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的事?”
“一大早,下人端了早飯,怎麼敲屋裡都沒有人應聲,開了門才發現,屋裡空空如也……”宋顏有幾分憔悴,眸底露出的焦灼不似裝出來的。
十一娘蹙眉,“晚上沒有聽到動靜?”
宋泱搖頭,“因怕她的幾個丫頭私下放她出來,侍劍、捧書她們幾個都被我娘拘在朝露院裡。”
朝露院是宋夫人的院子,十一娘自然知道。
排除了侍劍幾人偷偷放走她的嫌疑,那宋泱她是……
十一娘正思索着,突然看到宋顏眼底的探測,眸底不由閃過疏離淡漠,輕笑出聲,“宋公子想說什麼?”
宋顏被逮個正着,臉上有尷尬一閃而過,片刻,沉聲道,“不知前兩日,十一姑娘與宋泱說了些什麼?”
儘管知道宋顏此人性情如此,十一娘還是忍不住脣角輕動,抿了一絲嘲諷的弧度,“我問宋泱,即使蘇少楠不愛你,你也要嫁?即使你嫁過去未必會被蘇少楠當妻子對待,你也嫁?即使宋蘇兩家不會因爲你嫁過去而合作,你到時候會在中間受夾板氣,你也要嫁?”
她看宋顏,“你猜宋泱是怎麼回答我的?”
宋顏突然不想聽十一娘說下去了,他已然知道了答案。
十一娘繼續道,“她說,她喜歡蘇少楠,她愛蘇少楠,與宋家無關,與蘇家無關,她喜歡的、愛的只是蘇少楠本人!不管蘇少楠喜不喜歡她,愛不愛她,她都想嫁給蘇少楠!即使最初不會被蘇少楠以妻子相待,但她會用她的真心讓蘇少楠接受她,會侍奉好公婆,跟蘇少楠好好過一輩子……”
這個傻丫頭!
一個男人而已,她寧願傷了家人的心,離家出走也要……
反觀他自己,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宋顏驀然站起身,朝十一娘揖了一揖,“多謝夏姑娘,宋某得罪之處,還請見諒。若有舍妹消息,還望告知。”
他要告辭,十一娘點了頭,自有萬福、萬寶前來招呼他出門。
十一娘轉身回了自己房間,問研夏,“江淮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研夏搖頭,“按說宋顏回來已幾日,莫老闆的消息應該跟着來了,怎麼……”
“你寫信過去問一問。”
研夏點頭,當即鋪了紙,研磨寫信。
八娘推門而入,看到研夏在寫信,就拉了十一娘出門,“娘在看二姐、三姐的嫁妝,你認得字多,你去幫娘念,我一看到那些字,腦殼兒都大了!”
八娘扶着腦袋嗷嗷叫,一副叫我念字還不如讓我去打一下午木樁來的痛快!
十一娘就笑,“八姐,將來你要是嫁個讀書人可怎麼辦?”
八娘皺了皺鼻子,斜瞪了十一娘一眼,“你個烏鴉嘴,要是有書生敢上門求親,就先過我的拳頭,打不贏我門都別想進!”
很是得意的晃了晃自己的小拳頭。
十一娘就想起在老宅時,李家小子李書文一把攥住八孃的手,八娘怎麼都沒辦法掙脫的事,不由會心一笑。
緣分的事,不到跟前,誰說的準呢?
八娘跟十一娘炫耀起剛跟繪春學的一套劍法,說到興起處,雙指成劍式,比劃起來,十一娘腳步輕盈,躲避着她的攻勢,她累的一頭汗,到聽荷軒門口反而拽着十一娘不許她進去了,“不成!我學了這麼久,正得意呢!怎麼連你的身兒都挨不着?你是不是藏私了?你這輕功怎麼走的這麼快,我也要學……”
“誰讓八姐只喜歡舞刀弄劍的,我這輕功是要內外功結合的,你只有一股蠻力沒有內力調和,再厲害的招式使出來威脅也去了六層,只有四層的功夫怎麼能近得了我的身?!”十一娘笑。
八娘跺腳,抓着十一娘興奮道,“不管!我也要學!你教我內功!我也要像這樣的走!嘿嘿……到時候嚇死李家那倆小屁孩兒!讓他們嘲笑我是花拳繡腿!十一娘,教我教我!”
