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華說話時撫了撫腿,一旁碧藍見狀,便向銀疏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傅明華搭在腿上的絲帛,樓閣風大,傅明華出來見徐氏倒是忘了將那絲帛帶上。
銀疏轉身下了樓閣,傅明華問了徐氏來意,偏頭望着徐氏。
徐氏今日也是爲了正事前來,此事關係到王植歲性命前程,她也顧不得說笑,憂心忡忡便將今日朝中王植歲彈劾容塗英的事兒原原本本的說出來了,末了又說了王植歲的擔憂:“娘娘,我家老爺說,容塗英提及願搜尋自家府邸時,話衝口便出,容塗英老奸巨滑,我家老爺他怕……”
“此事有詐。”傅明華點了點頭,替她將未說出口的話接下來說完了。
徐氏眉眼間便露出憂色,正要開口發問,傅明華喝了盞茶:“皇上當時神情如何?”
徐氏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丈夫說的話:“皇上當時似是龍心大悅。”
究竟是在歡喜什麼,王植歲摸不準聖上心中的想法,不敢善自揣摩。
是因爲搜尋了容府內部而歡喜,還是王植歲計謀成功,衆人使了絆子將容塗英纏住而使皇上微笑,王植歲不得而知。
傅明華卻想到了一個可能。
容塗英敢明目張膽讓人搜容府,初時聽來,似是落入了王植歲計謀之中。
可此人老奸而巨滑,又豈非那等義氣用事之人呢?
他敢如此答應,必定就是有恃而無恐。
徐氏見她許久不說話,臉色發白:
“娘娘……”
傅明華比了個手勢,止住了王植歲的太太要開口說的話。
他既是如此坦然,容家裡就必定是沒有銀子的。
可是沒有銀子,卻不一定能證明他就沒貪。
如今正值容塗英大事將成之時,他正是需要用到大量銀子的時候,否則他也不會打起國庫的主意。
這樣一塊大餅放在一個飢餓的人面前,他究竟吃不吃?容塗英不是傻子,他定是要吃的。
既然貪了銀子,銀子又不在容府,那麼銀子就必定被轉移到了其他場所。
當初取國庫所用時,銀錢是一箱一箱擡出了洛陽,送到了爲太后祈福所修建的禪定寺中……
傅明華嘴角微微翹了起來,怕是容塗英當時不止是將國庫銀兩盡數運出城外,就連容府家底,可能也是一起隨官銀出庫,此時放在禪定寺,再由他想方設法的運往山西河東道都樂侯府嚴家手中了。
再經由嚴家一轉手,到時多繞了幾趟彎,神不知鬼不覺,怕是難以追查的。
這大筆銀子極有可能在禪定寺中!
傅明華一下坐直了身體,眯了眯一雙杏眼,眼裡閃過亮色。
只是她隨即又想到了徐氏替王植歲轉達的話,‘皇上當時似是龍心大悅。’,這句話值得人細細琢磨。
嘉安帝是個心有成算的君主,胸有溝壑,智計百出。
自己能透過蛛絲馬跡猜出容塗英這筆銀子下落,那麼嘉安帝又知不知呢?
當時朝堂之上,他順着王植歲的彈劾,逼容塗英說出‘搜尋容府以證自己並未貪贓枉法’的話時,笑意到底又是幾個意思呢?
傅明華扶着肚子,又緩緩坐回榻中,皺眉深思。
她隱隱有種感覺,自己借王植歲之口,彈劾容塗英,怕正是如嘉安帝之意。
只是這位帝皇的心思,極有可能不在難爲容塗英之上,反倒是藉此機會,逼算出銀兩真正的下落。
嘉安帝若猜出這批銀兩不在容府,而是被容塗英運出了城中,這集國庫之力,容氏之財的鉅額銀兩,不止容塗英看得很緊,自己有些心動,怕是連皇帝,都是有所安排的。
如此一來,自己就不能貿然妄動,以免打草驚蛇了。
“娘娘……”
王太太有些小心翼翼的喚她,傅明華則是處於猶豫不定的糾結中。
到底查不查探這批銀子下落?
若走漏了風聲,依容塗英性情,必是會再想他法,到時定會更加仔細緊張,下一次怕是沒有這樣容易得出銀子下落。
動,或者是不動?
傅明華一時間有些猶豫不決。
“娘娘……”
徐氏又喚了傅明華一聲,傅明華沒有睬她,反倒想起了燕追來。
她猜測燕追此時並不在幽州,上次與姚釋曾提到過這個問題,當時她猜測容氏家產已經私下運往河東道幷州了。
可是仔細一思索,容塗英忙於朝中政務,況且沒有個合適的時機,容家產業,他又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天子眼皮下,運出洛陽呢?
那時姚釋並沒有說話,只是含笑不答。
極有可能自己當時是猜中了結局,卻並沒有猜中過程,容氏百年積蓄,恐怕此時才隨國庫銀兩出城。
當日她推測燕追不在幽州,原因有三。
其一,容塗英背後小動作不斷,燕追性格雖然驕傲,但卻心思縝密,城府極深。
傅明華都能猜得到容塗英的打算,燕追不可能是猜不到的。
忠信郡王府早在當日凌世子死於燕追之手時,便在被燕追一步步逼入謀反境地,凌憲若是謀反,容塗英亦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定會聯繫。
燕追早前離開洛陽時,曾數夜與姚釋等人商討戰局,沙盤推演亦是反覆了無數次,如今凌憲攻入定州,欲將幽州逼入死境,依燕追性格,又怎麼可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做個困獸之鬥?
其二就是,從當年燕追爲了誘吐蕃與簡叔玉上當,而與回紇葛邏祿合謀,假意被其追殺,領兵出嘉裕關,被困大屯城。
衆人皆以爲他必死無疑之時,他卻聯合葛邏祿反撲,掃蕩吐蕃,追殺突厥其餘八部勢力,平簡叔玉叛亂,使回紇稱臣。
他用兵靈活,且極善謀略。
得知容塗英打算,他若沒有安排部署,傅明華不相信。
而第三個懷疑,就是當日與姚釋談話,他曾提及,燕追曾許諾,儘量會在她生產之時趕回洛陽的一句承諾。
燕追傲氣,不屑於撒謊的。
可是幽州離洛陽何止千里?戰事一起,他又怎麼可能輕易離得開幽州,而返回洛陽來陪她生產呢?