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下葬的三日後,姬家來了兩位客人。
一位中年男人,叫李正陽,是問道書院的天字教習。他身邊跟着一位道姑穿着的女子,據說是問道書院的副院長,但她很少說話,同李正陽來後便只是坐在一旁喝茶。
“問道書院”乃是天下第一大派道門聯合天下正道所創,那裡有着最強大的教習和天下最多的書籍。同樣也意味着最大的機遇。是天下修行者最渴望的修行之地。
但他們招收學子極爲嚴苛。尋常人家的孩子若非天賦極好,是根本不可能進到那裡修行的。
而“天下九家”作爲正道支柱,每次問道書院開山收徒都會允許每家送去一人,無需考覈便能直接成爲裡面的學生。
而這次問道書院開院在即,姬家早早的定下要將家裡小輩中唯一的男子姬淮送去。因爲他和她的姐姐一樣繼承了母親的靈力,先天便有着很好的底子。
恐怕這也是問道書院這次會派人來接的其中一個原因。
“姬兄,聽聞令公子天資絕倫,又極其的聰慧,此次我們前來想必您也知道是所爲何事了,如果方便,可否叫令公子出來一見?”
姬南風穩坐於堂前,心中還是有些擔憂,畢竟自己那兒子纔給他鬧騰出了那件事兒,心下也生怕今日他會又出什麼幺蛾子。
於是開口笑到:“李兄謬讚了,犬子最是頑劣不堪,但好在確實有幾分天資。到時候還得仰仗李兄多多管教纔是。”
隨後,姬南風一擺手,手下人沒多久便將從姬淮禁閉的地方帶了過來。
“還不跪下,見過兩位前輩?”姬南風呵斥道。
此時的姬淮看了看兩位客人,聰慧如他也猜到了這定是問道書院來的人。可他偏偏無動於衷的站在原地,好似沒有聽到父親的話一般。
姬南風心中起了擔憂,看着眼前的兒子不免疑惑起來,心想這小子從前雖然頑劣,但也不至於不知禮數,有客來時,從來都是面面俱到,也算照顧得周。
可今日怎會如此不守規矩?難不曾是還未從母親去世的悲傷中緩過來,又或者說那日對他的責罵太過了?
但此時,客人在旁,姬南風見他如此慢客,更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冷冷的說到:“臭小子,今日怎麼了?不會招呼客人了?”
姬淮此時露出了一個很不情願的表情,吊兒郎當的行了一禮,有氣無力的言道:“學生姬淮,字長楓。見過兩位前輩。”
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姬南風一陣怒意涌了上來,怒道:“叫你跪下見禮,做出這幅死樣子給誰看?!”
這時一旁的李正陽也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子,心知傳聞不假,果真是資質上好,不免也是高興得很,畢竟這種大家族送到他們學院的子弟,很多都是那種根本就是仗着本家勢力纔有資格進學院的平庸子弟。
而眼前這個少年,恐怕就資質而論,不必浪費這個名額也是能考進問道書院的。所以心中也是歡喜,連忙幫着打圓場說道:“姬兄何必動怒,男孩子嘛,可以理解。”
姬南風這才緩和了些,畢竟客人在,也沒有繼續責問兒子,隨後他也是笑着轉頭問道:“不知二位對犬子可還滿意否?”
李正陽臉上露出了笑容,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似有詢問之意。
那位道姑裝扮的女子有些心不在焉,放下先前一直拿在手裡把玩的茶杯蓋,隨後瞥了姬淮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姬南風笑逐顏開,大笑道:“如此甚好!二位遠道而來,我這就命人準備酒菜,待吃完飯,這小子收拾些行李,便隨你們離開!”
待他話音剛落,此時堂下的姬淮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我不去什麼問道書院!”
姬南風的笑容頓時凝固,隨即轉過身,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開口言道:“由得你說去不去?”
不料姬淮眼神堅毅的盯着父親,同樣不服輸的說道:“我說不去就不去!誰愛去誰去!你讓姐姐去啊!要不你去也行,但正!我就不去!”
“放肆!我看你是真的無法無天了,老子管不了你是吧?”
姬淮見到父親怒火中燒,也不再頂嘴,只是低下頭,沉默了起來。
李正陽皺着眉頭,頗有爲難的看着姬南風,輕聲問道:“姬兄莫動怒!這孩子心中好似有些不大情願呢,不如讓我親自問問他可好?”