重點在哪?是真的想學還是想在李家小子面前炫耀?
十一娘拗不過八娘,只得點頭,叫了繪春教她。
八娘瞪大了眼,“繪春也會?”
“繪春才得三層功力,雖不及十一姑娘,但教八姑娘已綽綽有餘。”繪春表情寡淡,直白的敘述平添幾分嚴肅。
八娘嘟了嘟嘴,“好吧!”
十一娘吃笑,被八娘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還輕輕哼了一聲。
羅氏看見也忍不住發笑,“你可真是給你八姐找了個好差事,看她那練武成癡的性子將來可怎麼找婆家?”
說到最後,臉上卻擔憂起來。
十一娘挽着羅氏的胳膊進屋,“兒孫自有兒孫福,說不定八姐的心上人就喜歡八姐這樣性格的,千金也不換呢?”
羅氏就笑,“你說的倒是輕巧,去哪裡找不嫌棄你八姐大手大腳連衣裳都不會縫補的女子?”
“會有的!”十一娘嘿嘿笑了兩聲,拿了炕頭放着的兩本冊子,岔開話題,“娘,這是二姐、三姐的嫁妝單子?”
羅氏點頭,“你二姐與你三姐的婚期定在了同一日,但楊家與盛家……楊家畢竟不比盛家,楊家是手藝人,能給的聘禮有限,咱們的嫁妝就不能太過;反之盛家雖是商人,子都卻是讀書之人,又有舉人的功名在身,給的聘禮定不會少,咱們的嫁妝也不能太少……”
羅氏嘆一口氣,“怎樣兩家兼顧,又能讓你兩個姐姐嫁的風光,娘着實有些爲難。”
十一娘打開嫁妝單子,上面的東西均是一樣兩份,不偏不向。可羅氏說的有道理,兩個親家家世有差距,嫁妝若一樣,定會委屈其中一個親家,嫁妝若不一樣,委屈的會是自家女兒,難怪羅氏爲難了。
“爹怎麼說?”
“你爹也沒招,這不,就去城門口尋你李叔去出謀子了。”羅氏無奈一笑。
這種事,十一娘也沒有好的辦法,只好含糊了幾句,出了門去看李氏。
穿過小花園時,她總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掃視一圈卻都一無所獲。
十一娘很是奇怪。
卻不知道,她前腳進了小院子關上了門,兩道黑影下一刻便出現在花園的涼亭內,其中一人的腋下還夾着一個麻袋。
十一娘若在,定能一眼看出來者何人。
卻正是蘇少楠與包子主僕二人!
“少爺,你不和十一姑娘打聲招呼?”包子臉沉如水,看向十一娘離去的方向,目光中有着淡淡的負面情緒。
蘇少楠雙眸赤紅,似聽出了包子話中的冷意,霍然瞪向他,“包梓!夏十一是我蘇少楠的女人,不管如何我都要娶她爲妻!哪怕……不折手段!可是……除了我,誰也不許動她!若讓我知道有人敢動她,即便是你,我也不會姑息,你……可聽清楚了?”
包子神色一凜,竭力收回自己不該有的情緒,垂眸淡聲道,“是,少爺。”
蘇少楠深吸一口氣,背靠涼亭的柱子,喘着粗氣,許久,他艱難的開口,“包子,你說蘇家沒了,夏十一是不是會特別開心?”
“少爺……”包子微微動容,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
消息是少爺自己透露的,跟蘇家做對的人和事卻不用夏十一親自安排,自有不少人坐着看蘇家倒黴,在蘇家困難的時候踩蘇家幾腳!
牆倒衆人推!
樹倒猢猻散!
蘇家如今被逼的險些要退出江淮,老爺逼的向宋家低頭,少爺日日睡不安穩,全拜夏十一所賜!
那女人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包子想起第一次見夏十一的場景,少爺抓着她的脖子險些要了她的小命,還是他出聲提醒少爺的!
他擡手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早知蘇家會因夏十一被害的淪落至此,他當日定不會出聲提醒,或許補上一刀殺了夏十一更好!
