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心深處來說,白氏其實知道傅儀琴這樣的提議也不錯。
甚至從目前來看,遠比將傅臨鈺過繼給大房要好得太多。
不過白氏之所以大怒的原因,是因爲她知道傅儀琴與齊氏之間暗自的來往,以及傅儀琴當着她的面,對傅家的事指指點點。
之前白氏不說,只是顧念着母女情份,想要給傅儀琴留幾分臉面。
此時她若提這個建議是真心爲傅家着想便罷,可惜她這提議,卻是爲了她自己的一已私慾,白氏又怎麼能容忍得了她?
更何況這裡是傅家,並不是丁家,一個出嫁的女兒,爲了她自己的好處,竟然插手起孃家的事兒。
白氏目光冰冷,盯着傅儀琴看:
“我還沒死,這傅傢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
傅儀琴之前看得出來白氏對於她出言干涉傅家的家事有些不滿,可是她自己也是姓傅,白氏又一向寵她,料想自己哪怕直言,白氏最多私下訓她,事情過了便算。
卻沒想到白氏竟會大發雷霆,一下子便有些呆住了。
將傅儀琴喝止了,白氏才轉頭盯着臉色青白的傅其弦看:“二郎,你怎麼看?”
傅明華捏了帕子,輕輕壓了壓自己勾起的嘴角,傅其弦還能怎麼看?白氏將傅其孟都擡了出來,又說了兄弟情深,傅其弦雖蠢,此時還有張嘴的餘地了?
只是傅明華倒有些小瞧他了,沒想到他神色有些猶豫,竟好像生出些良心來了。
看樣子這些日子哪怕齊氏是被禁足在了佛堂之中,可也沒少做小動作。
“鈺哥兒也就算了。”他搖了搖頭,臉上細粉‘漱漱’的掉:“母親覺得。齊哥兒如何?”
齊哥兒也是他的庶子,是姨娘龐氏所生。
龐氏出身貴陽商賈之家,其父捐了銀子謀了個官身,也算是脫了賤籍。
後爲了討好洛陽權貴,謀得依靠,而將嫡女龐氏擡進傅府,成爲了傅其弦的妾。
龐氏生一兒一女。兒子齊哥兒今年四歲。被龐氏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龐氏出身低賤,但卻勝在其父未捐官時家裡經商,銀兩豐足。
對於這個在侯府的女兒也並不吝嗇。她出手大方,在二房下人之中,還是頗受喜歡的。
白氏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此時傅其弦竟爲了齊氏,而頂撞了她的提議。這不由得讓白氏心中警惕。
一個妾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將傅其弦哄得團團轉。這一點。就連謝氏都辦不到。
“二郎。”白氏心中對於齊氏已經開始恨上,也打定了主意要斷了齊氏依靠。
但她臉上卻絲毫不顯,反倒是微笑着溫和道:“你大哥福薄,早早的就沒了。若是他還在,你覺得母親用得着替他過繼香火,不至斷了大房傳承嗎?”
傅其弦就是個草包。白氏深知他性情。
明白自己若是硬來,他這脾氣。哪怕舍了兒子,也會將自己記恨上。
“我總說,兄弟同心,相互扶持,如今大郎不在,若是他活着,你想要他東西,他哪回沒給的?”
白氏這話,卻是讓傅其弦想起了曾經的過往。
但是他想的可不是找傅其孟要金銀錢財的,而是想起每回若是自己看中哪個姑娘,傅其孟大多都會讓的。
這樣一想,傅其弦果然便心頭肯了大半:“那就由母親做主。”
他拱了拱手,白氏便滿意的笑了。
傅其弦好女色,對齊氏雖有幾分寵愛,但那卻是齊氏頗有些手段罷了。這個人性情涼薄,腹中又無才華,不會教導兒女,與幾個孩子在一起的時間不長,感情並不多。
再則他又想着,齊氏不是一直想將兒子變庶爲嫡麼,以往他不敢邁入謝氏院中半步,也不想看到那個出身高門的妻子,齊氏的話他也只是聽聽罷了。
如今也算是如她心願,免得她在自己耳邊嘮叨。
更何況只是過繼給大房,又不是不姓傅斷絕關係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這事兒定了下來,白氏臉上笑意便多了。
她又說了幾句,才讓衆人散去了,獨留了傅儀琴下來。
等人一走,屋中空曠了,她才冷冷盯着傅儀琴看:“如今你回洛陽也有些天了,鄭南侯府的宅院應該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過會兒命常嬤嬤隨你一同收拾行李,明日你便回丁家去。”
剛剛被白氏獨留下來,傅儀琴便感覺眼皮跳個不停,此時果然惡感應驗了,她頓時有些慌張。
這回陰氏設宴沒有請她,便讓她察覺出來丈夫的官兒太小,對自己影響着實太大。
若是住在侯府爲兒女謀個好親事,往後母憑子貴,也不是就完全斷了念想。
但此時白氏竟要她走,她慌忙將女兒一放,撲到白氏面前跪着便求:“母親,女兒與您分離多年……”
“你不用再說了。”白氏心意已決,端起了茶杯,拿杯蓋趕着飄在水上的茶葉,眼中不見半分溫暖。
常嬤嬤請傅儀琴出去,她又求又抱,白氏卻是再沒有更改決定了。
眼見已經臘肉三十,傅儀琴卻被掃地出門。
早晨傅明華起來時,碧藍就在她耳邊說了這一消息。
她還有些青澀的臉映在鏡子裡,梳頭的丫環綠燕替她將頭髮小心翼翼的打了膏子梳了挽起來。
鏡子裡的她坐得儀態端莊,微笑着任由丫環侍候,她眯着雙眼,聽碧藍說:“那箱子一擡一擡的被挑出去,天不亮時據說就走的。”碧藍頓了頓,“據說連姑奶奶想要拜別夫人,敢被常嬤嬤擋了回來。”
垂下來的頭髮被抹了香膏,柔順服貼的任由綠燕捋在手中,一圈一圈的挽了起來。
屋裡還有昨夜點上未燒完的香,幽寂而溫暖。
碧藍的聲音並不大,說的話像是潺潺細流涌進傅明華耳中,十分舒適。
她並沒有將眼睜開,只是細聲細氣的笑:
“走了嗎?”
“走了。”碧藍恭敬的點頭,就看到傅明華露出細白的牙齒,溫聲道:“當日她怎麼進府的,自然便該怎麼離開。”
一句話,讓正爲她梳頭的綠燕手裡的篦子‘啪’的一聲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