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朱元旦嚎啕大哭,哭的委屈極了,另一邊,張進和張秀才、方誌遠看着朱家的馬車漸漸遠去,他們自然也該回家了。
於是,方誌遠就道:“先生,師兄,那我也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張秀才頜首道。
方誌遠又是躬身一禮,就轉身也離開了學館,踏上回家的路途,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張秀才也道:“進兒,我們也走吧!”
說着,他邁步離開,張進自然二話不說地跟了上來,於是這座學館再無一人,空蕩蕩的。
路上,張秀才忽然問道:“進兒,你如何看朱公子呢?是不是覺得他很跋扈桀驁,很惹人厭?”
張進失笑道:“跋扈桀驁?或許有一點吧,但到底不過是七八歲的孩童,再如何跋扈桀驁也並沒有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來,我倒是覺得他很可憐,也很敏感,容不得別人忽視嘲笑他,恐怕都是他那庶子的身份的原因吧,在家裡已經被忽視慢怠了,所以對這方面尤爲敏感,就容不得在外面也被人忽視了。”
“哦?”張秀才挑了挑眉頭,有些意外道,“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會爲他講話,你和他可是打了一架的,我以爲你是極爲厭惡他的呢!”
張進不由無語,按活着的年歲來說他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哪裡會和人家七八歲的孩童計較那麼多了?小孩子打了架又怎麼樣?難道就成了生死仇敵了嗎?這怎麼可能?
所以,張進白了一眼張秀才,沒理睬張秀才這話,繼續說道:“現在想想,前天那朱元旦爲何會那麼衝動地與我打架,恐怕也是因爲我對他兩次三番的無視吧,再加上初次見面的時候我還嘲笑過他的名字,所以他衝動之下就衝了過來了,和我打了一架,說到底也不過是他太過敏感而已,無法忍受別人對他一而再的無視吧。”
張秀才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張進這話還是有些道理的,朱元旦在家裡本來受盡寵愛,可是因爲嫡子的出生,嫡母迅速轉變的冷淡態度,慢慢被人忽視慢怠,這樣一來就造成了他的敏感多疑,性子更是有些扭曲,以至於張進不斷地無視於他,讓朱元旦再也受不了這樣被忽視了,爆發出來也就情有可原了。
這時,又聽張進搖頭嘆道:“他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童,還是個懵懂的年紀,從小又被寵壞了,現在忽然原來寵愛他的人都變了個模樣,變的冷淡忽視慢怠他,只想想正常人都會受不了的,更何況他這麼一個孩童呢?我能理解他,所以也就不與他計較了。”
張秀才又是頜首,贊同張進所言的,他斟酌一瞬就道:“那照你這麼說來,那朱公子也不是無可救藥了?”
“什麼是無可救藥啊?”張進搖頭失笑道,“爹!他還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童,又不是壞的流膿的大人,怎麼會無可救藥呢?只不過是性子被寵壞了而已,想要引導改正過來是有點難的,但要是有人能夠耐心地好好管教,或許能掰正這性子吧!”
“嗯!”張秀才若有所思地頜首。
他觀察了朱元旦一天,也是這麼認爲的,朱元旦不過是以前疏於管教,被人寵壞了而已,遠遠算不上是無可救藥的,還是屬於可以管教的範圍之內,只是恐怕要花費很大的心血精力,纔有可能掰正他的性子。
不過嘛,既然朱元旦來了學館讀書,他做爲先生的教導學生,那是責無旁貸的,只要朱元旦能聽的進教導就好。
再看看,多觀察個幾天,要是本性不壞,他也不介意花費精力管教一番,張秀才心裡這樣想着。
而接下來的幾天,朱元旦的表現卻是讓人側目,他一改前兩天的跋扈桀驁,目中無人,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聽課,課業也自己完成,當着一個默默無聞的好學生,看着這樣的朱元旦,完全是想不到這是之前那囂張跋扈、桀驁不馴的朱元旦了!
這天課堂上,張秀才覺得觀察的差不多了,確定朱元旦是聽的進去教導的了,於是他決定採取了行動,用教尺指了指朱元旦道:“昨日我們講了《詩經》中的《蜉蝣》這篇,我也要你們回家去背誦,現在你來背給我聽聽!”
這一瞬間,朱元旦是極爲詫異的,好幾天了,雖然張秀才沒有爲難過他,但也沒有太過重視他,就這樣晾着他無視他,當他這個人不存在一般,他本以爲在這學館裡也就這樣了,和在家裡一樣被人忽視慢怠。
可是沒想到,此時張秀才忽然點了他來背誦昨天教過的內容,他極爲吃驚,睜大了眼睛看着張秀才,都有些沒反應過來了。
張秀才見他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由蹙眉問道:“怎麼,難道你背不出來嗎?”
“不!不是的!”聽問,朱元旦終於回過了神來,然後就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道,“昨日按照先生說的,我回家就背了,背的出來的!”
“嗯!既然背的出來,那就背給我聽聽!”張秀才點頭道。
朱元旦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緣故,他長吐一口氣,然後就背誦道:“《蜉蝣》,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他背的有些吞吐停頓,磕磕絆絆,聽起來好像是背的不熟的緣故,很是勉強地才背了下來,等他背完了,張秀才就點頭道:“算你背下來了!不過你回去還是要再好好的把它多讀幾遍,背的滾瓜爛熟了,這樣你才能記得牢固,明白了嗎?”
朱元旦點頭應道:“明白了,先生!”
“那好!你坐下吧!”張秀才也沒再多說什麼,讓他坐了下來。
可是張秀才不知道的是,這一天朱元旦心情尤爲高興,回到朱家之後,他真的按照張秀才說的把《蜉蝣》這一篇讀了一遍又一遍,把它背的滾瓜爛熟了,記得牢牢的,再也忘不掉才罷手。
然後,他又認認真真地去完成張秀才佈置的課業,背誦今日教導的內容,這一次他不再是隻求勉強背下來就算了事,而是一遍又一遍地背誦着默讀着,直到保證背誦時不會出現任何吞吐停頓爲止。
破天荒的,這一天,朱元旦居然熬夜讀書了,這真是難得的事情,就連朱員外和老管家對此都感到頗爲稀奇,又覺得這都是張秀才的教導的功勞,更是覺得把朱元旦送去張秀才的學館讀書,這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
但其實,張秀才還並沒有如何管教朱元旦呢,朱元旦的變化是因爲他被人忽視慢怠了太久了,家裡人忽視慢怠他,學館裡張秀才也是在暗中觀察他而晾着他,這樣長期被忽視的人無法改變的情況下,自然慢慢沉寂了下來,心情鬱郁卻毫無辦法。
但是,忽然有一天,張秀才不再忽視他了,開始理會他了,這對於長期被人忽視的朱元旦來說,就猶如沙漠裡遇到了綠洲一般,他渴望被人重視理會,所以重新關注理會他的張秀才說什麼他就努力去做什麼,他希望再有人能夠重視關注他,而不是如一個棄兒一般被人忽視到底,好像全世界那麼熱鬧,卻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所以,他按照張秀才說的認真地去完成課業,努力的讀書背書,甚至於他希望明天張秀才還能夠叫他來背誦,這樣一來,他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背的磕磕絆絆的了,因爲他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而張秀才也果然沒辜負他的期待,接下來幾天,張秀才每天都會點到他來背誦,朱元旦也是每次都流利暢快地背誦下來,這讓張秀才徹底對他改觀了,心裡暗自點頭道:“這孩子還是能聽進教導的,孺子可教也!”
於是,他準備進一步地對朱元旦進行管教引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