包子腋下的麻袋發出嗚嗚的聲音,主僕兩人的目光都匯聚到麻袋上,還不帶二人做出什麼反應,小花園外傳來小十二的輕笑聲,“靈兒姐姐,我們去小花園玩兒……”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身形一動,在小花園的門被推開之前,飛身上了房頂,片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
“大管事,程老闆又來了,這次帶了厚禮,您說要不要幫他通稟一次?”小廝笑着遞了個盒子給夏承樂。
夏承樂蹙眉接過盒子,打開一看,哎喲了一聲,“這老傢伙上道了,哪弄來這麼好品質的東西?快,請他進來到客廳奉茶,我這就去請秀才老爺出來。”
小廝笑着應了,走出門,摸了摸袖子裡兩錠十兩的銀子。
夏承平不耐煩揮手,“什麼小門小戶的都往家裡湊,不見,攆走!”
夏承樂撇了撇嘴,笑道,“大哥,這程老闆據說在江淮也是有千頃良田的人,可不是什麼寒門乍戶,給我的孝敬就不是凡品,備給您的說不得是更好的東西!”
夏承平一聽,手邊翻書的動作就頓了一頓,不以爲然的睨了夏承樂一眼,“他給你的是什麼東西?讓你這樣爲他說話?”
“大哥,你看。”夏承樂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那個盒子,打開來給夏承平看,玉質溫和,觸手溫涼,確是個好東西。
夏承平來了興趣。
可待程老闆進門,夏承樂就有些古怪的朝他使眼色,他還沒反應過來,程老闆開口了,“早先得見大哥一面,沒成想大哥竟有如此機遇,能得中秀才,真是可喜可賀!小弟來晚了,還請大哥恕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大哥不要嫌棄。”
程老闆一口一個大哥,倒是把夏承平也叫的有些發懵。
他去看夏承樂,夏承樂哪裡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他剛纔出去接人,這姓程的也是張口就喊四哥,娘個咧,他只有老五一個兄弟,啥時候多出來一個了,叫的親暱的……瘮人!
夏承樂搖頭,夏承平給他使眼色,“不知道,你倒是問啊!”
大哥能是亂叫的?!
夏承樂心裡冷笑一聲,拉了程老闆在下中坐了,笑問,“程老闆這大哥、四哥從何而來?倒叫我們聽的糊塗了……”
程老闆哈哈大笑,“這事實在唐突,程某本想請楊老闆和嫂夫人幫忙說個續絃,老夫人竟肯將二小姐下嫁,實在是程某的榮幸!親事昨日剛定下,我這不是……”
“你說什麼?”夏承平與夏承樂都嚇了一跳,從椅子上站起,異口同聲道。
程老闆眸子一沉,笑的不急不緩,“程某與二小姐已於昨日定下親事,今日特來拜會長兄與四兄。”
夏承平的臉色立刻變的不好看了,夏承樂斜了夏承平一眼,接過程老闆的話,問道,“敢問程老闆,這親事是……誰做的主?”
“自是老爺子和老夫人親自應的口,楊得勢與其太太保的媒,怎麼?二位兄長不知道嗎?”說着,又道,“也是,昨日剛定下的親事,想來,岳父岳母還沒把消息遞給二位兄長。”
程老闆起身,深深一揖,“是程某唐突了!還請二位兄長勿怪!”
夏承平的臉色已經臭的可以,卻還要維持秀才老爺的風度,與程老闆周旋幾句,匆匆送了客,讓夏承樂備馬車,“你跟我回九里亭一趟!爹嫁芳菲怎麼也不跟我商量一聲,真是胡來!”
看到夏承樂似笑非笑的臉,摔了寬袍,去了後院。
趙氏得了消息,迎過來,“怎麼回事?聽說來了個自稱是咱們家姑爺的程老闆?”
夏承平這才釋放自己身上的怒氣,“也不知道爹是怎麼想的?尋了這樣一個人做芳菲的夫婿!以我如今的身份想給芳菲尋個年輕俊朗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的又有何難?他居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親事給定下了!那姓程的比我的年紀還要長上幾歲,爹真是……真是老糊塗了!”
