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
晚自習之後,各自回房間,那朱元旦垂頭喪氣地走進了屋子裡,張進看起來心情也不怎麼好,就是方誌遠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三人陸續走進了房間,然後點燃了屋裡的油燈,屋裡瞬間亮堂了起來,一個個就坐在小桌前不說話了。
好半晌過去,那方誌遠才神情猶豫地對張進道:“師兄,先生剛剛是生氣了吧?”
張進點了點頭道:“看着是有點!”
不由的,方誌遠就頗有些自責道:“看來是我們惹先生不高興了,也難怪先生如此生氣了,這今天我們是有些不像話,先生這樣天天辛苦地教導監督着我們溫習讀書,可我們卻這樣懈怠,白日裡都是沒精打采懶懶的,晚上又是不斷地打哈欠,看着就沒精神,卻是白費了先生的一番苦心!”
“也不能這麼說,方二牛!”朱元旦翻了翻眼皮,直接開口反駁道,“先生是一片好意,可我們也是血肉之軀,不是不知勞累疲倦的木頭人啊,這樣天天困在一個小院裡讀書,一待就是一個多月,誰忍受的了啊?心疲力倦本就是自然而然的!”
方誌遠聞言,則是抿了抿脣,如往常一樣,耷拉着眼皮沒搭理他。
朱元旦輕哼一聲,斜了他一眼,也不再和他說話,轉而對張進道:“師兄,如何?今天你找到機會和師孃說了嗎?她怎麼說的?會不會幫我們吹吹枕頭風啊?我真有些受不了了,照這樣下去,不用兩個月,我都覺得我要瘋了!”
張進白了他一眼,一臉無語道:“胖子,你也太誇張了吧?你說周兄董兄他們受不了不習慣也就罷了,可你怎麼會受不了了?這從去年開始,我爹就是這樣培養訓練我們,你時不時抱怨幾句,可也沒見你受不了啊?怎麼現在倒是受不了了?要我看,你只是總惦記着出門去見識見識金陵城這花花綠綠的世界,這才受不了了吧?”
朱元旦這倒也不反駁了,笑嘻嘻道:“師兄心裡知道就是了,又何必挑明說出來呢?師兄你說要是在石門縣,那縣城裡也沒什麼好玩的,跟着先生讀書就讀書吧,還能耐下性子,可是都到了金陵城了,明知道院門外面就是繁華熱鬧的金陵城,有很多好吃好玩的等着我呢,我這心就有些靜不下來了,總想着到外面去看看!”
“哼!”張進輕哼一聲,冷笑道,“就知道你這胖子受不得誘惑,這還只是心裡想着呢,就沒心思讀書了,可要是明天我爹帶你去城裡逛逛,豈不就要玩野了,再沒那個心思讀書了?要是這樣,你可小心點,我爹的教尺可是要打人的!”
“啊?!師兄這話什麼意思?難道說明天先生會帶我們出門去各處遊玩嗎?”朱元旦驚訝又驚喜地反問道。
方誌遠聽了這話,也不由看向張進,眉頭卻是微皺。
張進也沒賣關子,點了點頭道:“可能吧!因爲我娘答應了今天晚上幫我們吹吹枕頭風,或許她能說動我爹,明天就帶我們出門去也說不定!”
“真的?那太好了!”朱元旦神情振奮,雙眼大亮,搓着雙手,欣喜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方誌遠則並不如朱元旦那般欣喜了,他依舊微皺着眉頭,不曾說話。
張進看了,不由訝異問道:“怎麼,我爹可能要帶我們出門去金陵城各處遊玩,志遠你不高興?”
方誌遠聽問,搖了搖頭,勉強地笑道:“我也不是不高興,這金陵城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城,能好好遊一番金陵城,自然是能長一些見識的,可是師兄,這遊玩長見識也是要花錢的吧?我就不去了,我還是在小院裡讀書吧!”
張進頓時沉默了,他沒想到方誌遠聽說這件事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要花費銀錢,而不是像朱元旦那般興奮高興了。
或許這就是窮的寒酸悲哀吧,明明方誌遠其實也想着能夠在金陵城好好遊玩一番的,但只要想想這遊玩長見識之時可能要花費的銀錢,他還是退縮了,寧願待在小院裡讀書了。
也不是方誌遠身上沒銀錢,在石門縣離家出發之時,方父是抖落家底,給了他七八兩銀子的零花錢的,這遊玩一趟金陵城,他們應該也不會去什麼花銷昂貴的地方,只是到處隨便看看逛逛,看到好玩的小玩意就買下,應該也花不了幾個銀錢的,可就是這樣,方誌遠也不願意去了,或許在方誌遠看來,不該花用的就不要花用吧!
而且,這一路上走來,張進、朱元旦、董元禮他們或多或少還都買了點有趣的玩意兒,但方誌遠卻是什麼都沒買過,一文錢都不曾浪費過。
此時,聽方誌遠因爲銀錢又不想跟着去遊玩,張進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不知道又該說什麼好了!
這時,那朱元旦卻是嫌棄的看了一眼方誌遠,撇嘴不快道:“掃興!方二牛,你可真摳搜!你又不是身上沒帶着銀錢,我們這些天都一直住一個房間的,我都看見你行李裡放着七八兩銀子呢,這出去玩一趟,也不需要花費多少銀錢,你要這麼摳搜不捨得,掃大家的興嗎?”
這話他剛說完,張進就瞪了他一眼喝道:“胖子!別說了!”
朱元旦輕哼了一聲,但在張進的瞪視下,到底沒再多說什麼了,只是嘴裡一直嘟嚷着,也不知道嘟囔着什麼,但肯定沒好話。
那方誌遠倒是沒生氣,只是抿緊了脣,緊握了握拳頭,這才冷漠道:“也許對於你這富家公子來說,出去玩一趟,花費的銀錢不會放在眼裡,可對於我來說,那些隨身帶着的銀錢都是我爹孃辛苦攢下來的,我可不能夠拿着這些銀錢隨意花用!”
說着,他眼裡已是泛起了晶瑩淚光,但隨即長吸了一口氣,平復下激動的情緒,就又對張進道:“師兄,我先睡了!”
然後,他就起身脫了外衣,上牀背對着張進、朱元旦他們躺下了。
見狀,張進忍不住又是瞪了一眼朱元旦,皺眉小聲道:“你啊你!死胖子,你就這樣戳人心吧,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朱元旦囁嚅了下嘴脣,卻是也不說話了,他也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對於方誌遠有些過分了,他這時候是應該去向方誌遠賠禮道歉的,但是長久以來兩人的嫌隙心結都不曾解決,卻又是讓朱元旦彎不下腰,說不出道歉的話來了。
然後,他們二人也是脫了外衣,吹熄了屋裡的燈火,上牀躺下了。
瞬間,這濃重的夜色籠罩了這屋裡,屋裡靜悄悄的,沒一點動靜,看着好像牀上三個人都已是安然入睡了,但其實,他們三個都不曾睡着,各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