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姐跟山郎一起出了桂花衚衕,之後又轉了幾個牙行,看了幾處房子,又隨便在街上吃了午飯,一個上午就這麼忙顛顛的過去了。
下午山郎還要去漕司衙門跑契稅,還有漕司的投文過關等手續,便同李月姐告辭,李月姐橫豎無事,便打算去船塢看看,漕船的份子畢竟她還佔大頭,可平日裡大多還是小舅照應,這會兒船在塢裡修理,她自該去照應一二。
想着,便穿過正街一路朝運河邊的船塢過去。
這個船塢是通州船廠的,去年,李月姐買船的時候就來過,再加上平日船隻的維護,這船塢每年李月姐也要跑上幾次,跟船塢的齊塢頭也是熟人,那齊塢頭見李月姐過來,自然知道是來看漕船的修理情況的,便迎了上前。
說起李家這大姑娘,齊塢頭也是很欣賞的,畢竟在李家那種困苦的情況下,這位姑娘能將家業經營成如今這樣,殊不容易啊。便是男兒家,也不見得能做的比她更好。
“李姑娘,船已經修理好了,只等人手齊備,下水試過之後就能交付了。”那齊塢頭一身員外服,四十來歲的年紀,挺着個將軍肚,看着倒是福態了。朝着李月姐拱手道。
“那好,一切麻煩齊塢頭,一段時間沒見,齊塢頭更有派頭了,恭祝齊老闆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李月姐福了一禮,說着生意人的祝福話。
“哈,你這姑娘。這張嘴巴了得,我要想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還得靠你們這些老闆捧場。”那齊塢頭笑哈哈的道。隨後又叫了一個夥計過來,讓他領着李月姐去埠頭看船。然後道:“船就停在埠頭上,讓他帶李姑娘去,我這邊再張羅一下。”
“齊塢頭自去忙去。我這邊暫時不用招呼了。”李月姐回道。
然後就跟着那夥計去了停船的塢邊,到了地兒,那邊一溜排百十來只漕船,中間還夾着一些烏篷小船,連綿成片,很是壯觀,因着李月姐的船馬上要試船了就停在水道的外邊。李月姐踩着一溜船板過去,不一會兒就到了自己的船上,那夥計將幾處維修過的地方指給李月姐看,又細數了一下掏換下來的一些零件,最後跟李月姐算了這次維修大約要付的銀錢。
李月姐心裡有個數。夥計嘴裡的價肯定是有虛頭的,到時,使不得還得跟齊塢頭談。
這時,岸上有人在叫那夥計,讓他去幫忙,那夥計便跟李月姐告退,李月姐讓他去的時候順便叫齊塢頭過來,那夥計點頭就離開了。
李月姐便留在船上,又細細的檢查了一翻船隻。每一個運河邊的人那對船隻的感情都是不一樣的。
檢查了一遍後,確認基本沒什麼問題,再就是最後一關下水試行了。李月姐想着,正好她這幾天呆在通州,一會兒問問齊塢頭,下水定在什麼時候。到時她也跟船看看,想她夜闖十三灣,那也是行船的一把好手,這時便有些蠢蠢欲動。
只是那夥計去了好一會兒了,齊塢頭還沒有過來,而且似乎塢前聚了不少人,吵嚷嚷的,想來定是齊塢頭叫什麼事給拌住了腳,李月姐反正也沒有太急的事情,乾脆就坐在船邊,看着不遠的運河水光鱗鱗,船來船往的,好不熱鬧,還有一些烏篷小船,穿棱其中,在來往的大船邊上兜售着生意。
一個碼頭就能養活一方人。
就在這時在,李月姐聽到身邊啪的一聲,隨後便看到一隻蒼白的手重重的攀在船沿邊上,李月姐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立刻抄起一面漿舉着,慢慢的,船邊露出一張臉來,看到這張蒼白的臉,李月姐那眼睛瞪的老大,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好一會兒,她回過神來,那心又嘣嘣直跳的,嚇的,這人她認識啊,了不得,居然是她曾見過兩面的朱二爺。
幾乎是下意識的,李月姐便丟開手中的漿,兩眼四下裡一望,原來在四處做事的人都集中的塢前去了,四下裡靜悄悄的,沒人注意到這邊,隨後李月姐便快步上前,蹲下身子,用肩膀架着那位爺的胳膊,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把那位爺拖上船,然後拖進了一間倉房裡,也不敢明着放在牀上,直接扯了一牀棉被放在地上,然後就把這位爺放在牀後,這牀跟後面的倉壁有一個小小的空間,外人從外面進來,如果不走到裡面,只是站在外面一看是不看到這裡的情況的。
一翻動作,那位朱二爺只是偶爾皺着眉頭哼了兩聲,然後沒什麼動靜,李月姐嚇了一跳,探了鼻息才鬆了口氣。
只是,李月姐實在是想不明白,一直在南邊巡查的這位二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通州,而且還落到水裡,看情形,人還迷糊着,之前的攀爬只是生命潛意識的本能。另外,跟着這位爺的鄭典呢?想着,李月姐又咯噔了一下,他別也出事了吧?