有管家婆子在外面問話,“太太,程姑爺送了一車禮,您看是直接收進庫房還是……”
趙氏心眼一動,發話,“先把東西拿過來,我過過目,再按分門別類收進庫房。”
“是。”那婆子應了話,轉身去吩咐人抱了東西前來。
夏承平擰眉瞪了趙氏一眼,趙氏也不惱,笑着拉了夏承平坐下,小聲道,“老爺,這姓程的雖然年歲大,可年歲大有年歲大的好處,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人情通達又幹練,老爺掂起來就能用!再說,年齡大的男人知道疼人,小姑子有您這個秀才老爺做靠山,想那姓程的也不敢難爲她……”
趙氏這麼一分析,慢慢澆滅了夏承平心裡那點惱怒,夏承平狐疑的看着妻子,“你是不是也收了人傢什麼禮?”
趙氏嗔瞪夏承平一眼,“我如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來來往往的都是些秀才家娘子、童生家娘子,哪裡見得到他?!我這不是都爲老爺在着想嗎?”
夏承平蹙着眉,半響點頭,“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可爹這事辦的真是沒把我放眼裡……”
趙氏嗤了一聲,要笑不笑道,“要我看,老爺子這是想拿捏你呢!”
夏承平瞪了趙氏一眼,卻越來越覺得趙氏的話有道理,眼神冷了冷,大手一揮,“那就隨老爺子的便,我倒要看看,那姓程的成了親,是巴結我還是巴結他?!”
趙氏低頭一笑。
有丫鬟抱了東西進來給夫妻倆看,上好的綾羅綢緞一匹一匹的,人蔘、何首烏之類光匣子就好幾個,再諸如成套的頭面,設計精巧的銀錁子,那麼一車,少說也得一千兩!
趙氏喜的眉梢眼角都壓不住笑,看的眼花繚亂的,夏承平不好的心情也被這些東西燙平,眸底漸漸有了笑意。
等趙氏遣人將東西送去庫房,屋內只剩下夫妻二人時,趙氏笑着道,“老爺,這個妹婿認的不委屈吧?”
夏承平哈哈大笑。
……
這件事,幾房人都知道了,卻獨獨瞞着三房與五房的人。
夏芳菲因聽親孃與親姐姐把未來夫婿誇的人中龍鳳,又聽說未來夫婿家產業都在江淮,着急娶新婦進門,連宋家的繡坊也辭了,一門心思在家繡嫁妝。
讓她最爽快答應親事的最關鍵原因還是楊得勢的那次侵犯,讓她產生了恐懼,迫不及待的想離開這個家,如今有個這麼好條件的人要娶她,她哪裡有不應的?!
李家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四月初,轉頭告訴了羅氏。
羅氏訝然,“怎麼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這麼着急就要把人嫁過去?對方是戶什麼人家?家裡有幾個兄弟姐妹?公婆待人如何?”
李嬸嗔她一眼,“你倒是先操上了心!你家小姑子今日不同往日,這兩年可沒少幫着她娘做壞事……”
羅氏一笑,“總歸有以前的情分在。再說我們也分了家,老宅再想禍害我們三房也伸不過來手……”
李嬸就嘆氣,“你這脾氣……”
乾脆放棄不說,與羅氏說起打聽到的旁道消息,“聽說你家小姑說的這戶姓程,他是家中獨子,爹孃已去世,自己在江淮掙了一份家業,人很正幹,我倒是沒見過,不過……”
李嬸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模樣,羅氏就笑,“有什麼話連我都不好開口的?”
“村裡有人見過一輛馬車進你們老宅,年紀大概比你們大房長上幾歲的樣子,有人說是新姑爺……”
羅氏臉上的笑一僵,看李嬸,“這……不能吧?老爺子與老太太應該不是那種人,看他們幫夏紅霞找的夫家就知道了。”
李嬸抿了抿脣,笑,“說的也是,或許是我多心了。”
夏紅霞嫁給楊得勢的時候,楊得勢還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跟着楊老爺子做生意,行事做人都很規整,哪像如今……地痞流氓一個!
羅氏卻上了心。
回頭與夏承和說了,夫妻倆一琢磨,“過幾天總要跟各房說添箱的事,你到時候問問小妹,爹跟娘……”
夏承和想說爹孃應該不是那樣賣閨女的人,可經歷了那麼多事兒,這個包票他還真不敢打!
