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太眼看着到手的銀子飛了,熱騰騰的心窩也一下子涼起來,十分不甘心地揚起眉眼,“老爺這是什麼意思?那些倭人轉求了旁人?”
汪同源坐在椅子上不吭聲。
看着老爺窩囊的模樣,汪太太的臉色頓時變起來,“早就說在福建開個鋪子,老爺卻礙着大伯不敢動彈,早早若是準備上,哪有今天的結果,若是倭人獻俘成了,你知道這次入貢有多少油水?我聽說倭人運來的蘇木就是五隻大船那麼多,送進京中一艘船也就足夠了,剩下的都要用來沿途買賣,我們不搭上關係,到時候不過是看着別人大把大把地撈銀子。”
汪同源被罵的垂下頭。
汪太太冷笑,“老爺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現在還能怎麼辦?
汪同源不知道怎麼回答。
汪太太卻追問的緊,“到底怎麼樣,老爺倒是說話啊。”
汪同源抿了抿嘴脣想要開口,卻又將聲音壓在喉嚨裡,“怎麼辦?只能這樣。”
汪太太的眼睛頓時豎起來,聲音揚起許多,“都到這個地步了,難不成就這樣被人欺負,將來回到福建,誰還會看得起老爺,先皇后已經去世多少年了,崔家還能這樣風光,那都是爲什麼?因爲那個崔奕廷做事陰狠,從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不過是求一門親事,我們都被人看了笑話,一個小小四品官家的長女我們都求不來,我們家哥兒仗着是皇后娘娘的侄兒,卻受了這種委屈。”
汪太太眼睛紅起來。
汪同源看着哽咽的妻子,“那你說怎麼辦?”
“查,查出來,我們得不到那些東西,也不讓他們得到。”
汪同源豁然站起身來,“那就查,我就不信那些東西進了京就能不見了,不管倭人將東西送到誰哪裡,我都要將東西挖出來。”
汪同源話音剛落,下人來道:“老爺,老爺,鄧家七爺來了還帶了廣恩公過來。”
汪同源和妻子對看了一眼,汪太太急忙道:“我去讓人備茶水。”
幾個人在堂屋裡坐下。
剛客氣了兩句。
鄧俊堂先開了口,“汪二叔,您可在福建看到什麼人。”
汪同源不知道鄧俊堂的意思,鄧俊堂從懷裡拿出一隻匣子,打開之後露出裡面一把倭扇遞給汪同源看,“我在街面上看到有人賣倭扇,那鋪子是錦衣衛一個百戶家娘子開的,只怕是這裡有些不對頭。”
倭扇。
汪同源低頭看過去,扇子做的很精巧,樣式也很新,是他在福建見過的,現在卻跑到一個錦衣衛的鋪子裡,隨後他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倭人來到了京城?那可不是小事啊。”
張戚程頓了頓,“我是怕和福建的海盜有關,皇上要招安王盧江,朝廷裡就有不少的言語,難免會有人打探消息。”
說到福建的王盧江。
汪同源道:“那個崔奕廷呢?皇上不是讓他去福建,就算是發現了倭人,也應該問崔奕廷啊,更何況倭扇出自錦衣衛,更該崔奕廷去查。”
張戚程一陣沉默。
鄧俊堂道:“那個崔奕廷仗着是皇親國戚,行事囂張跋扈不將公爵爺放在眼裡,前些日子在宮外還冷嘲熱諷……”
張戚程淡淡地道,“皇上信任崔奕廷,崔奕廷靠着祖蔭就得了錦衣衛千戶之職,將來必然要成爲天子重臣,豈是我能比得上。”
一個公爵爺卻要在崔奕廷面前低下頭,想想崔家的富貴,汪同源忽然覺得心癢難耐,他和崔家一樣都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怎麼崔奕廷能得了錦衣衛的職位,他們家禮哥卻不行。
想到這裡,汪同源皺起眉頭,“是不是跟倭人要獻俘有關,在福建的時候我聽說倭人有不少的船隻到了市舶司,朝廷因爲十年一貢的規矩不肯讓他們上岸貿易,奏摺不是已經送到京裡……”
張戚程這才恍然大悟,“如果和這件事有關,我們就不能袖手旁觀。”
張戚程和汪同源在書房裡說話,鄧俊堂跟汪成禮本就是舊識,就聚在一起吃酒,汪成禮身上滿是脂粉的香氣,一壺酒下肚之後,就對身邊的丫鬟動氣手腳來,將小丫鬟羞得幾乎要哭出來。
鄧俊堂嘆口氣,“原以爲你我的親事都能定下,誰知道都出了差錯,我的也就罷了,裴二小姐本就是個病秧子,我不要也罷,你的那門親事,聽說姚家那位七小姐本就有天人之姿,家境殷實,憑着她自己就在京中有了十幾間鋪子,手裡的產田更是不在少數,京中的閨秀這麼多,誰也不如她,所以才被崔奕廷搶了去。”
聽到天人之姿幾個字,汪成禮眼睛忽然一亮,“你是說那個姚七小姐很漂亮?”
