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走路步伐都是踉蹌的,是不看方向的,哪裡有路就走哪裡,甚至是前面有一堵牆,沒有路了,他也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地撞上去。
現在,朱元旦和方誌遠就成了兩個醉鬼,在這南城的巷子裡步伐踉蹌着亂走,弄的照看他們的張進很是費力,也很是無奈。
可以說,照看了這個,那個又丟了,照看了那個,這個又顧不上了,特別是在經過一個岔口之時,尤其費勁,因爲他們倆總是各選一個方向,背道而行。
比如此時,張進他們經過一個岔口,明明向左走是回張家的路,張進引導着方誌遠向左走,但偏偏朱元旦就要向右拐,一轉頭就看見朱元旦已經走遠了。
張進真是被氣笑了,忙叫住他道:“死胖子,你這是要走哪兒去?”
朱元旦停住了腳步,轉身神情有些迷茫地看着張進,好一會兒纔打着酒嗝道:“哦!是師兄啊!你說我去哪兒?回家啊!”
“回哪兒的家?想回朱家也不是走那邊的,你還是跟着我走吧,別再一個人胡亂走了!”張進沒好氣地走過去,就要引導着朱元旦向左走。
卻不想,朱元旦聽到“朱家”兩個字愣了愣,隨即搖頭擺手否認道:“嗯?朱家?那不是我家!我家不在朱家!”
張進好氣又好笑,問道:“朱家不是你家,那你家在哪裡?行了!死胖子,別胡說八道了,跟我走吧!”
說完,他就攙着朱元旦,引導着和同樣醉了的方誌遠匯合,再往家裡來了。
朱元旦這次好像比較配合,腳步踉蹌地跟着張進走,不過他嘴裡喃喃自語問着:“朱家不是我家,那我家在哪裡?我家在哪裡?我沒有家!師兄,我好像沒有家了!嗚嗚嗚!”
忽然之間,他倚靠着張進就“嗚嗚嗚”地哭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出來,哭的很是傷心。
張進見狀,不由都是一怔,他沒想到朱元旦突然之間就哭了,而且哭的這麼傷心,再聽着他嘴裡不斷說着“我好像沒有家了”,就更是讓人心酸了。
張進明白,此時喝醉的朱元旦和去年他喝醉時的情況差不多,都是在喝醉時,情緒失控,把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宣泄出來了。
朱元旦口中喃喃自語的那句“我好像沒有家了”,或許就是他埋藏在心底的想法吧,而從這句話中也可知,朱元旦這幾年在朱家的境況實在不好,以至於他都不認爲朱家是他的家了。
想到此,張進心裡也是難受,只好安慰道:“元旦,那我們不回朱家,去我家,啊?跟着我去我家!”
朱元旦流着眼淚,哭泣哽咽地看着張進,點頭道:“好!去先生家!我不回朱家,那不是我家,那是夫人和朱平安的家,不是我家!我不回去!”
“好!不回朱家!不回去!”張進一邊順着他的話說,攙扶着他往前走,一邊還要照看同樣醉了的方誌遠,免的亂走亂撞,一不小心撞了牆。
當然,相比於朱元旦這樣哭着激烈的宣泄情感,醉了的方誌遠倒是安靜很多了,可以說酒品很好,微眯着雙眼,清秀的臉上只是有着兩坨紅,張進拉着他走,他就跟着走,根本沒有朱元旦這樣費勁。
就這樣,攙扶着一個,拉着一個,口中還要安慰着朱元旦,張進極爲費勁地穿過幾條小巷,終於是來到了自家門前,頓時他大鬆了一口氣,高聲喊道:“爹!娘!快出來,元旦和志遠喝醉了!”
裡面的張秀才和張娘子聽到這聲音,忙是出來了,看着醉醺醺的朱元旦和方誌遠,尤其是朱元旦還哭的很傷心,眼淚吧嗒吧嗒地掉,頓時就都是一驚。
張娘子道:“呀!進兒,這是怎麼了?怎麼喝醉了?還有元旦,怎麼還哭了呢?”
張進搖了搖頭道:“娘,進去再說吧,一路上把這兩人帶回家來,也是夠嗆!爹,幫我一下,扶他們進去!”