研夏第二日就把親事探了個明白,來回十一娘。
“是楊得勢貪一百五十兩的媒人銀子,不知怎麼瞄上了夏芳菲……”
十一娘愕然。
“……他攛掇了夏紅霞把夏芳菲說給姓程的,夏紅霞說服了愛錢的老太太,老太太半瞞半騙哄了老爺子點頭,這親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這、真是……
十一娘哭笑不得。
研夏又接着的一句話讓十一孃的表情立刻起了變化。
“姑娘,九里亭周邊十幾個村子,按說程家的要求很低,大齡女子、孤身寡婦都可,但奇怪的是夏紅霞走了那麼多村子,卻一個也沒尋着!”研夏蹙眉,“奴婢去問的時候卻得了好幾個大齡女子和寡婦的信息,您看這事兒……會不是是那姓程的……奴婢還探的,親事定下的第二日,姓程的就送了滿滿一車禮物拜見大舅哥,這事感覺透着一股蹊蹺,您看,要不要奴婢往深裡去查一查?”
十一娘神色一凜,好一會兒才舒緩了身子擺了手,“那倒不用,想與夏家大房攀關係的人多不勝數,說不得這是程家接近大房的一種手段。商人做事總是利字當頭,送出去的東西總會慢慢收回不會讓自己吃虧的。這件事就這樣吧。我娘已答應了我爹提醒夏芳菲一句,聽不聽得進勸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研夏點頭,“是。”
研夏覺得,夏家那姑娘未必能聽得進太太的勸。
果不其然。
羅氏口乾舌燥,暗裡明裡都說了,夏芳菲卻是左耳進右耳出,還埋怨羅氏,“三嫂,我知道爹孃這些年對你們三房不好,但你們都已經分家出去了,怎麼能這樣記恨爹孃?即使你們記恨爹孃,也不該拿我的親事來說事兒啊……”
羅氏只好放棄。
送了兩根金簪算做三房與五房的做添妝,就與李嬸一起回去了。
夏芳菲轉頭與夏紅霞說,夏紅霞很是驚訝了一番,眼神躲閃着笑,“三房那人……可是把爹和娘恨到骨子裡了,你這兩年又向着娘說話,她自然也恨上了你,看不得你好呢!你可不能被她忽悠了,姐姐是你的親姐姐,娘是你的親孃!我們還能害你不成!”
夏芳菲笑着點頭,眸子裡卻有幾分暗淡,“以前我還幫過三哥、三嫂的,他們……怎麼一分家就都變了?以前三哥、三嫂是多敦厚老實的人……”
夏紅霞撇了撇嘴,很是不以爲然。
四娘也偷偷跑來勸夏芳菲,“小姑,我都聽說了,咱們家來了個四十多歲的大爺,好像就是姓程,你小心奶和大姑騙你……”
夏芳菲嗔瞪她,“你這孩子,胡說什麼!你奶雖然喜歡錢,還能賣了我不成?再說,即使你奶願意,以你大伯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未必會讓我嫁過去。好了,這事你不用操心了,好好繡你的花,等小姑嫁到程家,就幫你相看個好的,你也嫁過去,咱們姑侄兩個做個伴兒……”
四娘說了幾句,都被夏芳菲打了回去,四娘也就不再多說,只是離開房間時,看夏芳菲的眼神就透出幾分同情和憐憫。
夏芳菲被看的心裡有幾分發毛,仔細去想,自家娘能做出爲了一百兩銀子眼睜睜看着十一娘去死的事,若是程家給了多一點銀子,那……
她的後脊背突然被冷汗打溼。
拼命勸自己,不會的,十一娘跟娘差了輩分,娘向來不喜歡孫女,但對她和大姐一向不錯,看大姐如今沒地方住,娘不忍心大姐去跟楊家兩口子去擠茅草屋,特意把三哥、三嫂的房子騰給大姐住,就知道了!
娘不會爲了錢,把她給賣了的,一定不會!
她握了握拳頭,不知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等反應過來,繡好的一隻戲水的鴛鴦被她活生生掐斷了翅膀!
……
沒過幾日,程家請了媒婆來商定婚期,定了四月二十四的好。
夏芳菲有些不願意,“我的喜帕還沒繡好……”
“哎喲,我的傻妹子!姑爺那邊早準備好了,喜服、喜帕一應俱全,就等着四月二十四你上花轎了!”夏紅霞笑着勸道。
夏芳菲蹙眉,心裡莫名的不安,“可是……可是我們纔剛定親,這就要嫁過去……”
夏紅霞笑的更大聲,“你都十八了,還想再等兩年,等成老姑娘不成?”
