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草頭也不擡, 回了句,“送東西去了。”
“送東西?送啥東西?緊要的狠?晚上回去送不行?”
這是聽了李香草的話的桂氏問的。
被一連串的問話砸暈的李香草摳了摳土豆上的黑點,漸漸地溢出一絲笑, “嬸子, 你這一連問的, 我都不知道該咋回你了。”
拿着土豆秧掃了下李香草的頭髮, 桂氏氣道:“咋不知道該咋回了?有啥說哈, 還能咋地了?”
腿蹲的麻麻的疼,李香草一屁股坐在了地裡,笑呵呵的望了望慍怒的桂氏, 道:“好好好,香草說還不成?不過就是把挖爛的土豆送給前邊罷了。”
一聽她說前邊, 本來裝作有點怒氣的桂氏這下是真生氣了, 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恨鐵不成鋼的點着她的腦袋,“你說你, 你這丫頭,啊?好容易過得好些了,你咋又跟他們纏上了?日子不想過了是吧?
你……你可氣死人了!早知這樣,當初何苦鬧得沸沸揚揚滿村子都知道?還送給他們,要是我, 扔了喂狗也不給。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他們都咋說的是吧?你說你個丫頭, 咋不長心眼呢。”
桂氏氣極的罵着李香草, 見她臉色平靜的站着, 心裡更是火起, 恨恨地撤了手,惱道:“你……唉!嬸子我也管不了了。”
早在李香草說往前邊送東西的時候, 陳氏就隱約感覺有些不對,這會兒看她垂着頭老老實實的聽訓,心裡的違和感越來越重。見兒媳說話越來越重,忙止住了。
“草兒,跟奶奶說說,是不是我們不在的時候,出什麼事了。”
李香草坐在地上,聽了陳氏的話,吃吃的笑了起來,歪着腦袋看着陳氏,言語輕快的道:“能有什麼事?不過是別人眼紅,過來搗亂罷了。”
“誰恁大的膽子?有人看着還敢來偷?”陳氏一聽,急了,忙問道。
李香草坐在地上,兩手環着膝蓋,頭枕着,雙眼無神的看着地上的土豆,對於陳氏的話,彷彿是沒有聽見。
看着李香草這樣,陳氏婆媳也不好問,只把眼睛都看向了早她們一些時候來的秋子。秋子爲難的瞅瞅落寞的李香草,這些事情,她大概也是知道一點的,只是主家沒說話,自己也是沒什麼立場來說,只好朝兩人歉意的笑笑,低頭摳地上的土塊去了。
“三奶奶!”
正相顧無言間,遠遠傳來桔兒嬌滴滴的聲音。
陳氏忙擡起頭,舉起手,大力的揮着,“哎!桔兒快些回來。”
只是應了桔兒的話,才發現後頭竟然跟着二嫂子程氏婆媳兩個,擔心的看了眼兀自坐着,不言不語的李香草,心內嘆了口氣。也不曉得她們過來幹什麼。
桔兒、荷花她們走得近了,朝陳氏笑笑,蹲下,跟李香草一樣,默不作聲的看着地上的泥土,彷彿要看出一朵花來。
李香草她們不搭理程氏婆媳,可以推說是小孩子。自己兩個大人卻是不能的,壓下心底的疑惑,忙臉上堆笑的迎了上去,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二嫂(二嬸)怎麼來了?”
程氏涼涼的看了陳氏婆媳一眼,也不搭話,直接拔起了離自己最近的鐵杴,挖起了土豆。
兒媳周氏卻是尷尬的笑笑,像是爲婆婆道歉一樣。
有了兩個人的加入,活幹得確實是快了不少,剩下的幾分地,不過小半個時辰,也都挖完了的。不過,裡邊挖爛的土豆卻是有不少。
“幹完了,不用再往我家送這些東西了,不過是爛了的,誰稀罕!”