姬南風一臉的尷尬,開口致歉道:“孩子少不經事,不懂這次機會對他意味着什麼,讓李兄和這位真人見笑了。”
李正陽點了點頭,也不在意,只是轉頭對着姬淮問道:“賢侄啊,你可知道問道書院算得上是天下最好的學院了,你爲何如此牴觸到我們學院修學啊。”
聽到這位前輩問話,姬淮擡起頭,猶豫了片刻,笑了笑說道:“衆所周知,晚輩自幼不愛修行,更是對打打殺殺的沒什麼興趣。”
“那賢侄覺得,何事才能令你感到有興趣呢?”
“山間打獵,河間捉魚,平平凡凡,最好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玩到盡興時方休。此爲晚輩最感興趣之事!”
姬南風聽到他說出如此沒出息的話,心裡憤怒且失望,猛得站起,正欲發作之時。那一直安靜的坐在一旁的女子阻止了他。
那位道姑裝扮的女子此時鬆了鬆衣領,似乎現在的裝束令她有些難受,只見她饒有興趣的看着姬淮,冷冷的問到一句:“你的天資不算差,在我見過的許多孩子當中也是數一數二。不過……你小小年紀,怎會如此散漫?”
姬淮對着她行了一禮,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開口說到:“我心由我,如此想便如此說了,反正我纔沒有心思去學習修行呢。”
說完,他的目光不自覺的躲閃了一下,挪到了不遠處的桌子角,眼神突然低迷了片刻,好似有些難受。
那位道姑察覺到了他眼神中的飄忽不定,也沒多言,只是嘴角勾了勾,冷笑了一聲。隨後轉頭看了一眼已經快要忍不住發作的姬長楓,擡手示意他莫要動怒。
隨即又繼續說到:“一切有爲法,姬侯還是莫要爲難孩子了,他既不願倒不如成全他。我們這便準備動身離開了,就是可惜了這次姬氏的名額了。”
說完她就準備起身,但姬南風哪裡會甘心,連聲挽留,還不停地朝着姬淮使眼色,看起來頗有幾分滑稽。
這時堂下的姬淮終於開口:“前輩留步!”
姬南風心頭一喜,以爲這小子回心轉意了。只不過接下來,他的臉色又一次化作了極寒。
“晚輩有一同歲的親姐姐,天資不下於我,而今已是第二大境“山”境第九重,馬上便要突破到第三境界“靈”境了。你們既然遠道而來,何不看看?若是姐姐願意替我去,豈不是既照顧了貴院的面子,還圓了父親的心願?”
聽到他的話,最過驚愕的莫過於李正陽,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姬南風,言道:“姬兄,令郎所言當真?”
姬南風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有些爲難的講到:“柔兒是天賦實力都要強於犬子,只是……”
這時一旁的女子好似終於明白了什麼,若有深意的看了姬淮一眼,隨後轉頭對姬南風說到:“是因爲她是女兒身?”
“兩位莫要見怪,淮北姬氏,歷代都是男兒當家,如此機會我當是留給未來的家主。可惜……此子胸無大志,實在讓我失望啊……”
“如此……不如請姬兄令愛出來一見?”
姬南風的內心掙扎了許久,最後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姬淮一眼,又想到他這些年如此不上進,前些日子還闖出那樣的禍事。心裡不免失望,對於他是否值得託付姬氏大業也有了一絲動搖。
此刻,姬淮見到父親爲難,立刻又添了一把火,冷聲嘲笑道:“反正我修行又如何?將來做姬氏家主又如何?難道要我和家父一樣,一輩子畏手畏腳,任人欺凌嗎?”
果不其然,姬南風聽到此言,怒火中燒,氣沖沖的來到他面前,擡手便準備教訓他。
只不過,卻被那道姑裝扮的女子一把攔下,這纔沒有當場發作。
“姬先生,令郎無心江湖,何必強行爲他鋪路呢?不如將令愛帶出來見見,若真是比令郎的天資還好,你淮北姬氏也並非不可出一位女家主!”
姬南風聽到此言神情有些不悅,但礙着對方的身份,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真人莫要說笑,我淮北姬氏怎可女兒當家?”
此時那位道姑模樣的女子冷笑了一聲,眼裡閃過一絲厭惡,隨後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姬先生重男輕女的觀念本座實在無法苟同,這世間,自古以來亦有不少驚才絕豔的女子曾左右這天下洪流,引領自己家族於大世中風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