夏芳菲就紅着臉低下了頭。
夏紅霞與喬老太太對視一眼,都鬆了一口氣。
夏承和與羅氏訝然,“怎麼訂的這樣急?”
李嬸搖頭,“你們大房的人好像回去了,村子裡幾乎人人都遞了消息,送不送禮,到四月二十四都可以過去喝杯喜酒,攤子鋪的很大。”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沒有出聲。
夏承祥得消息的時候,腦子裡滿滿的全是箭弩,李氏與他說了好幾遍,他才反應過來,掩飾不住的驚愕,“小妹要嫁人了?對方是個商賈?很有錢?”
他問一句,李氏點一次頭。
夏承祥就笑,“這不是挺好的嗎?娘愛錢,大哥現在有了功名,小妹的身價跟着暴漲,找個有錢的商賈正好是皆大歡喜的事兒。”
李氏就瞪了丈夫一眼,“你聽話怎麼不聽重點?!”
“啊?啥重點?”夏承祥憨憨的撓頭。
李氏看的無奈又好笑,“我說添妝錢是三嫂幫咱們五房墊的,你回頭把錢給三哥、三嫂,咱們住着他們的院子,還要他們幫咱們掏銀子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夏承祥笑,“成!這事兒我和三哥說。”
李氏就溫和的笑着去幫他整理有些歪扭的衣裳,看到袖口蹭的灰,嘆一口氣,“你把衣裳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不用,不用!三嫂說你這兩個月都不能見水,我自己洗!自己洗!”夏承祥拍打那處灰塵卻怎麼也拍不掉,忙笑着岔開話題,“月娘,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李氏微微紅了眼眶,不忍拂他的好意,就擠了一抹笑,“什麼事,你說?”
夏承祥磨磨蹭蹭從懷裡掏出一個摺疊的規規整整的銀票遞給李氏,“我想跟三哥、三嫂把這個小院子買下來,一來,咱們可以有個自己的家,二來,我平日忙,你一個人難免孤單,跟三哥、三嫂家住一塊兒,你也有個伴兒……”
“你哪來這麼多銀子?!”李氏卻是一聲驚呼,看着手裡十張整整齊齊的百兩銀票。
夏承祥就把十一娘託她打造東西的事說了,打造什麼卻瞞着不肯說,只道是機密,李氏自小在鐵匠鋪里長大,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她嘆一口氣,把銀票塞給夏承祥,“三哥、三嫂救了你媳婦你命,這命還不值這一千兩銀子?你回頭把銀票還給三哥、三嫂……”
夏承祥撓頭,“這是十一娘自己的生意,跟三哥、三嫂無關,十一娘說了,她讓我給打的那東西一個拿出去都能賣上一千兩,她給我的只是手工費……對了,我把你和爹收藏的那塊黑乎乎的石頭用了,打出來的東西真是……”
他眼睛放光,憋了好一會兒憋出一串,“好!真好!太好了!我從沒見過那樣只一件兵器便……”
話戛然而止,他捂住自己的嘴,“哎呀,十一娘不讓我說的。”
李氏噗嗤笑出聲,“好,我什麼都沒聽見。”
夏承祥就笑,拉了李氏的手問,“你不怪我沒跟你商量就用了那石頭吧?”
“收集來就是用的,何況你是給了咱們自家人用,我怪你做什麼?我是這麼小心眼的人嗎?”李氏嗔怪,養了月餘的身子,臉上稍微有了血色,輕笑間有了以往的漂亮顏色。
夏承祥將她輕輕摟入懷裡,如稀世珍寶一般,力道都不敢用,生怕一個用力給碰壞了。
他滿足的喟嘆,“我家娘子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善良,最最好的女子,誰也比不上!”
李氏窩在他懷裡,心底柔軟如水,含笑的眸子瀲灩水波晃動,輕輕低喃,“傻子……”
夫妻倆挑了一個天晴氣暖的日子,去聽荷軒說了意思。
夏承和與羅氏就笑,“我和你三哥也有這個意思,那宅子買的時候三百八十兩,我們住了些時日,你們若是要,就給三百五十兩,可好?”
