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誌遠家所在的方家村,離張秀才辦的學館真的不遠,不過兩三裡而已,下午放學下課之後,方誌遠小跑了片刻就回到了自家。
方家是農家小院,有着幾間屋子,不過與張進家那用青磚砌成的屋子不同,方家則是土坯房,都是用黃土做的牆,房頂則是蓋着茅草,一眼看着就知道這家裡窮困的很。
方誌遠小跑着回了家中,高聲喊道:“娘!小妹!我回來了!”
方母正在廚房裡做飯,聽到這聲音就也高聲道:“二牛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然後,方誌遠去自己的屋子裡珍惜地放好了書本和筆墨紙硯,又和在院子裡玩鬧的三四歲的小妹逗了逗趣,就直接進了廚房,捋了捋袖子道:“娘,我來幫你燒火!”
方母笑道:“不用!不用!先生肯定佈置了課業,你先去把課業做了吧,娘這裡不用你幫忙。”
可方誌遠卻沒把這話聽進去,他自顧自地蹲了下去,擼起袖子就開始往竈眼裡添柴燒火了,然後才笑道:“沒事,娘!先生布置的課業待會兒再做也可以。”
“你這孩子!”方母倔不過他,搖了搖頭,但看她那嘴邊的笑意可見對於方誌遠的懂事,她是很欣慰的。
方誌遠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母子倆就一個燒火,一個做飯了,圍着這簡陋的土竈忙活着。
過了一會兒,夕陽西下時,院子裡玩耍的小妹的聲音傳了進來:“爹,大哥回來了!”
方母聞言,就離開了竈臺,從廚房裡伸出腦袋看了看,果然就見方父和方誌遠的大哥大牛扛着鋤頭進了院子,於是她就道:“回來了?”
方父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
然後,就把鋤頭放到小院子的角落裡,問道:“晚飯做好了嗎?”
方母答道:“做好了,你洗手洗臉就好了!”
方父沒再多說什麼,兩人用院子大缸裡的水洗了洗手,洗了洗臉,這時方母果然把晚飯也準備好了,廳堂裡一家五口人圍着一張破舊的桌子坐着,桌子上放着野菜鹹菜什麼的,各人面前不過是一碗稀粥而已,這就是方家的晚飯了。
方父正唏哩呼嚕地喝着稀粥,這時方母感嘆道:“今年看地裡的收成應該不錯,要是明年還這樣,再加上閒的時候去縣城裡做工,那到時候欠朱員外家的債就應該能還清了吧?還清了以後日子就好過了。不過大牛今年都十三歲了,再過兩年就該相看人家娶媳婦了,還清了債就該給大牛攢娶媳婦的錢了,還有二牛要去學館讀書,我們總不能這樣讓人家先生貼補吧?人家先生能夠收下二牛,就已是難得的好先生了,我們就該感激的,如今還這樣貼補資助,我心裡一直都有些過意不去,唉!”
她如普通農婦一般這樣碎碎叨叨地嘮叨着,方誌遠低着頭不說話,大牛憨厚地笑着,三四歲的小妹還聽不懂這些,那方父則是緊皺着眉頭,悶聲道:“那能怎麼辦呢?我們家裡又不能爲人家先生做什麼。”
說完,他又是瞪了一眼方誌遠,呵斥道:“你這小崽子,可要記得先生的恩情,沒人家先生可憐你,你讀什麼書啊,直接給我放牛去!還有,在學館裡要好好聽先生的話,知道了嗎?”
方誌遠低着頭應道:“我知道了,爹!”
“哼!”方父輕哼了一聲,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方母則忙解圍道:“你又呵斥他幹什麼?我們現在說的是能不能爲人家先生做點什麼,感謝人家先生。”
“那能做點什麼呢?”方父又是緊皺了眉頭,苦苦思索着。
忽然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了方家小院前,馬車裡下來了一個小胖子,小胖子身前身後圍着幾個僕人,他們挺着胸膛,趾高氣昂地走了進來。
方父、方母和大牛見了這行人,驚慌失措,忙是起身迎了出來,方父賠着笑臉,低聲下氣道:“小公子,您怎麼來了?”
這小公子沒有搭理他,而是眯眼看着出來的方誌遠,冷笑連連道:“怎麼,方誌遠,就不認得了?我們白天還在一個學館裡讀書呢。”
方父、方母和大牛聞言,不由面色一變,有些驚愕地轉頭看向方誌遠,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誌遠則是擡了擡眼睛看着面前的小胖子朱元旦,又是低下了頭道:“朱公子,你來我家有何指教嗎?”
“有何指教?呵!聽着你倒是真讀了幾天的書,說話都像個讀書人了,不過就你家這樣,能供的起你讀書嗎?還有,別忘了你家還欠着我家的債呢,今天我就是來要債的,怎麼樣,能不能還清了?”朱元旦冷笑着,昂着頭像個小惡霸一樣一邊打擊着方誌遠,一邊催討債務。
方父聽了這話卻是急了,忙道:“小公子,不是每年年底才還嗎?怎麼這時候就來催債呢?”
朱元旦眯縫眼一瞪,怒視他道:“本公子願意什麼時候來要債就什麼時候來,怎麼,你家沒錢還啊?”
“不是!不是!”方父見他惱了,忙擺手道,“不是沒錢還,是這地裡的收成還沒收呢,等收了之後,再還成不成?”
“哼!不行!你現在就還!”朱元旦毫不猶豫地拒絕道。
“小公子”
方父還要苦苦哀求,這時方誌遠卻打斷了他的話,直直看着朱元旦道:“朱公子,你到底要怎樣?直說了吧,不用在這裡爲難人,你明知道我家裡現在沒錢還你的,你來這裡強逼也沒用!”
朱元旦氣笑道:“好啊!好啊!沒錢還還這麼囂張?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哼!你們給我等着!”
說完,朱元旦甩袖轉身就要走,方父忙攔住了他,躬身賠着小心道:“小公子,二牛他不懂事,我讓他給你賠罪,你就寬限寬限如何?”
然後,他轉頭怒目瞪着方誌遠道:“二牛,還不快來給小公子賠罪?”
方誌遠站在那裡卻是沒動,雙眼更是怒瞪着上門來找茬的朱元旦,心中怒氣勃發。
方父見狀,更是急了,就要去把方誌遠拉過來給朱元旦賠罪,卻不想這時那朱元旦忽然笑了道:“想要寬限寬限也可以,不過我要提一個條件!”
方父聞言忙應道:“您說,您說!只要能做到的,一定都應下。”
朱元旦那眯縫眼盯着方誌遠道:“我這條件也不難,就是先生每天都會佈置課業,我這人懶散,不喜歡做課業,就想着找個人代我做,怎麼樣,方二牛,你代我做先生布置的課業如何?你要是答應了,我就不爲難你家了。”
這事情倒不難,容易的很,方父大喜過望,忙催促道:“二牛,還不快答應了小公子?課業你每天都要做,不過是再多做一份而已!”
方誌遠抿緊了脣,雙手握的緊緊的,看着彎腰賠笑的方父,一臉擔憂的方母,還有着急的大哥,哭泣的小妹,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以後你的課業我代你做!”
“好!很好!”朱元旦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那就這樣了!走!”
然後,他大搖大擺地邁步帶着幾個僕人離開了,方誌遠看着他的背影卻是雙眼噴火,眼裡又有委屈的眼淚直打轉。
方家其他人卻是都是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送走了這催債的小惡霸,然後各自嘆息着,愁眉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