“好!”張秀才也是皺着眉頭,有點不喜朱元旦和方誌遠喝的醉醺醺的樣子,但還是上前去攙扶着朱元旦了。
卻不想,那朱元旦轉頭見了他,本就一直在流眼淚的他,又是“嗚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還邊笑道:“先生?是先生啊!先生!我好像沒有家了,那朱家不是我家,我不回朱家去!我不回去!我就待在先生家,不回去了!”
張秀才怔然,不明所以,但看着說醉話的朱元旦,再想想上午時朱員外說的話,瞬間他心裡也是感到難受心酸。
那旁邊的張進就解釋道:“喝醉了之後,元旦就一直說這話,一說還就哭,看樣子他在朱家的處境真的不太好啊!唉!”
張秀才默然一瞬,隨即對朱元旦溫聲安慰道:“好!好!不回朱家了,就待在先生家,不回去了!走,跟着先生回家吧,啊?”
朱元旦哭着笑着,重重點頭道:“好!我跟着先生回家!”
然後,在張秀才的引領下,終於是把朱元旦帶進了家門,又把這兩人安頓在張進房間的牀上躺下了,這時張進才真正的長舒了一口氣,跟着張娘子和張秀才去了廳堂。
廳堂裡,剛坐下,張秀才就蹙眉問道:“進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早上出門你們不是說去找董家子等人商議何時啓程去府城的事情嗎?怎麼中午沒回來,下午還喝醉了纔回來?”
聽問,張進苦笑一聲,就道:“事情是這樣的,爹!我們是和董元禮他們一起商議着何時啓程出發去府城的,可是這事情周川他們都說要先回家和家裡人商量再確定,明天再做答覆,這樣也就算了,我們本也該回來了,可是那董元禮忽然提議我們過了縣試,應該去感謝縣衙裡的兩位大人,於是我們湊了銀子在沈家酒樓訂了一桌酒菜,又去縣衙請了兩位大人過來一起喝酒,沒想到元旦和志遠就喝醉了,就成這副鬼樣子了!”
“原來如此!”張秀才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但想起剛剛朱元旦又哭又笑的樣子,他又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張進見狀則道:“爹!都說酒後吐真言,元旦能夠說出朱家不是他家的話來,看樣子他在朱家這幾年肯定不好過,這也難怪爲什麼這幾年,他總是天天往我們家裡跑了,不到時候從不願意早早回家去!”
“唉!”張秀才聞言又是嘆了一聲,搖頭道,“這又能怎麼辦呢?朱家還是他家,他總是要回去的,在朱家再不好過,我們除了安慰他幾句,又能爲他做什麼呢?”
張進卻是心思微動,提議道:“我姐嫁出去之後,那屋子不是沒人住了嗎?還有一間空着的客房,爹孃!要不乾脆把這兩間房間都收拾一下,給元旦和志遠住吧!讓他們有時能在家裡落腳!”
聽他如此說,張秀才和張娘子不由面面相覷,張秀才有些心動,問張娘子道:“娘子,你說可好?”
張娘子則是猶豫不決道:“那間空着的客房收拾出來倒也罷了,可是嫺姐兒那間屋子不給她留着恐怕不好吧?要是哪天她回來沒地方住呢?”
張進卻不在意道:“嗨!我姐嫁出去幾年了,哪裡回來住過了?再說就算要住,隔壁的田家院子還空着呢,她住那裡也行,家裡很不必特意留屋子給她!”
他這話說的也對,張嫺嫁出去了之後,回到孃家也只是做客而已,並沒有留在孃家住過,再說隔壁田家的院子也確實還空着,張嫺真的回來要住也可以住隔壁。
所以,張娘子又是猶豫了一瞬,蹙眉想着剛剛朱元旦又哭又笑可憐的樣子,到底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從小師孃師孃地叫着,她心裡也心疼,就點頭道:“那也就罷了!我這就去收拾收拾吧!他們醉了,今晚上志遠肯定不能回家了,要住下來,元旦要是也不願意回家,那也住下來吧!”
“多謝娘子了!”張秀才展顏笑道。
張進也笑了笑。
張娘子則是搖了搖頭,嘆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起身出了廳堂,去收拾那兩間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