想着,靠着的朱二爺一臉痛苦的哼了兩聲,李月姐看着他滿是血跡的衣裳,知道這位爺定然還有傷,於是又連忙的檢查了起來,看着幾處傷口,還好,都不是致命處,只是每一處傷口那皮肉都翻卷的厲害,也泡的發白,很明顯的,這位爺在水裡泡了不少的時間了。
而這些還不是當務之急,當務之急是目前的情形怎麼辦?想着,李月姐那心裡就不由的發抖,開玩笑,能對這位爺動手的,想來也不是一般的人物啊。如果冒然的揹他出去,萬一落在對方的手裡,這位爺出事,那跟着得死多少人啊。
可躲在這裡,一來這位爺的傷勢不輕,人還發燒迷糊着,一個不好同樣會出事。而且這裡也不是安全之地。
李月姐想着。最後一咬牙,唯今之計,只有去通州鄭家控制漕幫找鄭大伯。只是怎麼去,岸上。這裡是船塢,龍蛇混雜的,帶着這麼一個人出去顯然瞞不了人的。那麼只有走水路。嗯,可以租一條烏蓬船至漕幫碼頭也不過盞茶功夫。
李月姐看着一邊緊靠着自家船的一艘烏篷船琢磨着。
於是她立刻鑽出了船倉,正好這時,齊塢頭過來。
“李姑娘這是咋啦,咋弄的一身是水?”那齊塢頭看着李月姐身上的衣裳疑惑的問,那朱二是從水裡撈起來的,之前李月姐拖他進倉。自不免身上衣服也沾溼了些。
“別提了,我之前站在船頭看風景呢,正好一艘船過去,也不知哪來的無賴嘆,愣是用杆子擊打水面。濺了我一身。”李月姐故作氣憤的道。
“哈哈。”那齊塢頭樂了,這樣的事情,是一些跑船的後生喜歡乾的。
“齊老闆,塢外面是怎麼了?”李月姐這時又問道。
“別提了,一幫鹽蠻子跟船幫的人打起來了,如今衙門封了這邊幾條道,正到處抓人呢,還挨家挨戶的抓人呢,李姑娘還是在這裡多呆一會兒。這外面亂着呢,這一出去,萬一傷着了就不好了。”
“啊,我這跟漕幫的鄭大爺約好的,要談下半年的生意,這個可不能爽約。人無信不立,尤其是做生意這一塊,這樣吧,要不,齊老闆不如把這烏篷船借給我,我從水道過去漕幫碼頭。”李月姐指着邊上的烏篷船道。心裡卻是更急啊,誰知道鹽幫漕幫還有衙門整什麼,她倒是想幹脆着把這位爺並給衙門了事,可萬一衙門的人靠不住呢,那她最後可是活活坑死了自己,這種不保險的事情決不能幹,還是按計劃送去鄭大那裡。
“嗯,這也成,水路安全的多了。”齊塢頭點頭。便解了船繩。
“齊頭,快來,衙門的人叫你過去問話。”這時,岸上又有夥計叫道。
“齊塢頭你自去忙去吧,我也是跑過船的人,一切我自己來。”李月姐藉機道,她八不得齊塢頭快離開。
“行,那我就不招呼了,明天你的船就可以下水,聽說李姑娘也是行船的一把好手,到時也給漢子們露一手,沒得讓他們這些井底蛙小瞧了姑娘們。”那齊塢頭道。
“使得。”李月姐點點頭。隨後那齊塢頭才急急離開,夥計跟在齊塢頭的後面也離開了。
等兩人離開,周圍再也沒人了,李月姐又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人從大船上悄悄的弄到了烏篷小船的船倉裡。這一翻動作,她心裡十分的緊張,弄的一身大汗。
“誰?”剛在船倉裡安置好,一隻手重重的扣住了李月姐的手腕,而另一隻手卻緊緊的扣住了李月姐的脖頸。
李月姐魂飛天外,更感到一陣窒息,要死了,她掙扎重咳的道:“是我,李月姐,柳窪的李月姐。鄭典的未婚妻。”李月姐連忙道,生怕這位爺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連忙把鄭典的名頭擡了出來。
“鄭典未婚妻?他什麼時候訂的親。”那位朱二冷眼掃了李月姐一眼,手上動作稍微放鬆了點。
“嗯,是鄭老太做的主。”李月姐喘了口氣道。
“哦,你就是那位比鄭典大三歲的李家大丫頭,賄舉案裡那位大膽的李家姑娘?”朱二終於想起來了。手重重的垂落了下來,之前唯一的勁用完了。
“嗯。咳咳。”脖子終於自由了,得了自由,李月姐大大的喘了幾口氣,才覺得胸中的憋悶散去了,還好,這位爺終於想起她是哪個了,
“呵,典小子這孫猴子可套上了金箍咒了。”朱二嘀咕了句,又問:“你這是打算送我去哪裡?”
李月姐眼光鼻子鼻觀心的回道:“去通州漕幫,找鄭大伯。”
“嗯。”朱二冷冷的應了聲,然後閉着眼躺着,不動了,顯然是認可了李月姐的決定。
李月姐見他這樣,自然不敢打攪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出了倉,然後操着杆子,架着烏篷船朝漕幫碼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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