夫妻倆本擔心二人拒不收錢,他們反倒不好行事,沒成想二人如此通情達理,夫妻倆自然高高興興的辦了過戶,將小院子過到夏承祥的名下,後花園的小門兒仍保留着,兩家關係更加親近。
……
四月二十四很快來到,李氏想回去,被羅氏勸住,留在了家裡。夏承祥、夏承和兩兄弟並羅氏、十一娘與八娘回了九里亭。
幾人按慣列把馬車停去了李家,八娘立刻被李書文排揎上,兩人在院子裡鬧的雞飛狗跳,李書武拍手叫好。
夏芳菲的婚禮辦的很隆重,流水席從中午擺到了晚上,村裡老老少少有多少算多少,幾乎全去討了水酒喝。
個個都讚歎,“夏家這二姑爺好!”
至於什麼個好法,都在這些免費的酒菜裡面蘊含着呢,他們都懂!
程家來迎親的是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騎在高頭大馬上,很是威風。夏承和與羅氏就鬆了一口氣,十一娘似笑非笑的睨了笑眯眯的夏紅霞與喬老太太一眼。
自己的親閨女、親妹妹都能算計,這樣的親孃與親姐姐……
夏紅霞察覺到十一孃的目光,下意識就往後躲了躲,被喬老太太瞪了一眼,“你怕她做啥?一個小丫頭片子,賠錢貨……”
十一娘淡淡冷冷的看着夏紅霞笑了笑,夏紅霞反應過度一把捂住了老太太,“娘,別說了,今日是小妹的大喜之日,小心因小失大!”
喬老太太連連點頭,夏紅霞才鬆開手,再去看十一娘,她已站到羅氏與李嬸身邊,不知說着什麼,漂亮精緻的臉蛋上滿是笑容,一雙眸子如月牙一般,好看。
夏紅霞啐了一口,娘長的像狐狸精,閨女長的更像狐狸精,一個個的都長那麼好看!好看能當飯吃嗎?呸!
……
三日後,回門。
夏芳菲上身着了暗紅色銀線繡寶相花的襖子,外穿兔毛滾邊比甲,下身着了深藍色摺裙,外面裹着一件銀灰色的銀鼠皮斗篷,雙手攏着一段雪白狐狸毛暖手!
更別說她那一頭珠翠,耳中一串明月璫!
實實在在晃花了夏紅霞與喬老太太的眼睛。
夏紅霞恨不得倒退十幾年,自己也找了這麼一個有錢的地主嫁了!
可再一看程老闆的年紀,她就有點倒胃口,有錢是有錢,可這年齡實在是太大了……
她親親熱熱的迎上前,就要去牽夏芳菲的手,夏芳菲一閃身避開了她,她也不覺得尷尬,笑着在前面引路,“爹、娘和大哥都在屋裡等着你們,快進去吧。”
夏芳菲始終垂着頭,倒是程老闆笑着對夏紅霞點了點頭,“有勞大姐,請。”
他輕輕咳了一聲,夏芳菲立時蓮步跟了上去。
夏紅霞的眸子閃了一閃。
磕了頭,見了禮,正房留給男人們說話,夏芳菲被趙氏與夏紅霞拉去東間內間說話。
有伺候的婆子想跟進來,被夏芳菲呵斥,“我難道沒一點人身自由了嗎?”
程老闆就沉了臉訓婆子,“這是在太太孃家裡,還會有人找太太難看不成?還不給我退下,蠢婦!”
“太太恕罪,老婆子也是擔心太太的身子……”說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程老闆,似乎在指責程老闆太過孟浪。
程老闆臉上就有些尷尬,瞪了那婆子一眼,“還不走?”
那婆子眼裡含笑,退了出去。
正房裡的男人先是一怔,回過味來,不禁哈哈大笑,楊得勢拍着程老闆的肩頭笑的有幾分淫邪,“你這小子,平日看着正兒八經的,也有這麼食不知味的時候……”
程老闆斜了楊得勢一眼,不說話。
……
夏芳菲一把關了東間的門,質問喬老太太與夏紅霞,“這就是你們說的人中龍鳳?家裡的獨子?公婆去世?過去就能當主母?你們知不知道……”
她淚水如珍珠一般滾落,“你們知不知道!他已經四十八了!四十八了……他有兩個兒子,大的已經十三歲了,小的也有五歲了!我嫁過去就是給人當繼母的!他還讓我向他前妻行正房禮,壓根沒把我當他的妻子對待!娘!大姐!你們怎可如此害我?你們怎可如此害我?!”