“不止是漂亮,”鄧俊堂笑道,“我在裴家見過一面,比我們那邊的黛娘子更……”
酒過三巡,鄧俊堂就放肆起來,“那腰肢軟得,看到我之後,衝着我亂顫,當時我還想這是誰……莫不是裴侯爺的妾室。”
妾室和閨閣中的小姐不同之處在於,一個已經是婦人,一個是未出閣的小姐,箇中滋味他們兩個對看一眼就心領神會。
鄧俊堂半躺在炕上,“聽說你要娶她,我還嫉妒,你這小子有福氣,能弄個美嬌娘在屋子裡,不過現在……”
鄧俊堂“嘖嘖”兩聲,“我們只有羨慕別人的份。”
“那個崔奕廷,就是不一樣,不但被賜婚還去了福建,崔家要將我們踩在了腳底下,”鄧俊堂又給汪成禮倒了杯酒,“有酒且喝,將來還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年景。”
“反了他了,”汪成禮站起身來,“我看崔奕廷這次是有去無回。”
鄧俊堂笑着看汪成禮,“好了,別做一時意氣之爭,我只是爲你可惜,那樣的女子,你見也沒見一面,哪怕是過了一手被人搶走也是好的。”
汪成禮喝得臉通紅,“早晚我要向崔奕廷報仇雪恨,這口氣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嚥下去。”
……
吳照覺得這件事自己辦砸了。
二爺讓他留在京裡,除了要護得姚七小姐平安,還要注意京裡各處的一舉一動,結果幾十箱東西就在他眼皮底下被擡進姚家。
如今賀大年問下來,他都不知道這些東西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現在該怎麼辦。
老爺對二爺的態度他們不是不知道,平日裡尤其討厭他們這些人,恐怕話說不出兩句就會被責罵。
吳照想要去見見姚七小姐,姚七小姐將來就是他們的主母,這件事又是出自姚家,二爺走之前囑咐他,不管什麼事都以姚七小姐爲先。
以姚七小姐爲先,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出了事也要找姚七小姐商議。
吳照跟着賀大年去了沈家,將前前後後查來的事都跟姚七小姐說了,“定然不是二爺,二爺不會做這樣的事。”
屏風後就傳來姚七小姐詢問的聲音。
“在京中有沒有見到倭人?”
吳照道:“沒有見過,二爺往常也不和倭人來往。”
婉寧點點頭,既然整件事是從倭人開始,就會從福建結束。
“那幾十箱東西怎麼辦,”吳照有些不安,“會不會再鬧出什麼亂子,雖然您將東西退了,那些箱子……”
吳照話音剛落,跟着吳照的小廝就來稟告,“老爺正四處找跟着二爺的人過去說話,家中的管事方纔傳話,要您也過去。”
吳照看向屏風。
婉寧道:“有什麼消息就告訴賀大年,但凡遇到倭人的事,都要想方設法避開,崔奕廷留在京裡的還有多少人?”
吳照仔細想了想,“不太多,二十幾個是有的。”
婉寧道:“帶些人去鏢局,詢問那箱子的來處,滿城找送箱子的人。”
吳照有些發怔,這樣光明正大的去找去問,萬一對方已經準備好了,豈不是羊入虎口,吳照心裡頓時懷疑,姚七小姐畢竟是個女子,到底能不能像二爺一樣將所有事處理妥當。
如今二爺不在,他是可以照姚七小姐說的那樣發號施令,可是出了事,他要怎麼交代?
婉寧道:“遮遮掩掩也會被人知道。”既然能光明正大地當做聘禮送上姚家,就能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到了這樣的地步還要畏手畏腳的周旋,未免也太晚了些。
眼看着吳照幾個離開,婉寧去沈氏屋子裡,沈氏正在看信,“你二舅舅就要來了,三五日就能到京城。”
屋子裡正說着話,童媽媽走過來低頭在婉寧耳邊道:“賀大年送來消息,上次給送聘禮的那個鏢局,已經被朝廷查封了。”
這麼快。
童媽媽臉色有些蒼白。
情理之中,既然處心積慮送東西必然會有進一步的動作。
“老爺,”門口管事道,“有人來拜見,說是我們家的舊識,還拿來了二老爺的帖子。”
婉寧頓時警覺起來,看向童媽媽。
童媽媽點點頭,就要出去打聽消息。
院子裡已經有了嘈雜的聲音,沈敬元撩開簾子走出去。
“四弟。”沈敬琦讓人扶着慢慢地走出抄手走廊。
屋子裡的沈四太太也有些驚訝,“不是說過幾日才能到京,怎麼今天就到了。”
童媽媽也鬆口氣,“是二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