鐵杴往地上一插,程氏拍拍衣襬上的泥,瞟了眼默不作聲的李香草說。
“不過是看二奶奶晌午挖的辛苦,這纔給送了過去。要是不稀罕,扔了,或是餵豬都成的。”李香草也是個牙尖嘴利,不饒人的,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又見她這樣,那不更是惱怒,直接給捅了出來。
“你……”
“娘,咱先回去吧。要不等會兒爹來了,又該……”周氏不耐煩的拽了拽程氏的衣服,言語間有些威脅的叫程氏訕訕的住了口。
轉身看着李香草,滿臉溫和的笑道:“草兒啊,以後要是有啥要忙的,叫你家兩個丫頭過來伯孃這邊,伯孃跟你大伯過來。雖說前兒鬧了一場,畢竟還是一家子人呢。打斷骨頭連着筋的,總比外人要好些。以後有啥事直接說,別客氣。你說是吧?娘。”
雙手環在胸前,冷不丁周氏把話拋給自己,眼見着陳氏婆媳看着,只得不情不願的“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知道李香草見了自己婆媳兩個心裡膈應的慌,周氏卻也是有眼色的,笑着打了招呼,攙着程氏走了。
“哼!眼看着有點什麼沾頭了,才跑來。早知這樣,原先哪去了的。”桔兒這小丫頭嘴上從沒饒過人的,見人走了,才鼻子裡哼哼一聲,小聲的嘟囔了一遍。
陳氏婆媳被周氏說的一番話,說得也是有些沒意思。就跟桔兒說的一樣,這些人早哪去了?眼看着幾個孩子自己過好了,巴巴的趕了過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瞧瞧這話說的,像是我們貪了香草她家東西似的。
一番話下來,倒是成了她自己不計前嫌,幫着幾個小的一樣,也不嫌這話說出去丟人!
陳氏到底年紀大些,凡事都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聽了周氏的話,心裡也是有些彆扭,只是也不好說什麼。
桂氏倒是顧不了這許多,她什麼時候被人夾槍帶棒的說過這些話,氣性自然是大了些。又聽了桔兒的話,自然是感覺心裡妥帖的不行。一把抱起撅着嘴的桔兒,狠狠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還是我們桔兒看得清。一個個心裡想得怪美,小算盤打的噼裡啪啦的響,倒是把別人都當傻瓜了。我說她們今兒咋來了呢,原來是打這其他的主意呢。”
“啥打着其他的主意?不過是晌午人不在這的時候過來偷了東西,被自家當家的逮住了。抹不過面子,纔好歹叫人來幫忙的。幫忙也就罷了,自她倆挖的,爛的卻是不少,多虧了三奶奶你們把鐵杴搶了過來,要不,這可是要白白的糟蹋了不少呢。”
一向溫溫柔柔的荷花,這會兒也是嘴上不饒人,一張嘴比桔兒還要厲害些。
李香草“撲哧”一笑,點了點荷花的腦門,笑道:“你們吶,說話忒不饒人了些。叫三奶奶她們聽着笑話。”
捂着腦門躲在了陳氏身後,小聲嘟囔着,“就是不饒人了,也不看看她們做的都是什麼事,今兒可真真是大開眼界了。別人能做得,我爲何說不得?大姐你是不知道,我們把那土豆送去的時候,那家人的臉色,看着卻是好笑的。可解了氣了。不過,你沒去真可惜了。”
“本就是叫你送去膈應她們的,有什麼可惜不可惜的。我可是看着你們三個眉飛色舞的回來的,那嘴角的笑,壓了半天才壓下去吧。”白了眼話多的荷花,李香草笑道。
陳氏婆媳聽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原來是人家偷了東西,被主家逮到了,這會兒是來賠罪的。
不過,要按了程氏的心思,是定不會來的,看着像是李海成能做出來的。陳氏搖搖頭,這二哥真是越老越糊塗了,自是老死不相往來便罷了,這會兒巴巴的貼上來,倒叫人又看輕了。
“好了好了,趕緊把土豆裝了,回去歇歇。叫三奶奶她們忙活一天了,可是連口水還沒能喝上呢。”
招招手,也沒搭理荷花兩個,招呼着秋子姐妹裝東西。
挖爛了的土豆自然是送了不少給陳氏,叫桂氏接了,陳氏笑道:“這些東西人家不稀罕,咱可是稀罕的。就是香草給的忒多了些。”
“啥多不多的,挖爛了的,我們自個吃也是吃不完的,還不如給了三奶奶一些,好送個人情的。”跟陳氏婆媳打趣慣了的,李香草直起腰,笑呵呵的說道。
送走了陳氏婆媳,拿着籃子又裝了兩籃子,叫給村裡關係好的送了去。說是關係好的,不過就是那時候幫忙說話的幾個叔公,族長家裡罷了。撿的都是些爛的不狠的,底下放了些好的,叫秋子姐妹一家家的送了去。
到了晚上,李永意父子兩個回去的時候,也是叫他們帶了些。本是舉手之勞的東西,倒叫他們父子兩個謝了半天。直把嘴巴說幹了,才總算是叫兩人收了。
說來也是好笑,等人走了以後,一家人都是鬆了口氣,輕鬆不少。
“哎呀,永意叔父子兩個的話也忒少了些,這整整一天的時間,只聽得兩個找不到東西的時候才問上一聲,餘的就只顧埋頭幹活了。弄得我跟安安大氣都不敢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