她先前一直垂着頭,夏紅霞與喬老太太一直沒看清她的臉,這會兒瞧見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夏芳菲的眼睛紅腫的已看不到眼睛,如桃子一樣,很是嚇人!看上去似哭了許久!
喬老太太就去看夏紅霞,夏紅霞吞了一口唾沫,上前去攬夏芳菲的肩膀,“小妹……”
“滾開!”夏芳菲怒瞪夏紅霞,一把將夏紅霞推開,力道之大,讓夏紅霞連退三步,跌坐在炕上。
夏芳菲指着夏紅霞,“他都與我說了,都是你和楊得勢那個畜生!貪圖一百五十兩的媒人錢,就把我推進了火坑!你們合夥……合夥……”
她的指控因爲眼睛的緣故看起來很沒氣勢,話中的氣憤卻帶着幾分尖銳,顫抖的,惡狠狠的砸向夏紅霞,“我沒有你這樣的姐姐!我們從此一刀兩斷!”
她劈手一個巴掌打在夏紅霞臉上,夏紅霞彷彿嚇傻了,動也沒動,任夏芳菲打了結結實實兩個巴掌!
夏芳菲轉頭,驀然看向喬老太太,“娘!您也別指望從我這裡能拿走一個銅板!我在程家不過是個人偶,他姓程的巴結我大哥的東西!您想要銀子,就去找我大哥要!我這裡,你一個銅板也別想得到!”
她悽然發笑,“可笑我……因二孃、三孃的事一直擔心你會賣了我換銀子,這兩年一直小心的討好你,可到結果……你還是把我給賣了!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娘!”
夏芳菲很是傷心,她看到姓程的面容時,幾乎是呆了,知道被脫光了衣服,被男人侵佔了身子才反應過來,推搡着說程家騙婚,姓程的把她打了一頓,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
夏芳菲想到了死,可又不甘心,她不甘心!
憑什麼?爲什麼?
她這樣努力,不過是想求一人疼她愛她護她,怎麼就會落到了這樣一步田地?!
“可笑我……三嫂費盡口舌提醒我,我卻當她是嫉妒我得了好親事,記恨爹孃這麼多年對她的不好,卻沒想到三哥、三嫂纔是真心關心我的人……”
夏芳菲伸手指着喬老太太與夏紅霞,“你們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一個銅板!我已經跟那姓程的說了,他給大哥多少都可以,就是不許給你們!哈哈……你們想要什麼,我偏不讓你們得到!”
夏芳菲似瘋魔了,臉色都有幾分猙獰。
喬老太太有些害怕的往夏紅霞身後退。
外面,忽然傳來程老闆的聲音,“芳娘,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夏芳菲瞬間斂了氣勢,不帶一絲留戀的開門離去,留給驚慌的母女倆一個冷到極致的華貴背影。
一出門,立刻有婆子扶着夏芳菲上了馬車,夏芳菲從回來到離開,與夏老爺子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也並不在乎。
車出了九里亭,程老闆伸手挑了夏芳菲的下巴,嘖嘖兩聲,“瞧這眼睛,我都要心疼了。”
夏芳菲動也不動,眉眼不擡,任程老闆的手從下巴往下探入衣裳內,在車上行了那苟且之事,半個時辰後,他起身,夏芳菲伺候他穿好衣服,才整理自己。
半敞開的裡衣內,還有着縱橫交錯的紅痕,很是驚人……
程老闆饜足,閉上眼睛休息,“今日可痛快了?”
“是,多謝老爺替妾身出氣。”夏芳菲手上的動作一頓,溫順道。
“嗯,以後沒事不要回孃家,多跟大房走動走動。”程老闆吩咐道。
程老闆伸手,如摸小貓小狗一樣,拍着夏芳菲的頭,夏芳菲垂着眼瞼,竭力忍受心中的恐懼。
……
四月底,曹知府鬆口,尋了個由頭讓樑知縣給夏承平送話,許了夏承平臨縣一個縣丞的職位。
這個由頭是:曹知府正四處給他那個殘廢兒子物色一個家世清白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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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寫的忘記了時間,更新來了,讓美人們久等了,小棲的錯,明天自罰一萬一,可好?
字數差一點,明天一齊補上,不會讓大家吃虧的哈。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