教,他這也是爲了讓劉曄有備無患。誰知道劉曄更絕,他在途中將張遼書中關於二元一次方程的部分摘錄了下來,在見到鄭玄後先將其拋出。鄭玄一聲除了精研經學,算學亦是他的愛好,《九章算術》一書他二十歲時就已通曉,如今看到更加深入的方程解法,立刻被其吸引。劉曄再用東觀藏書和儒家宗旨相邀,鄭玄欣然應允,隨着劉曄一統前往兗州鄄城。
鄭玄的到來,將曹操這裡的吸引力又大大加強了一番,曹操也任命鄭玄爲公學大祭酒,全面主持公學事務。青州的世家在獲悉鄭玄爲公學大祭酒後也將子弟送至兗州,爲的就是能撈一個鄭公弟子的名頭。但曹操也對學生進行了不動聲色的安排,以達到給學生洗腦的目的。
這些事情原本和張遼不相干,但劉曄偏偏將《算學》一書是張遼撰寫的事情捅給了鄭玄,結果就是年富力強的張遼被滿頭白髮的鄭玄追的東躲西藏,最後還是曹嵩出面,讓張遼拜鄭玄爲師,這才讓張遼過上了安生的日子。
但鄭學對張遼算學成就的推崇,讓張遼繼悍勇之將的名聲後,在士林中也還是名聲大噪。這不同於前一次張遼拯救東觀藏書的行爲,這可是大師鄭玄相隔多年後再度收徒,而且還是親傳的關門弟子。這讓各地的諸侯和長安的皇室開始正視張遼的作用,也讓張遼又過了一段不勝其煩的日子。
“文遠,老夫未曾想到你竟然對算學又如此研究。而且對很多典籍能做出不同的理解,老夫甚爲欣慰啊!而且你還改進紙張的工藝,又發明了這雕版印書之法,對學問的傳承可說是幫助極大。”鄭玄在張遼的家中一面翻閱書房中第一批雕版印刷的書籍,一面對張遼說。
張遼此時倒是比在曹操、曹嵩和程昱等人的面前更加的恭敬,他微微躬身道:“老師明見,弟子對經學不過是瞭解罷了,倒是算學確實因爲當年作戰需要而研究過。至於老師誇獎弟子能有不同的理解,這不過是弟子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問題罷了。”
鄭玄很欣慰的看着自己的這個關門弟子,讚許的說道:“這就很不錯了!能從不同的角度詮釋典籍而不盲從於先人,這就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否則單以你的算學成就謀害不值得我收你爲徒。老夫一生經驗學問,教徒無數,鄭學也名揚天下。但這些弟子們卻忘了,他們的老師正是打破了經學的家法而自成一家,可他們卻無一人能擺脫老夫的影響成就自家的體系,怎能不讓老夫失望。如今老夫的全部希望就看你的啦!”
鄭玄的話讓張遼很是震撼,這位大師一聲孜孜以求的就是學問的傳承和發揚光大,他師從多人,博採衆家之長,方得如今的成就,卻又因爲弟子不敢打破他的言論而難過。這讓張遼想起韓愈的《師說》一文中的一段話: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張遼明白,他面前的這位老人就是一位真正的老師。他追求真理,卻又盲從所謂的真理,更加不介意自己的弟子質疑他的理論,甚至能因爲有弟子質疑而欣喜。張遼在後世見多了只追求金錢的老師,可那些人渣又怎能和這位老人相比。他們根本就玷污了老師這個神聖的名字。
張遼向鄭玄深深的鞠了一躬,嚴肅的說道:“老師厚愛,弟子不勝惶恐。然老師之志,弟子絕不敢忘,終身將以此爲戒!”
“好啊!如此老夫甚慰!哈哈哈!”鄭玄捻着自己的鬍鬚大笑着,爲自己能收下這個好弟子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