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雄渾之音剛落,一陣邪風像刀刃一般襲來,他並未直取孃親,而是一頭殺向了蔣幹等兵士,蔣幹哪是敵手,慌忙抵擋,孃親見勢,急將爹的櫻槍用真氣運起,槍破風直刺而來,速度亦是極快。可這猶如同蚍蜉撼大樹,槍還未及這酒鬼人身,就被震飛,在半空轉了幾番,便鏗鏘一聲,插入泥土。
而這妖風,只在衆兵士面前或背後繞上一繞,衆人便暈到在地,接着風就向孃親撲來,好在孃親的修爲至少也是輕靈境,看得清這妖風裡的身形,孃親腳成微八字,運氣,雙掌齊出,剛好與那酒鬼掌中相對,母親一下被擊退十幾步,而那酒鬼卻居然原地站定,足見其內力深厚。
母親終於與其照面,父親則還在癱軟中,只得在一旁無能爲力。
“原來是你,段無涯”
“是我”這酒鬼的聲音,此刻竟然娘裡娘氣,手勢也多嫵媚,好似一個未出嫁的女子。
“這麼多年了,沒想到你還是這樣男不男、女不女”
“要你管”段無涯翹着蘭花指,手指微微一鉤,腰間酒壺裡的酒像一個活潑的孩子一樣,幻成人形,跳上後腰,爬上後背,衝上雙肩,在脖頸處站定,一下子跳入了他的口中。
“真香啊……”酒鬼一副陶醉的表情,這三字突然又成了雄壯的男性之音。
“誰讓你來的?”孃親問。
“廢話少說,來吧,很多年沒活動活動筋骨了”
只見他身體向前一傾,幾乎與地面平行,兩指指出,貼地面旋轉飛速而來,“小心下盤”爹在一旁幫腔。
孃親見狀,用腿過招,一邊後退,一邊踢、擋、橫、拉,地面塵埃飛起,石子亂顫,忽然,酒鬼低空一個繞身,鑽到孃親背後,雙腿夾腰,直攻天靈蓋,威壓、插眼、貫耳,雙方在頭頂處,不停過招,骨骼與骨骼碰撞之聲、人聲吶喊之聲交錯雜融,接着,段無涯鬆開雙腳,與母親對了一掌,乘勢雙腳朝天,臉向地,再運氣,又出一掌,母親則在地面運功相對。
“嘭……”一聲巨大聲響、一股浩瀚能量,將周圍的樹木全部攔腰折斷,一切剎那便歸於平息,塵埃散盡。
“月容……月容……”父親拖着疲憊的身軀,爬向母親。
母親在風沙裡,眼神一直望着父親,頭上的碎布,早已被裂得粉碎,留下幾塊在微風裡翹起,銀髮在黃沙裡飛舞,這麼多年,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母親還有半個身子在泥土之上,下半身不見了,真像她這個年齡的人啊,都是半截子已入土的,竟沒想到真的入了土。
父親沒有流淚,一直不停的爬着,咫尺竟成天涯,這是什麼樣的傷悲啊,直到此刻,我恍惚才明白,男人的悲傷從來都不是用眼淚衡量的,而是痛苦的流不出淚來,人卻失了魂。
“你爬吧,等你過來了,我就讓你們團聚”酒鬼用那婆娘的語氣道。
爹望了他一眼,以爲他會得意,會笑,看到的確實鄭重其事的嚴肅。
“怎麼,你以爲我會笑出聲來?不,殺人從來都是認真的事,是要鄭重對待的”
接着,段無涯以極快的速度解決了早已失去戰鬥力的大鬍子男人、蔣雲、邱紅衫、王嶽侖等人,就拿了爹的櫻槍,順來殺手屍體,將槍橫在屍體上,坐在孃親的屍體旁,坐等爹向孃親而來。
“你們這兩口子啊,我是很羨慕的,要不是有命在身,我是真想和你們歸隱江湖,暢飲十載”
爹無言,眼裡直盯着孃的身體,堅韌的向前、向前。
“上頭交代了,那個將軍和兵士要活,你們都得死,我也沒有辦法,我得先把他們放倒,不然他們幫你們忙怎麼辦?萬一誤傷了他們,我也不好交代”
爹還是不語,心裡在想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能叫動這樣的人?
“其實,我對她很好了,如果比拼內力,她早就死了,爲了活動活動我這把老骨頭,實打實過招,你才能多看她一會兒”
爹到了,終於到了,人生恍惚也到了終點,他憤恨的看了段無言一眼,然後就靠在了孃親的身體上。
“不用你動手,我自己來”爹用虛弱的語氣說。
“好吧!”
爹摸了摸孃親的臉頰,苦笑了一聲,眼淚突然從心裡襲來,“啊……嗚……”哭聲剎那響徹山谷。
良久,“好了,該上路了,你放心我會好好安葬你們的”
爹微微親了母親的臉頰和嘴脣,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刀從地下吸起,朝自己飛來,段無涯的注意力都在刀上,豈料父親悄悄將一個布團彈入將軍蔣幹的袖口中,此刻,刀剛好從後背插入胸口,父親抱着母親,悲天慟地,萬物失色,段無涯隨手一揮眼裡僅存的一滴淚,站了起來。
他在山谷裡尋了一處好地方,鳥語花香的,把爹、娘、杏兒她爹葬了,在墳頭放了一壺酒,接着縹緲而去,覆命去了。
山谷天氣多變,一陣暴雨說來就來,蔣幹和其餘兵士躺在地上,很快就被這涼爽的雨水潑醒。衆人醒來,“你沒事兒吧”“我沒事兒”“你呢”“也沒事兒”,再定睛一看,周邊屍體躺了一堆。
“莊主人呢?”蔣幹問
衆人都說未瞧見,這纔想起來那陣邪風。
“趕緊去找”蔣幹令,一波人留下收拾其餘屍體,一波人去找娘、爹他們了。
這是什麼?蔣幹搖搖晃晃站起來,袖口一塊布掉了下來,打開一看,幾個模糊的紅字,若隱若現:“天雲山 紫椿觀 侯驍 承蒙”,其餘的字已被雨水淋去,蔣幹猜到了意思,這是線索,更是擺脫他照顧侯驍。
原來,在孃親與段無涯決戰之時,爹撕下布條,用殺手的血寫了這字,算是爲我掙得最後一絲保護,啊,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